第二百八十三章各方動向與大事


    六月六看穀秀,這是一年裏農家凝聚盼望和期待的日子,收成好不好,就看穗花開的如何。


    同一天,書院的六先生帶上了行囊,背上了竹筐,自此要遠遊了。


    竹筐是少年精心編纂而成,裏麵鋪上了棉麻,外麵用防潮的水牛皮覆蓋,清涼又透氣,再擺上些許瓜果點心,儼然一座別有洞天的‘小福地’。


    葉凡將竹筐背在身上,那粉琢玉砌的女娃便無師自通地一路爬了進去,腦袋熟練地磕在少年肩上,配上一柄遮陽的小傘,倒是與上京求學的遊子有幾分相似。


    葉凡低頭看了向身旁同樣在看他的女孩,結實的丸子頭依舊討人喜愛,就是不知為何三年來仍是沒長個,還是一臉的孩子氣,不過少年也不在意,伸出手,大手牽小手,皆笑得歡喜。


    正要起步,身後傳來聲音,葉凡轉頭,大管家薛三從莊內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遞上一個錦盒。


    “知道先生要走了,老爺特意吩咐小子送來的。”


    葉凡鄭重道了聲謝,將盒蓋輕輕推開,裏麵躺著一副折扇,材質簡單,樣式樸素,除了尾端刻有的柳葉圖案外,再無半點裝飾,算不得名貴,勝在心意。


    葉凡將折扇小心拿起,入手的那一刻似有所感,眼神微動。隨即打開,輕輕搖晃,笑道:“師兄難不成是想我再添幾許風流,好不丟了書院的門麵。”


    儒衫、美玉、白紙扇,讀書人的標配啊。


    薛三臉色有些難以捉摸,猶豫了片刻後,還是說道:“老爺的原話其實是……希望您一邊涼快去。”


    葉凡麵色一僵硬,聲旁的女孩已經笑出了聲,搭配上上少年自認為風流倜儻的傻樣,想不笑都不行。


    葉凡趕緊收起紙扇,免得再丟人現眼,隨意別到腰間。一左一右,與那葫蘆交相輝映,都是情,都記得。


    可惜天公有些不作美,遠處烏雲攢聚,雷聲轟鳴,似有大雨將至。不過葉凡也不在乎,人生路哪能事事順心。


    告別了薛管事,三人正式上路。


    綠柳莊內,儒衫男子手持一壇老酒,立於屋簷之上,靜靜望著遠方那一片雷雲,眼神漸寒。下一秒,他舉壇痛飲,隨即飛身而去,直衝雲霄,雷雲觸之轉瞬消散,陽光明媚,前途一片大好。


    這一日,有個醉酒的‘瘋狗’以軟擊石,一路打上了龍虎山的祖師堂,受百傷而死戰不退,不知敗了多少道家修士,血染登山之路,直到書院的老人親自到場才將其勸會,迷迷糊糊,口中仍說著胡話:


    “我小師弟要遠遊了,你們誰要敢擋他的路,我肖瘋子第一個不答應!”


    羊腸小道上,少年一言不發,沒有迴頭,腳下走得決絕。這世上能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不多,若是遇上了,就讓他們少操些心吧。


    ——————


    南洲之地,離陽王朝境內,鎮南王府,中年男子席地而坐,此刻正看著一份不會流傳在外的仙家邸報,片刻之後,不覺自嘲一笑。


    “將軍,可是蠻荒的妖孽有了新的動向,需不需要繼續在邊境增派兵馬。”


    褪去甲胄,換上一身便服的千武大將夏侯端坐在旁,見狀出聲問道。


    周圍一圈同樣戰功赫赫的將領也是一臉嚴肅。


    徐璈笑著搖了搖頭,手中邸報瞬間燃起,化為灰燼。


    “這些個山上神仙,沒事就愛搞些事情出來,竟然讓咱們調幾萬兵馬去抓個書院先生,你們說是不是吃飽飯沒事兒幹?”


    幾人聞言頓時哄堂大笑起來,離陽王朝的鐵騎,哪座仙山沒有踩過,踏過,又怎會聽從山上人的號令。


    “好了好了,說了今天是請你們來喝酒的,不談公事。王玨,你家崽子已經五歲了吧,長得可壯實?”


