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約半刻鍾後，墨鯊的傷在悠揚的止血和能晶的補充下，終於穩定下來。但他並未急於療傷，而是嘴唇哆嗦著吐出了兩個字，“交……易。”他說話十分吃力，臉色慘白，那雙慣來兇狠的眼睛此刻黯淡了許多，但卻憑生多了幾分陰鬱。這真像是地獄來的討債鬼！悠揚在心底咕噥了一聲。她倒沒有拖延，而是爽快地點頭迴道，“放心，你既然算是及時地趕到了，雖然沒怎麽成功，但我承認這場交易。”墨鯊的嘴用力地抿成了一條線。他的牙齒被他咬得有些發酸。……是沒怎麽成功，可他險些丟了一條命！站在悠揚身旁的墨零不知是否錯覺，他的嘴角可疑地抽動了一下。而悠揚可顧不了墨鯊的憋屈，他們之間從來都是敵對的關係，何況，在她看來，她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數個小時前，她在手術的進行之初便斬下了自己的一段意識絲，這段意識絲隻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傳達悠揚的話。意識絲的激活十分簡單，隻要墨鯊醒來，便能第一時間聽到一句話——“想知道你腦袋裏是誰嗎？速來助我，過期免談！”當然，悠揚為此舍棄一段意識是必須的犧牲。而後來的結果，墨鯊的確在險之又險的時刻趕來了，即便最終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期，但這份交易悠揚並未掩蓋，不但如此，她還要將其繼續下去。悠揚的視線在狼藉破敗的密洞內掃視了幾圈，而後又迴到了墨鯊身上。原本她打算如之前同血劍交易一般通過圖畫來傳達，這也是目前為止她所發現的唯一可行的不會引起天罰注意的方式。但此刻，她的腦袋裏突然迸出了新的想法。事實上，墨鯊此次能夠按照她所預期的安排趕到這裏，除了遺留信息的誘餌之外，或許還有另外一樣東西起了作用——那即是悠揚先後兩次在墨鯊體內所埋下的隱藏性暗示。這暗示表麵來看不會有任何大的影響，但潛意識之中卻微微地改變了墨鯊對悠揚的信任。這是悠揚在第一次接觸墨鯊複蘇記憶時，下的一步暗棋，這暗棋也許微不足道，也許在將來的某天會大派用場，誰知道呢？而現在，悠揚想到了另外一種傳遞信息的方式，意識深層交談。這同劍者們平時所用的意識傳達並不相同，意識傳達早在第一時間悠揚就做過驗證，禁忌之語依然無法傳送。而意識深層交談，等於是在一個劍者的意識空間內進行隔絕對話，這當然值得嚐試。因為如果可行，以後的交流將會快速而方便許多。悠揚的眼睛閃了閃，不但如此，她還可以借此來驗證一下暗示對墨鯊所起的影響。因為意識深層交談，也便代表著墨鯊的意識必須對她的意識不產生抗拒，而這一點對劍者們來說，正常情形下，完全是不可能的。“墨鯊，我要說的事情事關重大，並且……無法說出！”悠揚刻意停頓了一下，她留意到身旁的墨零挑了下眉頭，很快又恢複無狀；而墨鯊則突然瞪圓了眼，那雙黯淡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又明亮起來，而他斜靠在契台邊緣的身體，亦陡然挺直地坐立起來。“你說……無法說出？”他像是不相信似的，又重複了一遍。悠揚點了點頭，她看了眼墨零，墨零則麵無表情地迴視。“不過，我有個辦法，需要你的意識不能拒絕我，所以，成與不成，全看你。”悠揚聲音以一種不急不緩頗有節奏的語速說著，但這句話結束，她卻沒有給墨鯊準備或者反應的時間，而是直接將左手的手掌觸在了對方的頭頂。意識深層交談，必須要通過身體的接觸來進行。而她需要的便是墨鯊的潛意識反應，而非他經過思考後的反應。一秒，兩秒……，三秒之後，熟悉的場景又映現在悠揚的意識之中，排成一圈的記憶碎片竟然增加了兩副，如今變作18幅，其中幾副明顯變大了些。悠揚仔細觀察著這些變動，那新增的兩幅竟是同一個人遭到圍擊，他們同樣用劍。著古袍。“你……”墨鯊的意識形態突然出現在悠揚麵前，他像是要斥責悠揚，卻又張了張嘴，閉上了，他被眼前所見驚異得無法動作，事實上他一直排斥這個地方，所以，從未主動進入過自己的意海深層。他從來不知，是這個樣子的。他一幅幅地瀏覽完自己迴避的記憶碎片，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驚疑地走了迴來。“這是……誰……誰的記憶？”墨鯊的意識體少有的結巴，他仿佛是受了碎片中那個少年的影響，也變做一個張慌的少年了。“自然是你的。這是你被封印的過往。我要說的秘密就是，你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什麽意思？”墨鯊驚得意識體不穩，成了搖擺的幽靈。“我見過一個半解封的劍鞘。若她所說屬實，我推測所有的劍者和劍鞘都有一段被封印的記憶。”悠揚將她的最終猜測說了出來。墨鯊聽此，已完全無法維持形體，整個意識體散開，在記憶碎片中穿來穿去。