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紅錦不解地點了點頭。


    “悠揚,這些不都是初生時就知道的嗎?”青木捋了捋腦袋上的青色亂發,一個骨碌爬了起來,不過,他尚未站穩,便又很快跌了下去。


    他和紅錦在迷霧森林中受的傷均不輕,再加上後來血雨的古怪擊打,整個身體又痛又酸,骨頭之間仿佛突然生了鏽,一時半刻竟無法控製自己的手腳。


    “難道,所有的常識都是你們初生時便知道的?”簡悠揚心中突然閃現一個巨大的疑問,或者說是懷疑。


    兩人均給了肯定迴答。


    簡悠揚將這一訊息按捺在心底,壓製住她想要探尋更多答案的衝動,轉而問向她目前最為緊急最需要的答案。


    “那麽,一年共有幾個月?”


    “八個。”青木又活躍起來。


    “幾個季節?”


    “兩個。”


    “炎季和寒季。我們現在便是在炎季。”紅錦補充道。


    “也就是說,每個季有四個月?”簡悠揚皺了皺眉頭。


    “這個不一定…… ”紅錦想了想,迴道,“事實上,很少有恰好四個月的情形。”


    簡悠揚沉思不語,突見兩人都關注地盯著自己,不由眉梢一展,齜牙笑道:“愣著做什麽,還不療傷!”


    “悠揚,如果有什麽難題,別忘了我們。”紅錦似乎突然之間變得話多了起來,透出一絲感性。


    “是啊,我也會越來越厲害的。”青木不甘落後地揮了揮自己尚不靈光的臂膀。


    簡悠揚笑眯眯地看著這兩個共同成長的朋友,眼睛彎成了兩道細細的月芽,她緩緩地度到青木身邊,“那就先讓我來檢驗下吧。“


    手隨聲落,簡悠揚的兩隻小手如同兩把鐵鉗,“嘎嘣嘎嘣”從青木身上敲過,他的身體發出有節奏的脆響,與此同時,青木額頭冒汗,嘴中唿出痛苦似的哀嚎。


    “拜托!不要叫的這麽慘好不好?有劍鞘在看你哦!”


    “在哪裏?”青木立時憋緊嗓子。


    紅錦發出“撲哧”一聲嗆笑,不過,很快,簡悠揚的小手便轉移到他的身上,這揉骨通穴之痛可委實*地緊。


    “呀,我可以動了!”


    紅錦這邊正咬牙強忍之際,青木猛地竄跳起來,厚實的大手竟也好奇地欲往紅錦身上敲打。


    “青木,住手!”紅錦無奈地受了青木一下重敲。


    好在,簡悠揚的速度很快,他立時閃身,並迴了青木一拳。


    “你們兩個,抓緊時間療傷。”


    簡悠揚的目光投向迷霧森林,一層的邊界之處正有狼狽的劍者陸陸續續奔出。他們的情況大多比青木和紅錦要糟糕得多,嚴重者裸-露的麵頰和手足上皆布滿紫紅的凹坑,稍輕一些則皮膚青腫不堪,像蓋滿了圓形的青色印章。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剛奔出森林外圍便就地盤坐,吸取能晶療傷。


    青木和紅錦見此,立時麵容一肅,不敢再浪費絲毫時間,穩穩地盤坐起來。


    天地於這一刻突然恢複了寧靜。


    五彩的人群之中,立著一隻瘦小的孤鶴。她的眼神劃過身邊的夥伴,劃過傷重不一的原住民,最後落於灰蒙蒙的天空。那裏,藏著什麽她看不到的東西。


    簡悠揚的意識中有瞬間的空白,然後又大片大片地塗上重彩。最後剩下一道鮮豔的紅色,和一道凝重的黑。


    她默算出自己離血劍遊商的三月之期還剩14天,而離師傅大人的出師之期還剩15天。


    至於她這具身體的使用期限,換算成地球日期則不過——約兩年又兩個月。


    66.