    名叫王鈺的將軍靦腆地撓了撓頭,又伸手比劃了一下胸口:“那臭小子長得倒還行,虎頭虎腦的,就是閑不住,才這麽點兒個就喜歡舞刀弄槍,勁兒還不小,百十斤的大斧他伸手就來,是咱南洲的種。”


    眾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致,一個個吵嚷起來,都是從軍營裏出來的老油子,興致上來了,哪還有幾分大將風範,劃拳喝酒,吹牛打諢,怎麽高興怎麽來。


    十幾個手握兵權的大將軍聚在一起,這事兒要是擱在其他俗世王朝裏,宮裏的那位估計要急得火燒屁股了,但在南洲這塊地方,卻再正常不過了。不為別的,就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從祖輩開始就一直守著這裏了。皇帝換了一代又一代,兵將也換了一代又一代,唯獨這個男人屹立不倒。他就像一麵旗,一顆釘子,牢牢紮在這裏,隻要他還在,南洲就丟不了,離陽王朝更亡不了。


    看著眼前眾人歡快的樣子,徐璈會心一笑,酒隻與對的人喝才算盡興,其他的,全是屁。


    ——————


    西洲之地,大雷音寺底層牢獄,九九八十一層,越往下,關押的越是窮兇極惡的犯人。和尚不殺生,抓了也隻能先關起來,至於關多久,那就要看這些人是否與佛有緣了,若是無緣,就地坐化也不是不行,也算選了塊寶地,連超度都省了。


    一位初來乍到的小和尚正端著一籃子齋菜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著,長廊兩側,佛光摧殘,一些個不知是人還是妖的黑影不斷發出詭異的呻吟。


    一個妖媚的身影說道:“幺!哪裏來的小沙彌,俊俏的很呀,來姐姐這兒,姐姐帶你快活,保證讓你早登極樂,那滋味兒可比做神仙快活多哩。”


    又一個粗獷的聲音叫嚷道:“死禿驢,帶了什麽好吃的,快給大爺嚐嚐,不然我就啃了你的腦袋,把你的腦漿當豆腐吸了。”


    “施主,我看你我有緣,不然放我出去,我定將畢生所學傾囊相送,助你早日得道飛升。“


    “蠢貨,說話過一下腦子,人家是和尚,對別人才叫施主,得道飛升是道家,當和尚的應該就叫……叫什麽來著的……?”


    小和尚迴答道:“涅盤成佛。”


    “對對對,就是這個,你要是放我出去,我就助你涅盤成佛,你們佛家不是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放了我就是救了我,我給你造一百級浮屠都行。”


    小和尚藥搖搖頭,沒有理睬這些妖魔鬼怪給出的誘惑條件,一路向下,來到最底層。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整個底層都是空蕩蕩的,隻關押了一個犯人。


    小和尚走近了些,原以為會是怎樣一個麵目可憎的妖怪,卻不想隻是個皮膚有些黝黑的年輕人,正躺著睡覺。讓小和尚更加疑惑的是,此人明明已經被關在佛光之內,四肢上卻還依舊銬著枷鎖,上麵鐫刻著奇異的符文。


    年輕人突然睜開雙眼,霎時,一雙赤紅色的眼眸讓小和尚心頭一顫,隻覺得遍體冰寒,那刺骨的寒意,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了一般。


    僅是一眼,小和尚就明白這人為何要被關在最底層了,那感覺不知如何形容,但與上麵那些惡人完全不同。


    年輕人沒有一直盯著小和尚看,而是視線下移,看向他籃子裏的飯菜。小和尚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小心翼翼地靠近,通過一旁的法陣,將食物送了進去。


    黑發赤瞳的少年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熟練的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小和尚在一旁靜靜候著,等少年吃完,他再將碗筷收好,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對方已經躺下,側著身子繼續睡了。


    小和尚抱著籃子一口氣逃到了地麵上,隻覺得心跳的起來,不是累的,竟有種莫名的興奮與緊張。


    不遠處,頭頂戒疤的師兄早已等候多時,見師弟出來,上前打了招唿。


    小和尚氣喘籲籲地問道:“師兄?關在最下麵的那人是誰啊?”


