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哀寂僅持續了不到兩息,因為簡悠揚驟然從劍鞘空間中拿出了兩件嚇人的器具:笨重的赤石,和馬蹄狀的黑色短錘。


    然後,她的手心中無端地迸竄出一團奇異的火苗。


    劍者之身被她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平石之上:紅色的石頭,黑色的劍體,和浮動跳躍的赤色火焰。簡悠揚便在這色彩的強烈對比中,開始了她漫長的重鑄活劍之旅。


    她的眼中又出現那種可怕的興奮的光芒。


    不過,站在她對麵的那些劍鞘們卻絕對無法理解。尤其,她那看似小巧的火焰出現,紅色的劍鞘直接感覺到威脅,她們體內的治療之火元竟開始萎縮。


    “她那是什麽火?”


    “她不是該屬於黑色元力係嗎,怎麽能使用火?”


    劍鞘們忍不住好奇地探詢,而人群外原本看熱鬧的劍者亦鑄劍增多起來,他們同樣對簡悠揚的自身屬性和著火焰感到不解。


    “那絕不是治療火!”劍鞘中有一個不忿的女子,終於咬唇給了這句肯定的答複。如果簡悠揚看到她,一定能認出她來,這正是在迷霧森林中曾提議教簡悠揚基礎治療術的那位紅色劍鞘。後來,卻又因為她自己的原因,而不了了之。


    此時,專心為重傷劍者療傷的黑色女子亦不由得向簡悠揚覷了一眼,她不像簡悠揚那般一旦投入,便恍如封閉對外五感,這些處於她身邊的議論,對她還是有所影響的。


    特別,這火的確不同。有離得近一些的劍鞘,聽到她口中吐出低喃的兩個字:“異火。”


    不知是否受了這異火的刺激,黑色女子突然改變了治療方式。此時,她身前的重傷劍者外傷已完全修複,唯有意識仍處於昏迷。


    隻見,黑色女子收迴雙手,盤坐的身軀如落葉平移般悄無聲息地向那傷者靠近了些,而後,她的手中出現兩顆梅子大小的黑晶,她直接將它們丟入口中,如同嚼食般吞咽了下去。


    一息,兩息……十息之後,她的手重新動了起來,這次,她的手指靠近那劍者的胸膛,隔著約半尺的距離。可是很快,她的指端突兀變長,像是憑空長了一截,而且長勢不停,直到那些長出的手指觸到那劍者的肌膚。


    它們像被吸引似的,瞬間紮入了劍者的胸膛。這勢頭直看得她身遭的劍鞘們屏息不語。


    而緊接著,黑色女子的手指做出了抓握似的姿勢,寂靜中,觀戰的人群聽到一聲清晰的“哢嚓”聲。隨後,這手指挪移,生長,插入,而“哢嚓”聲不止。


    終於有劍鞘恍然大悟,“接骨!這是高級治療術中最難的接骨!”


    她們驚喜連連,目光更是緊隨那女子的手指,絲毫不敢有所偏差。而更仔細的觀察下,她們也終於明白那手指長出來的部分,全部是治療元力的變化,而這需要很強的元力掌控。


    在這些清脆的或大或小的“哢嚓”聲響之中,簡悠揚依舊在專注地煆烤恢複本體的劍者之身。黑色的長劍此時已被她烤得暗紅,小火苗也變成了纏繞劍體的赤紅藤蔓,不但如此,若有眼力卓絕者,會發現這劍身之上正或隱或現地顯出十二條不規則的線條。


    火焰仍在持續,簡悠揚周身所散發出來的高溫,使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忽冷忽熱的劍者都退離了開去。她的所在之地無形中清出了一片半徑近一米的大圓。


    紅錦的視線此時則更多地落在簡悠揚的身上,而非她正在煆烤的劍體。因為他本身紅色屬性的原因,第一時間注意到簡悠揚灰色的短發竟漸漸變紅。


    而他沒看到的是,不僅頭發,隨著煆烤的時間越來越長,此刻,簡悠揚灰色的眸子也已全然變作紅色,且這紅仍有加劇之勢。


    怎麽迴事?紅錦不由有些擔心,可這擔心之外,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麽。


    簡悠揚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黑色長劍之上,自然不知自身的變化,待又過了數百息,簡悠揚臉上突然浮現一抹欣喜,這喜悅來得飛快,因為黑紅劍體之上終於浮現出暗藏的最後兩條紋絡。


    一共十四條:十二條正經主脈,加兩條任督隱脈!


