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無理手


    山明水秀的山門前,青衣小童正兢兢業業地掃著地,這幾日紅葉師姐沒來找他麻煩,小土豆感覺清淨了不少,加上前些日子師傅教授的拳法也已有了小成,一拳下入,碗大的玉米棒子就能砸個細碎,距離自己武功蓋世,闖蕩江湖的一天應該不遠了。


    高高的發髻左右搖擺,青衣小童哼著小曲,心情大好。


    “請問,這裏是靈溪宗的山門嗎?”


    小土豆放下掃帚,聽到有人問話,立馬尋聲望去,就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大叔正在不遠處站著,有趣的是那人一個衣袖打了個結,一個卻沒有,很是古怪。


    “是這裏,你有什麽事嗎?”


    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我想找你們宗主聊聊,還帶了酒,勞煩通報一聲。”


    小土豆等那人走近了些才發現那人原來是個殘廢,左臂空蕩蕩的,右手果真提了一壺甕裝的酒,看大小,少說能喝個兩三天。


    見那人沒啥惡意,禮數還算周到,青衣小童說了聲等著,順手從腰間取出了枚玉佩報告。宗裏大小事務,一般都是由墨竹師兄在打理,師傅反而像個供奉,有事沒事喜歡出去瞎晃悠,美其名曰是為宗裏賺些香火錢,可小土豆還是覺得自己是被忽悠了,師傅肯定是偷偷出去玩了,怕被師娘發現,才編了這糊弄小孩子的借口,可惜,連他都騙不過,還想騙師娘?


    不多時一襲綠意便腳步輕快地走了出來,小土豆有些疑惑,尤其是見墨竹師兄竟還向那人十分恭敬地作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兩人一番言語,不知說了什麽,最後墨竹本想引路,中年男子擺了擺手,笑著自行入了宗。


    青衣小童等那人走遠,湊近師兄問道:“墨竹師兄,那人是誰啊,怎麽好像跟師傅很熟的樣子,連你見了都要作揖行禮啊?”


    綠衣男子笑著摸了摸男孩的後腦,說道:“雲海宗的宗主親臨,還想你問路,小土豆,今天你這麵子,可是倍兒大了。”


    靈溪宗後山禁地,北洲的兩位大人物齊聚,若是傳出去,必是轟動的大事。


    段飛從茅屋內取出兩隻瓷碗,親自斟酒,一人倒了一碗,沒問對方來意,倒是先喝了一口,咂咂嘴確實是難得的好酒。


    “你這家夥,不在宗裏好好養著,怎麽有心來我這兒閑逛了,莫不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也想換換清淡些的,不好意思,我媳婦跟女兒都出門了,燒不來家常菜。你要不嫌棄,我親手摘兩根黃瓜,咱們大老爺們將就一下得了。”


    “那感情好啊。”


    獨臂男子笑了笑,果真不客氣地在瓜棚裏摘了一根,隨手在腰間擦了擦,就往嘴裏啃,看的後者是一陣肉疼啊。


    段飛又喝了一口碗中的酒,咂咂嘴道:“這麽多年的交情了,咱們有事說事。事先說好,借錢沒有,我這靈溪宗可比不上你的雲海宗,平日裏開銷都是精打細算的,不像你,隨便張張嘴,就有人送大把銀子上門。”


    獨臂男子也不計較,兩人是在戰場上相識,雖所屬宗門不同,但算是半個袍澤兄弟,一起斬過大妖,喝過血酒,南洲那場大戰,他雖丟了條胳膊,但也因此結識了個過命的兄弟,想來還是不虧的。


    男子姓趙,掌管著北洲底蘊最為雄厚的宗門雲海宗,旗下附庸小宗更是不計取數,勢力龐大,是個跺跺腳,就能讓山上山下都顫兩顫的人物。


    趙揚一口一口喝著碗中的酒,沒了就倒,氣勢洶洶,頗有幾分借酒消愁的味道。


    段飛瞧了趕緊將酒壇抱走,倒不是擔心對方的身體,而是心疼這壺中的好酒,說好了是給他帶的,你一人全喝了算什麽事兒啊?


    趙揚看著身前空蕩蕩地碗,神色黯然,突然開口說道:“老段,我的兒子,馬上就要死了。”


    段飛愣一愣,默默地將酒壇放下,沉聲道:“是那些幕後大佬布的局?”


    獨臂男子落寞地搖了搖頭,笑罵道:“怪那小子鋒芒畢露,一個人走得太快,又奪了那麽多武運,自然是損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明裏暗裏的就算沒直接參與,通風報信什麽的肯定不少。”


    段飛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連你都保不住?”


    趙楊苦笑一聲,奪過酒壇,斟滿卻沒喝,隻是碗中波紋蕩漾,好似一座小小的江湖。


    “那小子去了武城,我原以為會與那人就此錯開,不想那人卻多逗留了七日,嗬嗬,你說怪不怪?”