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無聲影院。而這邊，悠揚同墨鯊的意識談話正在進行之中，意識世界之外的墨零突然生出一種怪異的不舒服之感，若他擁有人類的情緒表達，他一定可以準確說出，那是一種似乎被重視的人所排斥的孤獨之感。於是，墨零不甘寂寞地，沉默著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依樣學樣地壓在了悠揚的左手之上。悠揚的意識體突然一震，她與墨零之間的血液標記使得她對其感知尤其敏銳，她的第一反應是阻止墨零進入墨鯊的意識空間，因為上次血劍就因為強行進入墨鯊意識而導致其險些變成白癡，悠揚可不敢小瞧墨零的實力，這絕對又是一個大殺器。她幾乎想也不想地便直接將意識體延伸了過去，“墨零，你不能……”悠揚的意識體隻說了一半，便停下了。因為她此刻已變換了地方，不是在墨鯊的意識深層，而是在一片漆黑如淵的世界。但奇異的是，悠揚能看得清周遭的一切，不但如此，這片廣袤無邊的黑色世界給她一種特別的溫暖和安定。這裏是……？“嘩——！”有什麽聲音像海浪一樣掀起，悠揚低頭，她突然到了一處崖石之上，腳底一片驚濤拍岸，身後則如披風一般被什麽所包裹。“墨零？”悠揚迴頭，那濃密如黑綢的披風化作一個人形，一個蒼白而瘦削的男子，正目含流星地望著他。“墨零。”悠揚肯定地道。那男子毫無表情的臉上，奇異地咧開了嘴角，露出右側臉頰上一個迷人的酒窩。悠揚忍不住笑了趕來。笑得彎了腰。但她笑的時候，心底卻浮升起一抹綿長的震驚。——這裏無疑是墨零的意識深層世界！他竟是完全信任地毫無遲疑地接納了她的意識。“墨零，你原來長這個樣子。”意識體的墨零臉上幹幹淨淨，那些可怕的猙獰的紋路仿佛都沉入了海底。“樣子？”墨零像是突然才意識到悠揚並未見過他真實的樣貌，他不由得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又嚴肅地問道，“比外麵那個好看？”悠揚的意識體大力晃動起來，簡直像是在用整個身體在點頭了。不過，悠揚可未忘記自己的目的，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緒，隨後條理清晰地將墨鯊的情形以及她由墨鯊記憶中的發現和由此做出的猜測均說了出來，“……所以，劍者和劍鞘或許都有一段被封印的記憶。”墨零沉思著，並未立時接話。悠揚見此，又道，“契約的事我們稍後再談。我還有事需跟墨鯊確認，你的意識千萬不要強行進入墨鯊的意識空間，會對他複蘇的記憶造成損傷。”說完，悠揚的意識體瞬變化作流水，準備離開，但她流動的意識突然滯了一息，她聽到墨零的聲音在她整個意識體內響起，“麻煩。”麻煩？她疑惑地轉身，恰看到墨零的意識體如霧一般卷向自己，而後，他們又瞬間在另一處顯現。這裏的黑色明顯稀薄很多。她看到墨零的大手突然揚起，朝著虛無的天幕抓了幾抓，幾乎是唿吸之間，她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連串誇張刺耳的叫嚷聲，“放我走！這裏是哪裏？好冷！好冷！噝——！”聲音似乎熟悉，但又讓悠揚疑惑。而待她尋著聲音，看到了本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這聲音竟的確是墨鯊的。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不好，即便是墨零意識空間的邊緣似乎也對他產生了某種刺激，或者是壓製，總之，他現在看上去幾乎歇斯底裏了。他的意識體不斷霧化竄動，卻禁錮在一個極為狹小猶如電話亭的空間。“墨零，其他劍者可以進入你的意識空間？”其實，悠揚的潛台詞是這樣墨鯊不會變白癡吧。但墨零的迴答，讓她既放心又無語，“那是獨立分割空間，這樣方便。”方便什麽，自然是方便悠揚同墨鯊談話嘍。此時，墨鯊亦聽到了悠揚的聲音，他急急嚷道，“快放我出去！快……！”後麵的聲音突兀消聲了。悠揚瞥了一眼墨零，索性不再耽擱時間，直接對墨鯊道，“墨鯊，我要重審一下我們以後的交易內容，我負責向你解釋你腦袋中那些記憶相關的一切疑問，並擔保你不被血劍囚禁，但同時你要毫無保留地向我展示你複蘇的記憶，且每隔一個月，你要主動同我聯係一次。你可同意？”悠揚清晰地表明了這場交易的後續。她要聽到墨鯊的親口承認，以使言誓成為這場交易的終極保險。“我同意。”墨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迴答。此時，悠揚的聲音對他來說無疑是天籟。事情順利得不可想像，悠揚挑眉衝墨零點了點頭，墨鯊的意識體瞬間消失，並伴隨著一聲變形的尖叫。而接下來……悠揚迴轉身體，暗自思量著該如何拒絕契約之事，又不會引起對方的反彈，卻突聽墨零道，“悠揚，你不用怕，有我。”他那雙漆黑的無瞳夜目直直地望著悠揚，竟使得悠揚突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