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井究竟是如何戰敗的,這成了這一場之後眾劍者憤恨評說的話題。


    他從充滿報複欲的鼓蕩全身的元力企圖自爆,甚至刻意爆出悠揚是殘次品的劍鞘之事,這視死如歸、儼然要來一場終極對戰、同歸於盡的勁頭,卻突然之間被他收了迴去。


    他甚至連表演也沒有,隻是盯了悠揚一陣,臉上扭曲了數下,便扭身下台了。


    觀戰劍者嘩然,這是在做什麽?


    挑戰月!這是挑戰月!怎麽可以不戰而敗?


    說好的自爆呢?


    你倒是自爆呀!迴來!給我自爆!!


    有劍者發出強烈的不滿,意圖堵住紅井的路,他們的憤怒使他們恨不得立即撕了他!


    但紅井躍下戰台的瞬間,他周身的空氣忽然攪動,暗紅的雙眼和未曾收迴的劍體又現出詭異的漩渦,而後,不過一息,他便消失了蹤影。


    他逃跑了。


    天賦劍者頓悟的隱匿之術,竟被他用來逃跑了。


    不過,他這時機倒掌握得真妙。


    觀戰劍者開始四處尋找,他們凝出劍體在空中淩亂地戳刺,企圖從空中捉到什麽,最好來個穿心透血,但結果令他們失望。


    他們的視線重又轉迴戰台,憤怒的情緒無從發泄,他們想要轉移目標,但這時才赫然發現,悠揚也同樣不見了。


    至於什麽時候下的戰台,他們沒注意到。


    於是,他們隻能罵罵咧咧著湧向其他戰台的廝殺。


    ……


    2.


    而紅井與眾不同的天賦技能顯然引起了五位城主的注目,那些焦灼的劍者怎麽也料想不到,被眾人遍尋不著的紅井,竟然下一瞬間,出現在了中央控製塔中。


    但事實上,他原本控製的方向,可絕非這裏呢。


    並且,他立即發現他引以為傲的隱匿竟突然無法使用,全身的元力再也無法運轉,有五道強大的威壓壓製了他的全身。


    他看著眼前的五位城主,心底的敬畏終於重又升起。


    他微微低下了頭,隨後,同五位城主進行了一場不算太短的對話。


    當然,他的這些遭遇,以及同五位城主談了什麽,悠揚不知。


    此刻的悠揚正全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一麵加大吸收能晶的數量來療傷,一麵思考著下午的第二場對戰,思考種種的可能,思考她目前可以運用的戰技……


    3.


    第四輪全部結束之時,是在當天的正午,離悠揚和紅井的那場戰鬥隔得並不太久。


    結果,悠揚果斷再次晉級,名次赫然達到了第6名,劍者總數則銳減為16位。


    但這排名一出,劍者群中嘎然一靜,緊接著,巨大的抗議聲猝然響起。雙位數中的名次變動,一直不大能引起他們的注意,或者說,他們也並不為意。他們大多視悠揚的參戰為一種調劑,一種新鮮,他們不過是可以多觀看一場免費的表演罷了。


    可是現在,單位數的晉級排名亮出,活活刺痛了他們的眼睛,他們感覺到了作為劍者身份的危機、和一份恥辱——一個劍鞘,她憑什麽獲得如此靠前的名次!


    而且,還有可能繼續晉級?


    呸,想都不要想!絕對不可能再晉級!


    這個時候,連那些最開始覺得讓一個劍鞘參加挑戰月、無可無不可的劍者也開始在心底泛起了酸水,他們想當然地大力反悔。


    怎麽能讓一個劍鞘來參加比賽呢?這根本就是一個玩笑!


    是吧,是一個玩笑!!


    這個被隱藏的共同的心聲被他們激動的言語和肢體動作表達了出來,他們希望悠揚之前的參戰和現在的排名都是假的,假的!


    然而,無論他們再如何不滿,新一輪的比賽仍然如序展開。


    他們激昂而憤怒的情緒被調轉,突然集中到悠揚這一場的對手劍者身上,連那些本來不屑於看劍鞘比試的家夥也都將視線轉移了過來——他們要見證一場劍者的虐殺!


    對,虐殺!


    這次,他們直接嘶喊出了心聲。


    而戰台之上,悠揚的對手,5號白行,聽著這聲音,目光變了數變。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不過,從心底深處,他卻一點也不排斥這個提議。


    雖說,一個劍者殺死一個劍鞘,似乎不怎麽榮光。


    但如今,他們可是在戰台之上,既然參加了挑戰月,那麽作為保護色的劍鞘身份,自然得丟棄才是。他相信,在這樣的時機之下,殺死麵前這個屢次挑釁劍者、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應該是最為順應民心之舉。


    即便殺死了劍鞘,也絕對不能算是無故殺之。


    想到這裏,他的視線不由瞥向了中央控製塔,雖看不到五位城主的表情,但那裏靜悄悄的,自然便是默許了。


    而事實上,五位城主自然看到了底下洶湧的氣氛。


    但它們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是死是活,就看悠揚她自己的本事了。


    黃城城主黃堐在悠揚瘦小的身形上掠了掠,又掃視了一眼她的對手,白行幾乎高出悠揚半個身體,他站在那裏,完全可以遮掉悠揚的存在——“要不,放點水?”他看向白城的城主。


    白鏡摩挲著座椅的獸骨扶手,沉吟了下,搖了搖頭,“不可。”


    他的語氣仿佛帶著一點沉痛,又仿佛隻是錯覺。


    黃堐歎了口氣,卻沒有再說別的。他像是完成了自己給予自己的使命,度過了心裏那有些別扭的、他也說不清楚為何的一關,突然整個身體放鬆下來,向後、鬆懈地靠在了座榻之中,臉上甚至還帶著愜意,他在笑。


    “你們其實也不想她再贏吧!”血劍突然出聲。


    另四位城主,墨漓看不出什麽,仍是微微皺著眉頭,眼神專注地看著下方的戰台;而另外三位,白鏡哈哈一笑,笑而不語;黃堐臉皮僵了一下;青櫻則肅著臉,幹脆迴道,“不想!”