    師兄搖搖頭:“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和尚低下頭,知道自己唐突了,兩人走了一路,師兄忽然又開了口,問了一句:“第一眼見著了是啥感覺?”


    小和尚停下腳步,麵露掙紮之色,最後還是決定說實話,因為出家人不能打誑語。


    隻聽他一字一頓道:“我想若是哪一天我也變壞了,那一定也要壞成他那樣的才行。”


    師兄抬起了手,小和尚脖子一縮,閉起了眼,原以為會吃個大瓜瓢,結果師兄隻是摸了摸他的小光頭,神色複雜道:


    “師兄我第一次見時,也是這樣的感覺。”


    一個人的惡竟能強大到令人心生崇拜的地步,那才是世間最危險的惡。就如同三教中的聖人,隻不過是光的另一半,善的對立麵。


    小和尚眨眨眼,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給那人送飯的師兄們要一天換一個了,要是每天都看著那雙眼睛,確實是會忍不住陷進去的。


    ————————


    東洲之地,天山劍宗,萬千仙劍林立處,石門開啟,一位氣質霜寒,傾國傾城的女子閉關而出。玉足輕點,雪紗羅裙,三千青絲如瀑下,末端紅繩一點,人間絕色。


    女子已經是東洲響當當的人物,在其之上,也唯有白玉京二掌教新收的【女劍聖】和遊曆在外的【小道童】能暫壓一頭。前者是得了小鎮李老頭的一縷劍心,劍術造詣一騎絕塵,無可厚非;後者則是白玉京土生土長的小道士,天資出眾,甚至還被譽為下任掌教的接班人。


    不過對於這兩人,陶豆豆並未放在心上,早晚是會超越的。因為即使天資過人,修為高深,【仙人】與【天人】之間也存在著絕對差異。


    這不是由人決定的,而是由天道決定的。


    女子手持佩劍,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劍池,沒有避諱任何人,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走向山門,一路上同宗弟子見了,也都紛紛主動避讓,誰都知道這姑奶奶現在殺氣十足,招惹不得。隻是一些同期的師兄弟不免有些惋惜,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可愛乖巧的小師妹才短短幾年時間就成長到了他們無法企及的程度,不單單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就連性格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冷得嚇人,完全找不到當初那份恬靜可人了。


    陶豆豆本想直接禦劍前往北洲,宰了那個讓她們一家不得安生的麻煩,卻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阻止她的人會是這人。


    山門前,兩個外來者擋住了女子的去路,身後都懸著東西。


    一個背劍匣,一個掛畫卷。


    女子眯起了雙眼,似笑非笑。


    “矮冬瓜。”


    背著劍匣的少年依舊一臉的桀驁不馴,雖然個子沒長多少,但氣勢十足,直接朝眼前的女子豎起了中指。


    “你這個長痘痘的桃子,簡稱……豆餅(bi)。”


    畫貳聽了一臉懵圈,看向身旁的搭檔,問道:“這倆是一個意思嗎?我咋聽得這麽別扭呢?”


    背劍少年自信地點點頭,說道:“我爹說了,跟人找茬的時候,沒必要在意那些繁文縟節,怎麽順嘴怎麽來,在我們那都這麽說。”


    畫貳一臉黑線,大老遠地開門送你來這兒,難不成就為了過過嘴癮?


    很快,畫貳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眼前這位驚為天人的美麗女子竟是個修為不俗的金丹境劍修。下一秒,洶湧澎湃的劍氣就鋪天蓋地而來。


    畫貳嚇得趕緊拉開長長畫卷,結陣防禦,還不忘對著聲旁的搭檔大聲咆哮道:“你不是說你們是老鄉嗎?還以為你是來敘舊的,怎麽動起手了,看這架勢,這娘們擺明了要殺你啊!”


    少年嗬嗬一笑,似乎並未被這滔天劍氣所震住,下一秒,隻見其抬手一揮,整個天山劍宗都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禁地內,劍池中,無數劍光似有所感,紛紛衝天而起,化作漫天星辰,密不透風,白晝頃刻間被染成了黑夜。


    少年背著劍匣騰空而起,攜無數仙劍直衝女子而去。


    “若是在其他地方,我或許還要忌憚你幾分,但在這兒,就是我的主場!”