    段飛深深吸了口氣,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對上了?”


    獨臂男子點點頭:“生死之戰。”


    段飛頭疼地捂著額頭,那就避免不了了。


    “知道是誰布得局嗎?”


    趙揚無奈地歎了口氣:“猜到一點兒,也正因為猜到了,所以我才隻能來這兒找你喝悶酒不是。”


    段飛有些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他知道自己這朋友的性子,直爽的很,當初南洲大戰時,那是敢壯士斷腕,也要擊殺仙人境大妖的狠人,可現在卻像個受了委屈無處發泄的莊家漢,隻能說明這欠的不是仇而債,不得不還的債。


    段飛撓了撓頭,陪昔日的戰友滿飲了一碗,沉吟了片刻,歎息道:“算起來,天武那孩子該二十出頭了吧。”


    獨臂男子點點頭,笑道:“來年就該二十五了,那孩子打小就聰明,不用人教,學什麽都快,就是性子執拗了些,光顧著腳下趕路,忽略了不少上山的風景,為此我沒少數落他,這次讓他去武城,也不真為了什麽‘北洲十人’的名頭,說到底還是想讓他轉轉性,多看看。”


    段飛也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這事兒他本就不在行,憋了半天也就冒了句:“還是養閨女好啊,不用操什麽心。”


    趙楊笑著伸手錘了對方的肩膀一下,低頭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段飛忽然開口說道;“那人雖成長的很快,可天武那孩子畢竟底蘊深厚,未必會輸。”


    獨臂男子笑容苦澀,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一對一的話,勝負自然沒什麽懸念。”


    段飛皺起了眉頭:“有貓膩兒?”


    趙楊歎了口氣:“那人布得局何時出過錯,他既然瞧上了天武那份【天道饋贈】,又豈會輕易放過。”


    段飛問道:“雙手奉上,你真舍得?”


    男子苦笑道:“是不得不給啊!”


    ——————


    西洲,大雷音寺,獄下九九八十一層,依舊能聽到佛音嫋嫋,裏麵關了個人,黑發赤瞳,身上並無任何枷鎖束縛,四周隻留陣陣佛光遮掩。


    一方天地於虛空中張開,既愛喝酒又愛下棋的讀書人驀然出現,未驚動天上天下任何一尊大佛。


    “悶葫蘆,好久不見了。”


    讀書人笑著打了聲招唿,黑發少年瞥了他一眼,沒有開口,他的性子便是如此,不然也不會被起這麽一個綽號。


    讀書人知道這小子的性子,也不耍那一套花花腸子,開門見山道:“我都安排好了,借你一點兒武運用用。”


    黑發少年沒有絲毫猶豫,抬起手掌,讀書人同樣伸手,穿過佛光,雙掌合十,極為默契。


    正如當初約定的那樣,我負責謀劃,你負責殺人,不用事事都讓他知道。古往今來,帝王就該高枕無憂,肮髒的事兒交給底下的人去做便是。


    ——————


    黃沙郡,男童和落魄少年一同看著眼前的山水畫卷,神情各異。


    男童轉過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也是你的手筆?”


    後者搖了搖頭,撇撇嘴道:“我當初不過就是給了個模樣,單純就是想惡心一下他們四個,沒想到這無理手竟然會變得如此有趣。”


    男童有些擔憂,說道:“就怕有趣過了頭,那人若真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落魄少年指尖輕輕摩擦著衣袖,想來不會就此收尾才是。他心中已經猜到一些,那個藏得比誰都深的讀書人,竟然反向利用了他的布局,將事情鬧得這麽大,肯定另有打算。


    “得罪了雲海宗,將北洲攪個天翻地覆?你該如何收尾呢?”


    ——————


    武城城頭,隨著一道驚雷落下,正好擊中兩人。趙天武刺出的掌刀停在了少年的脖子前,被一隻手牢牢握住,動彈不得。


    趙天武心神一凜,竟察覺不到少年絲毫的氣息,可這手中的力量又是從何而來,為何如此詭異,如此攝人心魄。


    ——————


    棋盤山上,萬事俱備,讀書人一縷神念落子,眼中流光溢彩,笑道:“能奪他人武運,天道饋贈——【神征天武】確實難得一見,就是不知你這份天賦,同時遇上這世間至兇、至惡、至詭的天命——【殺破狼】!又能發揮多大用處呢?”


    劍武合道?剛柔並濟?這點水準,在浩然天下或許鳳毛麟角,可放在高手如雲,險象環生的深淵天下,卻是稀疏平常之事。


    而很可惜,他們四個中,就有從中走出的佼佼者。


    登峰造極,融劍!武!道三合;受三大死命加身而不死,煉萬千獄劫,曆無盡苦難而無怨無悔,此乃【修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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