    是的,他們當然不想,因為他們同樣是劍者,如今讓一個劍鞘奪了挑戰月的名次,難道之後還繼續縱容麽?若果真讓其奪得前三,那之後呢,再向他們五個挑戰?難不成還想殺了他們中的一個,自己做城主?


    一個劍鞘,做城主?


    這想法在他們頭腦中一掠,又很快地丟開,仿佛極其厭惡自己這想法,又仿佛急切地去掩蓋什麽……


    “哼,你們最好看仔細些,說不好,真的就死了……”血劍嘲諷地盯向四位城主,既看上人家的強大,又害怕人家太強?有意思。


    他的嘴角突然多出一縷嗜血的笑。


    獵物和獵人,他一直都十分擅長呢。


    4.


    時間有條不紊地繼續。


    五個戰台再次收縮、變化,成為三個扁圓狀的弧形。


    悠揚第二批次上台。


    當她看到白行的刹那,不得不感歎自己的“好運氣”,竟然又是一個有點仇怨的家夥。


    而且,是才結的、新鮮的仇呢。


    5號劍者,白行,正是在總賽開始第一天、身份石資格驗證時,那個出來驅趕她的白城秩序者。


    假如時間倒流,重新迴到那時候,……好吧,悠揚想了想,她還是會那麽做的。


    所以,後悔什麽的,真的很少成為幹擾她的因素呢。


    兩人上台並沒有急著第一時間開戰。


    八天前,他們兩人的那一次短暫交手,對彼此似乎都有了那麽一點淺薄的認知。


    事實上,當初出手,悠揚更多的是運用巧勁、身法和出其不意的時機。


    她估算,對方的凝劍數目絕對要高出自己。


    這並不是悠揚妄自菲薄,而是因為戰到今天,位列前茅的幾位劍者,已經全部是凝劍40數目往上,那麽對方至少會有……


    白行像是聽到了悠揚的心音,而搶在她的猜測之前霍然亮出了自己的實力,其頭頂上空明晃晃的五排劍影,氣勢喧天地昭示出,其實力等階為——飛劍士初階,58劍。


    58劍!太強了!


    悠揚,隻有29劍。


    雖然,一個劍者的對戰實力並非全由他的凝劍數目來決定,還要看他的領悟天賦和實戰技能,但29劍,對58劍,這近乎於一個異想天開的神話。


    至少,在這些劍者,包括那五位城主的眼中,這一場已經絲毫沒什麽懸念,悠揚應該、也必然會止步於此。


    因為白行不會再像之前的青加一般,為了接取治療任務而甘願壓製自己的實力。


    更何況,他們可是有那麽一點私仇呢。


    事實也的確如此,白行不但不會壓製,他還要徹底地碾壓——


    如此想著,白行身後的劍體更毫無征兆地射出,他之前一直極靜,仿佛不是什麽急手急腳的劍者,然而,這一出手,他的劍意竟如風似雨,雷厲風行。


    快!而狠!


    且,劍上的森銳反光,如突然點亮的白熾燈,是白色,疑惑黃色?


    悠揚分不清,她隻知道她的眼睛驟然一痛,眼前出現了無數的光點。


    冷靜!——是金屬性的反光技能!


    悠揚心思電轉,視線被阻隔,眼前透過無數彩色的光斑之後,又進入一片極盛的金光。那光甚至還帶著一股灼熱之氣,竟意圖反壓她的火色屬性。


    去!怎麽可能在火元屬性上被你壓製!


    悠揚直接閉上了眼睛。但因為對方速度太快,她隻來得及迅速將29把凝劍固守在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圓桶。


    但下一瞬間,她瞬時感知到,尚有更多的殺機來自於頭頂。


    而頭頂,是空的。沒有遮蔽物,沒有防禦。


    ——殺!


    觀戰劍者激動地嘶吼亂叫。


    他們迫不及待要看到悠揚頭頂被貫穿的妙景。


    為了劍者的尊嚴,殺!


    白行的劍一分為二,但圍攻悠揚身體的隻有20把,他竟然分出了38把自悠揚的頭頂疾射。


    他算準了因為屬性元力的反光技能,悠揚必定會中招失明,因為這一招他一直隱忍到現在都沒用呢,本來是打算留到最後,對付那幾個劍者高手的。


    結果,既然碰上了眼前這個障礙物,那麽,他毫不介意出手給除掉。


    劍者,可不是能夠被劍鞘超越的。


    他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優越感,嘴角少有地微微掀起了一個弧度。他記得她是一個殘次品吧,隻有一條命呢。


    再見了,殘次品!


    白行的眼神驟然加深。


    38把劍穿插而下,封死了所有可能的出路,嘯叫,穿刺,轟——!


    戰台被戳出一個近十米深的大洞,蔓延的裂紋有一部分直接傳達到台壁,形成樹根似的罅隙。台麵邊角上的觀戰劍者激動地躲過,又迅速跳迴。


    他們凝目望向那個大洞。黑黝黝的。破碎的。這樣深的洞裂,沒有五息是絕不能恢複的。


    他們屏息,不約地、期盼地數著——


    一!


    二!


    三!


    四!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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