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拳打真意,仙人立城


    前後上百拳,葉凡的臉已經腫得不成樣子,趙天武也同樣好不到那裏,滿臉血水。如今兩人全憑一口氣在硬撐,身體早已疲憊到了極限。沒有真氣的支撐,說白了也就是兩具凡人之軀,能一直打到現在也是奇跡。


    “你這螻蟻,為什麽就是不肯去死呢?”


    趙天武用盡力氣,再次狠狠砸在少年臉上,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幾次揮拳了,手臂早已麻木,忘記了疼痛,也不知力道幾何,但隻要能打中,他就毫不吝嗇半分。


    葉凡身子晃了晃,膝蓋一彎,險些跌倒,但他立馬用一手掌撐住,同樣報以對手狠拳,將趙天武打得搖搖欲墜。


    趙天武從未有過如此複雜的情緒,既憤怒又迷茫,他想不明白,煉體方麵明明是自己更勝一籌,為何眼前這小子就是打不倒。隨著意識越來越模糊,趙天武竟生出一絲心慌和害怕,不是怕死在對方手上,而是怕自己死後,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其他更為重要的東西會跟之一同消散。


    趙天武狠狠咬了咬舌頭,口中溢血,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不甘心就此倒下,他絕不能輸,更不能輸在這萬眾矚目的舞台上。


    趙天武迅速衝向少年,一把拎起他的衣領,用盡最後的力氣,連續幾個重拳砸下,嘶吼道:“去死!去死!快些給我去死!你這樣的螻蟻,就該乖乖趴在地上等死,為什麽還要站著,你有什麽資格站在我的麵前!”


    落下的拳頭被少年用手接住,趙天武心頭閃過一絲慌亂,少年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血水,即使同樣鼻青臉腫,血汗密布,但兩人的眼神卻是截然不同。


    “轟!”


    葉凡出拳,趙天武幾個踉蹌後退,捂著鼻祖,眼淚跟著一塊兒流了下來,不知是否是被打倒了痛處。


    “一口一個‘螻蟻’、一口一個‘凡夫俗子’,又是誰給你的權力,讓你這麽隨意地踐踏別人的性命。你又算什麽,憑什麽站在這裏耀武揚威,要去死的難道不該是你嗎?你這樣的人活著,對這個世界來說,又有什麽用處!隻會一味的破壞,一味的殺戮,你這種人才根本就不配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葉凡怒吼道,他憤怒,迷茫,痛苦,為什麽這樣的人可以活得好好的,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利,而自己的朋友,許許多多無辜的人就必須像狗一樣死去,這個世界是怎麽,殺人難道真是件快樂的事嗎?葉凡不覺得,就像現在,他感覺自己每揮出一拳,都並未覺得有多暢快,反而覺得惡心,這種糟踐他人生命,一點一點剝奪的感覺,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可眼前的男子,毫不猶豫地一連殺了上百人,竟然都不覺得有絲毫的愧疚和罪惡感,這才是讓少年最憤怒的。


    仙人難道不該是庇護凡人的嗎?要是連他們都不懂得尊重生命,尊重凡人,那還為何還要受人人供奉,受人敬仰,不如統統毀去,才是乾坤正道,天地清明!


    不知是否是被少年的話語給刺激到了,趙天武不知從哪又來了力氣,不顧一切地衝到葉凡麵前,一把將他拎起,腦袋後仰,然後狠狠撞向對方麵門。


    葉凡吃痛,搖搖欲墜,感歎這家夥真是頭鐵,這一下比先前挨得任何一拳都重啊。


    趙天武雙目赤紅,血水混著淚水一同流出,看著格外猙獰:


    “那你又懂我什麽,你知道我是自願來到這世上的嗎?我可是雲海宗的少主!我的父親是雲海宗宗主,是南洲大戰時的英雄!我自出生起,就必須背負雲海宗的一切,你知道雲海宗門下有多少弟子嗎?有一萬八千四百七十二人!你知道有多少小宗依附我們雲海宗,正規蝶譜上就有三十六大宗,七十二小派,這還不算每年投帖,擠破腦袋想要加進來的。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雲海宗的意誌,要震懾所有門派,你以為光靠嘴巴說說,他們就會乖乖聽話嗎?就會乖乖守著規矩不亂來嗎?”