    兩個時辰後,簡悠揚三人又迴到了迷霧森林。先後進入的還有其它原住民。


    因為寒季的即將到來,他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來獵取能晶,以供在過渡期內能夠成功存活。


    不過,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停留在了二層。第三層,成為一個不可觸摸的禁忌。


    狩獵一如往常地展開,隻是他們臉上的表情更加冷酷,下手更加狠辣,彼此間的交流,除了眼神,再無其它。


    這像是一場獻祭,森林裏充斥著沒有意義的各種聲符:嘶吼,尖叫,撞擊,劈砍……


    成王敗寇,強者總向弱者揮刀,這沒什麽可炫耀的。


    簡悠揚領著青木和紅錦漸漸遠離開那些劍者的視線,他們需要的不是瘋狂,而是冷靜。


    冷靜地擊殺,冷靜地取晶,冷靜地等待寒季的降臨。


    這一等,足足等了五天。


    在四月的第二日,寒季像一道瘟疫悄無聲息地撒下。


    彼時,簡悠揚三人依舊在森林中奮戰。


    他們始終沒有再進入三層,哪怕有越來越多的劍者安全往返,已證明了三層的安全。


    可他們需要更絕對的自我保護——因為他們還不夠強,因為寒季如同一群伺機而待的猛虎:猛虎洞出,死傷千裏。


    可即便如此,第一次見識到寒季威力的簡悠揚還是被激得心驚肉跳。


    霧!迷霧森林本來就有不時移動的飛霧,可從來沒有這麽粘稠過:你的手放在臉前,卻仍是白茫的一片。


    霜!白色的凝霜,密密麻麻,不給人喘息的片機,一層疊加一層——直至手腳鈍重,連聲音都堵在嗓中,所有的吼叫,變作喵嗚似的細語低喃。


    迴程的路,崎嶇漫長,而不辨方向,每一個奔跑的原住民,全身的凝霜仍在不斷疊加。


    等霧霾詭異地消卻,所有的劍者都成了巨大的笨重霜人!這些霜人邁動最原始的步調,在白色的森林中衝突。


    而更可怕的是,冷霜正在迅捷地凝聚成冰。


    連空氣也發出“哢嚓哢嚓”的急響。


    樹枝、地麵、移動的霜人,全部發出斷裂似的響聲,自上而下,自天空至森林,自迷霧森林深淵至外層,冰淩取代霧霜,開始了新一輪更加殘酷的疊加。


    簡悠揚同青木、紅錦一起變作了巨大的霜人,他們在急速變化的森林中努力移動。他們靠著聲音來辨別彼此的方位。他們極力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然而這聯係越來越微弱。腳步越來越沉,身體像被拘在緊身的重量級鐵箱中,憋悶,僵硬,四肢蔓延出針紮似的痛。


    簡悠揚努力抑製自己體內的元力,她不斷迴想惡補得來的常識:要等!等到有其他劍者破開冰甲之時,方可運轉元力,擊碎冰層;然後一鼓作氣,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冰森!因為過早的打破冰甲,體內的元力一旦消耗一空,便需不斷地吸取能晶,而吸取能晶轉化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寒氣凝冰之速。最終,迎接你的便隻能是死亡,手握能晶而無力吸收的憾死!


    所以,要等!


    “轟——!”身邊一陣接連的悶響。然後,有“嗖嗖”的急促風聲,簡悠揚不再猶豫,元力運轉,“轟隆”一聲自厚厚的冰甲中破殼而出。


    到處是晃眼的刺目的白,森林成了冰的海洋。而海洋中,唯一移動的便是掙命的劍者——


    跑!瘋狂的跑!與時間賽跑!與不斷蔓延的冰層賽跑!


    先後破冰的三人撩足了所有的元力,恨不得自己化作一陣急風。


    然而很快,他們發現:這樣的冰寒竟連風也凍結!隻見空中突現越來越多的冰弧,猶如一把把寒蟬彎刀,它們由透明窄薄而不斷加深加厚,變成巨大且突兀的白色懸刀。


    而周圍,不斷又有新的窄薄的風刀持續形成,它們連綿一片,匯成一叢倒插於天際的無邊刀林。


    轉彎!改道!在這樣兇猛的自然造物麵前,沒有人會不自量力!


    但,它們是活的!移動的!


