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進入紅城,簡悠揚一路被紅色的海洋炫花了眼。


    紅色的劍者劍鞘,紅色的建築,連地麵也是紅色的粗獷石頭。


    她異樣的黑發黑眸,再加上灰撲撲、爛兮兮的衣裝,和右臉頰上醒目的“1”號標簽,很是吸引了一眾灼熱的目光。她摸了摸自己短卷的亂發,最終放棄了想要遮掉排名的念頭。


    路走得很辛苦,因為城內的房屋呈某種散射狀的階梯排列,而領路的劍者一直在加速,等到簡悠揚間不容歇地穿越層層房屋,到達紅城最高處的城主府時,她的後背早已汗濕。


    “進去吧!”領路的劍者毫不客氣地推了簡悠揚一把。


    簡悠揚順勢直接撞開了那暗紅色的木質大門。但接觸的瞬間,她便覺察危險,平坦的木門上突然伸出粗如指骨的長刺。體內吸收的狂暴元力受其激發,瞬間浮於體表。


    但緊接著,這些長刺發出一種刺耳的高頻聲波,簡悠揚被衝擊得頭暈目眩。


    她完全是跌進了大門。身上如那些長刺所願被穿了數個血洞。


    而大門之外,領路的劍者幾乎一轉眼間,便遠離了府門。他的身形在陡坡似的房脊梁間急縱,如同有什麽可怕的怪物在後麵驅趕。


    簡悠揚停足調息,待她壓下胸腹間翻騰的嘔吐之意,才霍然睜眼。


    然而,這一眼,卻驚得寒毛直豎。


    幹屍!


    隨眼可見到處是兇獸的幹屍,它們做得並不成功,大多肢體殘缺,還有一些幹癟地粘在一起,但詭異的是,它們的眼睛都驚人的圓睜,每每對視,總有種看到活物的悚然之感。


    它們龐大而扭曲的肢體釘嵌在暗紅色的府院之內,高低錯落,像是一場屠宰盛宴。


    簡悠屏息前行,但這偌大的莊園竟未見到一個活物。沒有劍者,亦沒有劍鞘。


    四周靜地可怕。


    寒季陰冷的光線躍過屋頂,穿透光禿的樹木,射在幹屍之上,形成濃重的陰影。


    簡悠揚裹了裹自己身上單薄而破爛的衣衫。


    她瘦小的身形仿佛也融入了那些陰影,成為陰影的一部分。


    “嘰——”


    某種尖厲的嘶鳴突然響起,聲音拉得又高又長,像是用錐子紮進了人的耳朵。


    簡悠揚腦袋中自動浮現出各種可怕的場景。


    她停了下來,甩了甩腦袋,側耳細聽,轉而向著聲音的源頭奔去。


    “嘎吱”!


    一隻垂落的手臂搭在簡悠揚的肩頭。她抬眼望去,是一隻掛屍,像猴類,又像熊。


    繼續前行,尖利的嘶鳴越發清晰,時斷時續,並伴隨有更多的雜音。


    終於接近了。


    她剛這樣想著,一條血紅的長鞭突然卷起她的腳踝,“唰”地消失了。


    下一刻,簡悠揚被倒吊著摔在了地板上。


    她就地滾動,想泄掉衝擊的撞力,纏在腳踝上的長鞭卻又猛然收緊。兩方施力之下,她的腳踝“哢嚓”一聲脫臼了。


    她以雙手單足撐地,整個人像一隻憤怒的螳螂。但她抿了抿唇,講出來的話卻十分平靜,“血劍,我前來履約。”


    耳邊到處是獸類低沉的吼聲,和著它們身上腥膻的氣味,比外麵的幹屍還要熏人。這裏熱鬧得緊,顯然在進行某種比鬥。簡悠揚正摔在比鬥場的一角。中央區,兩頭獅鬥獸已進入尾聲,其中一頭血肉模糊,口中發出微弱的尖叫。


    簡悠揚的聲音便響亮地透過這喧雜的鬥獸場,直直飛入對麵看台血劍的耳中。


    十多米寬的看台,僅血劍一人。他自上而下的俯視,一掃方才懶洋洋的姿態。


    “看起來,你這段日子過得不錯。”血劍靠在錦榻上,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簡悠揚,他的手不時扯動長鞭的另一端,簡悠揚如同木偶,不得不跟著移動。


    腳腕傳來一陣陣的巨痛。


    “不,險死幾次,僥幸活著來向您請罪。對於我先前未能如期應約之事,我願接受您的責罰。”簡悠揚用了敬詞,她的姿態放得很低。她不想因為這麽一個毀約而葬送掉自己的小命。


    “責罰?”血劍重複了一遍,像是十分好奇似的。但很快,他臉上的笑意盛放——


    “那不如你先去死?”


    簡悠揚突然感覺身上一緊一痛,那長鞭竟全部盤繞在她的身上,她這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一尾血紅的長蟒。最奇異的是,這長蟒竟可以伸縮。它迴縮之後,竟有成人手臂粗細。


    而現在,它裹在簡悠揚的身體之上,就像捆紮了數百股勁力驚人的橡皮筋。全身的血液無法流通,她的臉孔被憋成紫色,連唿吸也變得艱難。


    簡悠揚盯著那蛇的七寸之處,她很想將這蛇給碎屍。她甚至已有了數種方法。


    但是,她不能,不能因小而失大。


    她要挺過這一關,才能有與血劍繼續談判的可能。


    既然血劍要求她去死一死,那就索性再加點料吧。


    簡悠揚暗暗調動元力在體內小範圍自爆,於是她的眼耳鼻口開始湧出大量的血水,而且她體內的骨骼不斷發出喀嚓喀嚓的脆響,仿佛她已被那巨蟒給勒斷成數截。同時,她的氣息亦越來越弱,看起來淒慘極了。


    “這麽不經玩?”血劍皺起了眉頭,他的手拍在身下的座椅上,椅柄嘩然成了碎末。


    “阿七,迴來。”他對那紅蟒發了命令,長鞭重又迴到他的手中。


    鞭尾掃著下巴,他目光沉沉地盯向地麵上蜷縮的一團。然後,他突然起身,身影化作紅光衝向簡悠揚,他踢了踢她攤在地上的身體,“死了?”