    “我告訴你,這不可能!隻有足夠的強大的武力才能讓他們屈服,才能讓他們俯首稱臣。而我!趙天武!作為雲海宗的少主,就必須走在所有人的前麵,就必須心狠手辣,就必須孤傲無雙!因為隻有這樣,他們在提及雲海宗的時候才會心生敬畏,才會記住,我的父親和雲海宗才是北洲最不可招惹的龐然大物!”


    男人充滿悲愴的嘶吼好似一支利箭,劃破了黃昏的夜幕。


    城頭上,酸秀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再飲酒,而是小心地收了起來。


    城下,人群中有個同樣年紀不大的少年默默低下了頭,笑容苦澀。一旁的老者則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頂,少年更是心情複雜。原來這世上除了像他這樣因為家世重擔而選擇逃避的,還有像城頭那傻子一樣,選擇擯棄自我,負重前行的。


    葉凡被趙天武的一擊頭槌傷得不輕,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但有些話他既然聽見了,就必須做出迴應,不知為何,他心中反而悄然舒了口氣,原來剝去所有的仙人名號,大家也都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樣有著各自的煩惱,既然如此,一開始就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葉凡忍著劇痛,同樣用腦袋毫不客氣地撞上了對方的臉,頓時鮮血四濺。


    “那你又是誰?你說了這麽多,我隻聽到雲海宗的少主該怎麽做,必須怎麽做,你自己呢?你想做什麽?目標又是什麽?你的人生難道就是為了你父親的宗門而存在的嗎?你這麽拚命的修煉,明明有這麽厲害的天賦,難道就隻是個提線的木偶,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意誌嗎?你有自己的名字,不叫什麽雲海宗少主,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迴答我!”


    “趙天武!”


    男子的心頭好似一下被利劍刺中,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無名小卒,一拳一拳地將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打落,如今更是發出了致命一擊的提問。他自己是誰?是趙天武嗎?還是雲海宗的少主?或者兩者都是,又都不是。從記事起,他隻是一味地努力修煉,因為不斷有下人和來往的門客提醒他,他的父親是如何如何的偉大,如何如何的了不起,那作為他的兒子,自己也必須盡快成長起來,變得比常人都要優秀,走在所有人的前麵,這才是他生存的意義。


    恍惚間,少年最後的一拳來到麵前,趙天武沒有躲,甚至忘記了防禦,腦海中隻剩一片空白。


    “噗通!”


    那一拳落下,兩人同時倒地,各自精疲力盡,已無力站起。


    葉凡先閉上了眼,那一股氣釋放後,就再也沒力氣動手了,感覺有些遺憾,最後自己還是沒能殺掉這個有血有肉的人。


    趙天武茫然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思緒萬千,如今迴憶起來,他光顧著廝殺和提升修為,倒是忘記了原本的目的。


    模模糊糊的記憶中,那孤獨寂寥的寬闊院落內,一直有個叮點大的男童對著木樁苦練貫手,無論春夏秋冬,哪怕指甲脫落,骨頭斷裂,他都忍著巨痛繼續練著。或許當時他渴望的,僅是那男人偶然路過時,一句無心的讚賞,就能讓男孩樂嗬好幾天。


    趙天武感覺有些累了,這麽多年過去,一路走來,背著的東西越來越重,他也感覺越來越累,好想就此放下,什麽都不去管,好好睡上一覺。


    他真的是很久沒有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轟隆”


    天空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縫隙,酸秀才從葫蘆中抽出佩劍,望著天邊,神色凝重。


    雲霧纏繞,原本即將鋪上星光的夜空一下被分割成了黑白兩種顏色。


    天幕之中,有活物遊動,漸漸落下人間。


    一頭黑龍,一隻白鳳,具是仙人境界!


    讀書人虛空而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但秀才知道,這家夥的心情現在肯定很糟,畢竟曾是以一己之力就引起浩然天下千秋大劫的人物。南州之戰時,又是能連續數月不眠不休,調兵遣將,以區區三十萬兵力就擊退蠻荒百萬大軍的謀術鬼才。


    陶醉歎了口氣,這讀書人亦正亦邪,不占任何一方,所做之事也不過為了‘有趣’二字,唯有跟了那人之後,才收斂了鋒芒,致使世人似乎忘了,他這【天帝之眼】的惡名。


    讀書人在笑,無論高興還是生氣,他都這副麵容,隻因為那人說過他笑著好看,瞧著就能讓人安心。


    【四聖天】各守一方,人定勝天。


    一人浩然為皇,一人莽荒為主,一人深淵為霸;


    而他,三座天下皆不占,因為他看得是這天,普天之下,虛實萬物都逃不過他這雙眼睛。三座天下他不管,因為‘無趣’,可若是他想讓一件事變的有趣起來,那麽不管會死多人,付出多少的代價,他都不會在意,反正隻要能達到目的,笑到最後的人是他就行!