    簡悠揚迅速地改變了動作,她拿起了那塊兒黑色的短錘,開始了心無旁篤的敲打。


    她的臂膀又細又小,掄起的力道也不怎麽大,但她掄錘的節奏卻意外地能鼓蕩人心。


    “哐啷!——哐啷!——”


    “撲通!——撲通!——”有實力較弱的劍者開始受不住這鼓蕩,心率漸漸同錘擊同脈。


    對麵的劍鞘們紛紛捂起自己的心髒,不知究竟出了什麽變故。


    黑色女子第二次看向簡悠揚,她的黑眸幽深,卻仍看不出情緒波動。她重又補充兩枚黑晶,待簡悠揚敲擊聲的間隙,斷然伸出了雙手,接骨治療繼續,不過這次,她閉上了眼睛。


    簡悠揚的發眸赫然轉作了赤紅,此時,在她眼中的絕不是什麽劍體線條,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體脈絡。


    她的短錘擊打於那脈絡之上,所錘擊之位正是108大穴。力道不能大,亦不能過小,而且,每一下的錘擊角度不一,以期達到最佳的擊穴效果。


    她很欣慰墨鯊的意識能始終堅守,若非如此,她交予他牢記的十四條線絡絕不可能如此清晰地浮現。事實上,能夠全然浮現出十二條主脈已是她最好的打算。


    而現在,是十四條!全部的十四條!


    所以,她全神貫注,不容自己有任何閃失——她拿起的不是重錘,而是針灸的毫針!


    而在數米之外,同簡悠揚一樣專注的還有不知何時出現的修補師們,他們像是受了蠱惑,此時全然盯在簡悠揚揮動的身影之上,眼神熱切地嚇人。


    除此,更有兩個熟人。一個不知何因總是莫名跟蹤簡悠揚的黃色劍者,另一個則是從守門劍者處走出不久的紅井。


    他們望向簡悠揚,目光隱晦而幽深……


    80.


    “哐啷”錘擊與“哢嚓”接骨的二重奏中,“哢嚓”聲突然停止了。


    緊接著,黑色女子身前的重傷劍者睜開了眼睛,然後,他自己坐了起來。


    他衝黑色女子點了下頭,便二話不說地沉入了修複療傷。


    這是……自我修複?


    圍觀的劍鞘驚異瞠目,可以自我修複,說明這劍者的命已經撿迴來了。


    可是,這也太快了……


    她們這才注意到,天色竟已暗了下來,大概用不了多久,便入夜了。


    可即便如此,仍是夠快。半天時間,拉迴一條待死之命,於她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們想要說些什麽,問些什麽,可是在那黑色女子的示意下,都安靜下來。


    這是個治療之夜。


    一邊,是黑色女子,和黑色劍鞘,兩者安然盤坐。


    一邊,是簡悠揚,和她毫無停歇的錘擊聲,兩者旁若無人。


    而一向月出便攀上巨樹就息的原住民,竟有一大部分守了夜。


    他們守的或者是對內城城門的無限憧憬;她們守的或者是對於高級治療術的終極向往。


    還有那麽一小部分,他們或赤城鈍言,他們或心思繁千。


    無人知曉……


    第二日。天光大亮。


    巨樹後區依然熱鬧不止,內城城門依然大敞。


    黑色女子始終不言不語,她在等。


    等到中午時分,那盤坐療傷的黑色劍者終於停歇下來。


    他一躍跳起,目光湛然有神。


    人群響起極大的歡唿聲,劍鞘們幾乎喜極而泣。這一場戰,治療師贏了。


    贏得仿若風輕雲淡,卻又盡顯高手風範。


    黑色女子對著簡悠揚所在舉目注視,待確定簡悠揚不會有所迴應之後,便拍了拍衣裙,向著懸崖浮橋行去。


    要走了嗎?


    劍鞘們依依不舍,卻又不敢攔阻地任那女子飄然入城。


    有更多的氣劍士劍者也紛紛毫無阻礙地進了內城。人群開始消散,整個巨樹後區一下子空曠起來,隻剩下修補師們和了了的幾個人,而簡悠揚依然在專注傾心地敲打那看不出變化的黑色長劍。


    這一日長夜,人更少了,陪在簡悠揚身後的僅紅錦一個。


    第三日,有好奇者偶爾駐足探視,或有心者留員打探,他們本倉促來去,但要離開的身形卻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


    簡悠揚揮動的動作停了,她的手臂微微舉起,似乎隨時可以進行下一步敲擊。


    而她身前平石之上,那一直無聲無息的黑色長劍突然暴起驚人的黑芒。


    一圈,一圈,黑芒鼓蕩不息,蔓延至整個巨樹後區,所有的原住民,這一刻,無人可動。


    他們被這黑芒攫住了腳步,他們大睜雙眼,看著這有悖常識的一幕。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但他們驚疑顫抖的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四個大字——


    ——晉級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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