    “真死了?”他問了兩遍,並重重地踢了數腳。以他的腳力,若活著肯定不會毫無異樣。


    他“唰”地轉身,“真沒意思!阿七,賞你了!”


    說罷,便陰鬱著臉朝高台走去。


    但他走了幾步,卻陡覺不對,他的腳腕上多出了一隻血跡斑駁的小手,他竟是拖著這“屍體”在走路。


    屍體?


    “咳咳……”激烈的咳嗽聲從那屍體上傳來。


    他轉眸一看,正對上一雙流血的黑瞳,瞳光幽深,映著血色,竟似染上一層淺紅。


    “血劍,我已……死過了。”


    鏗然的聲音從那張血紅的薄唇中吐出,說完,又是一番更加激烈的咳嗽,並有新的血液噴出。


    血劍紅色的瞳孔中有細碎的火光閃現,明明滅滅,一如他此刻的心思。這小東西沒死,他竟是十分高興的。不過,想就這樣放過她,絕不可能!


    他的手指不斷在另一隻手的掌心敲打。同時,口中漫不經心地道,“誰準你這麽死了?死得一點意思也沒……”


    “剛才是快死,如果您要求,還可以慢死……”


    簡悠揚話落,血劍的眸子猛然一亮。


    有了!就破例把她收為劍鞘奴仆吧!這樣,以後想讓她怎麽死就怎麽死,這劍鞘實在有趣!


    他的唇角微勾,“既如此,那你就再死一次吧。”


    血劍的聲音裏透出明顯的愉悅。


    簡悠揚見此,忙趁機說道,“若死得讓您滿意,失約之事一筆勾銷?”


    血劍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味深長,“可以。”


    接下來,簡悠揚迅速接骨,短暫調息之後,便展開了另一場肉搏。


    與她對場的是一隻多毛的尖角獸。


    為了讓這場戰鬥有意思,並足夠的慢,簡悠揚先用元力拗斷了兇獸的四肢和利爪,之後是尖角和豁齒。然後,拔光了毛發。


    再然後,便是一隻光禿禿的兇獸同一個劍鞘“抱”在了一起。


    不,是纏鬥!


    簡悠揚把自己腦袋裏能想起來的纏鬥招式都過了一遍,並揉雜入摔跤。當然,她不忘適當地刺激獸類的某些穴位,使其叫聲更委婉更嗲更花樣百出一些。甚至連身上的傷也是極具藝術感的,淤血輕重不同,呈現不同的圖案,竟絕不重複。


    這場戰鬥不但耗力,還要用腦,簡悠揚覺得自己比那鬥獸還要辛苦。


    好在,看台上那位血劍大人不時撫掌大笑,功夫總算沒有白做。


    最後,簡悠揚同那尖角獸一起力竭而亡。當然,簡悠揚是龜息,那獸活活被累死了。


    簡悠揚躺在地上,她此刻渾身脫力,汗水糊了她一身,連鬥台上也有水漬。


    “還算不錯,看來要獎勵你才對。”


    簡悠揚剛聽血劍如此說罷,便見他雙手快速做了一套繁雜的手勢,之後,手勢結成的光團隨箭一般向她額頭撲來。


    簡悠揚奮力朝旁邊一滾,那光團卻是毫無停頓地直接沒入了她的識海。


    這時,她聽到一個字眼——


    “契!”


    聲音低沉卻又響亮,像從心底傳出,又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送來。


    她有些渾渾噩噩,意識變得恍惚。但是下一刻,她被一陣死亡的窒息感驚醒。


    “小東西,你進了內城,為何還未消去師徒契約?”血劍的一隻大手卡在她的喉骨之上,使她像吊死鬼一樣吐出了自己的舌頭。另一隻手卻在重重摩擦她的額頭。那裏正有一個忽隱忽現的赤紅“徒”字。


    前額傳來火燒的痛感,顯然已被擦破了皮,有濕濕的腥鹹液體流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簡悠揚暗暗發誓。同時,腦袋裏消化著接收到的信息:師徒契約?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師徒契約!不過,貌似這個師徒契約破壞了血劍原本的打算。她又想到那個讓自己意識恍惚的光團和“契”字。莫非也是一種契約?


    “什麽是師徒契約?要怎麽解除?”


    “你竟不知道?”血劍的手改抓向她的下巴,她的頭顱被迫高高仰起,但她的目光依然平靜而坦誠。


    血劍看到這目光,體內的憤怒突然平息了小半,“你果真願意解除?”


    “當然。”


    “你的師傅是誰?”


    “瘋劍。”


    血劍突然不語,他的眼睛紅得嚇人。


    半響,從他鼻孔中哼出一句——


    “哼!原來是他!”


    但緊接著,他又惡狠狠吐出一句——


    “那麽,你便好好替你的師傅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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