    讀書人笑著揮了揮手,黑龍白鳳便一同衝向武城,仙人境的威壓加上遠古神獸的血脈震懾讓城內所有人都動彈不得,還未照麵,有些便已直接吐血倒地。


    陶醉握了握手中的劍,有些頭疼,照這架勢,這人是打算直接在武城開打,不留活口啊。這可是個進退兩難的局,不管是擋還是躲,兩頭仙人境神獸的降臨都足以將這方圓百裏都夷為平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天邊突然亮起兩束金光,破開雲幕從天而降。


    劍光綿延千裏,如山川大河,一舉落下,砸中黑龍頭頂,將其壓製。


    拳罡震天動地,似五嶽山巔,罡風獵獵,恰巧正中白鳳身軀,將其轟進地下。


    讀書人見狀不慌,僅是撇了撇嘴,轉頭對著自己手中的酒壺說道:“嘖嘖嘖,你看看,這些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就喜歡來攪局,好好一盤棋被攪和成了殘局,這可如何是好?罷了罷了,我這人也挺喜歡下殘局的,不如陪他們玩玩,你說好不好啊,寶貝兒。”


    讀書人說著,親了一口自家的酒壺,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竹椅,他愜意地躺了上去,搖搖晃晃,一抬手,黑龍白鳳便掙脫束縛,飛上高空,對著驀然出現的兩人虎視眈眈。


    讀書人笑道:“靈溪宗與雲海宗兩大宗主親臨,好大的派頭啊!”


    段飛手中握著一柄古樸長劍,多年不曾出鞘,沒想到今日一出鞘,就是這樣棘手的敵人。


    趙揚神色複雜,轉頭望了一眼城頭,那孩子睡得香甜,這樣放鬆的模樣不知多久沒有見過了。他本已決定放棄,就當是還了那一身債,但聽到這孩子發自內心的嘶吼時,卻還是沒能忍住趕了過來。


    三大仙人境一同坐鎮武城,這樣的局麵千百年不遇。


    城內眾人早已是六神無主,大氣都不敢喘,便是一些不曾學過武的尋常百姓,看著天邊異像,也知是有大事發生,紛紛躲進了屋裏,不敢出來瞎湊熱鬧。


    酸秀才和青衫男子相視一笑,兩人也算舊相識,還各自切磋過劍術,當然也都偷學了幾招,算是互有裨益。


    段飛笑道:“自南洲一戰後,我們三個還是頭迴像現在這樣並肩而戰吧。”


    趙楊點點頭,看向天邊那人,感慨道:“隻可惜當初最得力的盟友如今卻成了最棘手的敵人。”


    陶醉扯了扯嘴角:“說實話,我現在倒是寧願再去麵對蠻荒的百萬大軍,勝算感覺更大些。”


    其餘兩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各自提神運氣,暗自戒備。他們也不指望非要打贏對方,隻需拖延片刻時間,等到浩然天下的三教聖人出手,自然能夠逢兇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讀書人看著下方三人,各個修為不凡,無奈歎了口氣,伸出指頭對著酒壺敲了三敲,自言自語道:“他們有三個,咱們這雖然也有三個,看著公平,但你也知道,我這人喜歡動腦勝過動手,所以咱們這邊隻能算兩個,嗯,有點兒少啊。”


    想著,讀書人又從腰間將那鬥大的兩顆骰子取下,再在麵前變出一塊托盤和一副骰盅,笑著將骰子投了進去,喝了一口美酒,開始搖頭晃腦起來,模樣神似賭場內的老賭棍,就差念上幾句‘神仙咒’了。


    “啪!”


    骰盅落下,城頭三人心頭不知為何突然心神一顫,好似有什麽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讀書人緩緩移開手,好家夥,一二‘三’點小,他不禁歎了口氣,沒辦法,將就著用吧。


    下一刻,隻見天邊那黑龍一幻二,二幻三,足足增加了兩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旁的白鳳也同樣開始幻化分裂,一幻二,二幻三,再現兩頭。


    三人腦門開始冒汗,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三頭黑龍加三隻白鳳,足足六個仙人境的神獸,這還怎麽打?


    讀書人收起骰子與骰盅,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打嗝道:“搖得點數小了點,諸位莫要怪罪,一人對兩個,公平公正,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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