    你不可能永遠幸運,一不小心,它們便會招唿你早已凍得脆硬的肌膚。


    ——沒有聲音,沒有血,寒氣會順著你不自知的傷口迅速滲入,滲入;它們像長了腳,深深地紮根於你的身體,直到你的血液都停滯流動,連你的骨髓也成為冰的化物。


    簡悠揚覺得自己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元力似乎受這冰寒影響,竟時斷時續。她又看向身後的青木和紅錦。二人亦依舊在奔跑,但速度卻已漸漸變慢。


    這實在不妙。紅錦和青木,一個速度不錯,卻元力總量受限;一個防禦敦實,但於速度上總有缺憾。尤其在這樣搏命的時刻,差距隻會越拉越大。


    簡悠揚心底略沉,身形急頓,很快靠近了青木。


    “走!別管我!我的防禦最厚!”


    “別囉嗦!開始吸收能晶!”簡悠揚斥了一聲,紅錦亦靠近過來。


    “輪流吸收能晶!”簡悠揚言簡意賅,紅錦會意,前行開路,而簡悠揚則護著吸收能晶的青木,三人奔躍前行。


    於是,奔跑,揮擋,禦寒,三人輪流吸收能晶,但多半時辰之後,元力的供應仍漸漸變得遲鈍。三人由奔躍改為滑行,又由滑行改為急步。


    “這樣不行,悠揚,你們先走!”青木著急說道。


    簡悠揚不做理會,隻專注前行。他又轉而勸說紅錦,而紅錦則迴了句:“你們先走!”


    又走了一段路程,森林中的地形越發打滑,速度驟然又降下一截,而三人身上竟都蓋了薄薄的冰甲,青木急怒中,突然想到——


    “紅錦,悠揚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我有三條命,可你們都隻有一條!走啊!”青木運轉起所有的元力,嘶聲大叫。這時,有一把風刀突現,險險地敲掉了他一顆門牙。


    “閉嘴!”簡悠揚迴吼:不知道有傷口寒氣更容易侵入嗎!


    “走——!”青木梗著腦袋,眼眶欲裂,與此同時,他的眼下迸現兩條白色的冰痕,它們沿著青木的眼睛瞬間上延。


    “笨蛋!”


    簡悠揚立時一個迴肘猛擊,果斷敲掉了兩條冰痕。


    “給我往前走!不準停!”


    簡悠揚對著青木耳朵大吼,隨後順手一推,鬆開了青木,拉起遲疑的紅錦繼續往前奔跑。


    數十多分鍾後,簡悠揚同紅錦到達巨樹區,那些遊蛇似的寒冰竟然止步於此。


    簡悠揚顧不得其它,她幾乎在紅錦踏入巨樹區的瞬間便迴身折返。然而,她沒料到紅錦似對此早有準備,這一扯,竟完全沒有鬆手。


    “紅錦,相信我!”


    說著,簡悠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吸收掉一顆黃色能晶,幾乎是眨眼之間。


    紅錦眼睛一亮,掏出自己的紅色能晶一股腦塞給了簡悠揚。


    簡悠揚沒有時間多做解釋,能晶被她瞬間卷入空間。身形如箭一般向著冰層深處衝去。


    等待,有時是最殘忍的折磨。


    紅錦等到簡悠揚同青木迴歸時,已是近兩個時辰之後。兩人被凍結在一起,成了一個巨大的冰雕。


    而事實上,簡悠揚迴遇青木之時,他身上已覆滿薄冰,全身僵硬,意識完全昏迷。無法喚醒之下,簡悠揚索性以冰塑形,造了一輛滑行的冰車。待將青木移位之後,便開始了艱難的拖行。


    由快到慢,冰車越來越厚,行動便越來越緩。她不斷地消耗能晶,卻並不破開外圍的冰層,這樣便無須再分心抵擋突生的風刀。不過後來,即便她想要破開,也有心無力了。


    所以,直到她在巨樹區內醒來,才確知自己竟然做到了。


    不過,遺憾的是,融化掉那些冰層之後,青木卻一直沒有醒轉。


    無奈之下,他被掛在了最靠近巨樹主幹的一枝枝椏上,由紅錦看護。


    而簡悠揚稍作休息,便又急急奔赴向她每晚必到之處。


    崖壁洞穴得益於洞內的巨形爐台長年燃燒,竟隻在洞口三米內結了由厚及薄的冰。


    可是,簡悠揚的腳步尚未踏出那層薄冰,意識中便傳出一道低沉而熟悉的聲音:“不必進來了。你去梵山取一枚火種,算作你的出師任務。”


    這一刻,簡悠揚莫名抖了一下。天果然冷,連這聲音都是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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