    無數劍光交錯,劍氣縱橫,天山劍宗的守山大陣第一時間就開啟了。宗內弟子看向外邊交戰的兩人各個驚訝不已,尤其是見那少年竟然不費吹灰之力都同時駕馭住了如此多的仙家名劍,簡直目瞪口呆。要知道以往來此求劍的人,能求得一柄已是難能可貴,可這人竟然能瞬間得道所有仙劍的認可,簡直的名副其實的【劍之主】。


    一間古色古香的廂房內,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小心臨摹著一副《觀花帖》,寫到關鍵時刻,隻差一筆落成,誰想書桌一陣劇烈晃動,快要寫完的書帖算是徹底報廢了。好在老人涵養極好,並未動怒,而是來到窗前,靜靜看著天上那兩人的廝殺,不禁感慨一句:“天選之人的碰撞,總是令人賞心悅目。”


    背劍少年與羅裙女子的問劍越打越烈,前者依靠諸多名劍,布成密不透風的劍陣不斷絞殺,後者則憑借自身遠超同境強者的強大劍氣沉著應對,一時間打的也是難舍難分。


    而誰也沒有發現,在一堆碎石下麵,還有個舉著畫卷的男人正瑟瑟發抖,嘴裏不停咒罵著:“你個臭小子,真是害死我了!等迴去後,我一定要讓首領給我換個搭檔,再跟著你,老子幾條命都不夠用的。等等……我還能活著迴去嗎?”


    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直到雙方真氣耗盡才算罷手。此戰不分勝負,但卻讓觀戰的眾人開足了眼界,在此之前,他們從未想過有人能將禦劍之術發揮到如此驚人等程度。那些劍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每一柄都能施展出不同的劍招,千萬柄聚在一起,那就是成千上萬名劍修一同進攻,常人不要說迎戰了,隻怕連一時半刻都抵擋不住。可天上那位女子卻都一一接下了,甚至好幾次還發起了反擊,最近的一次她手中的劍幾乎要刺到少年的眉心,如果不是那人身後的劍匣忽然閃動了一下,將女子逼退,隻怕勝負就要分出了。


    當畫貳背著疲憊的少年下山時,他是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慨,雖然不知道天山劍宗的宗主為何沒有追究,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迴去後首領那肯定也不好交代。想到這,男人不禁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我怎麽就鬼迷心竅聽了你的話,來這兒鬧事呢?”


    身後的少年微微一笑,沒有作答,閉眼沉沉睡去。對他而言,這一戰打得是極為痛快了,積攢多年的怨氣像是一下都抒發出來了,迴頭那家夥可得好好謝謝自己。


    山門前,女子衣衫淩亂,麵色潮紅,胸口亦是劇烈起伏,本是一副難得一見的美景,但周圍的人卻根本不敢去看,他們明顯感覺到,這位的殺氣比之前更甚了。


    陶豆豆極力平複下自身狂亂的劍意,這一戰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恥辱,那個吊車尾的矮子竟然能和她打的旗鼓相當,這對心高氣傲的她而言根本難以想象。雖然對方占了地利,又有諸多名劍加持,但陶豆豆不管這些,對她而言,輸給誰都行,就是不能輸給同鎮的那幾個家夥。


    她過去在鎮子裏是第一,出來了也一定會是第一。


    女子驀然轉身,頭也不迴的重新迴了劍池,她決定繼續閉關,強大自身劍意。那矮子不是要借劍嗎?好,那她就用自身的劍意將所有仙劍都壓住,讓它們一柄都不敢幫你,到時看你還有什麽可借。


    廂房內,老人捋了捋雪花的胡須,眼中多了一絲精光。這一場問劍,對雙方而言都有莫大的好處,隻有認清了自身的不足,才有進步的空間。對於這個心高氣傲的師侄女,老人瞧著是欣慰又歡喜的,正如當初他那師弟一樣,隻是父女倆的性子卻截然不同,想來姑娘家還是像母親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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