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他來這裏做什麽?莫非是尋仇?


    簡悠揚戒備地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卻不想這墨鯊竟皺著眉頭隻撇了她一眼,便轉開身去。那眼神裏全然是不屑和陌生,竟沒有其它情緒。


    簡悠揚心下狐疑,人卻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前路,因為那混蛋師傅剛剛突然傳音:“徒弟,接活。”


    師傅的話必須嚴格執行,否則吃苦的可是自己。


    簡悠揚攔在了墨鯊轉身的路上,揚頭宣明:“若要修補,可以找我。”


    你——?這墨鯊的神情中明顯透出一聲質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簡悠揚一番,又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去,他顯然連話都不願跟她講。


    “我要修補。”


    這句話在石洞中起了不小的迴音,因為他的喊話委實響亮,冷冰冰的響亮。


    但這話卻不是對簡悠揚說的,他衝著簡悠揚身後的某處,半黑半紅的空間裏,那裏隱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在沉思的獨臂劍者。


    是的,沉思。簡悠揚發現她這個混蛋師傅竟然每天都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沉思,而且沉思期間最忌諱打攪。她曾很小心地中招了一次,然後她至今某個關節想起此事還隱隱作痛,若非她救治得快,恐怕如今的她也成獨臂劍徒了。


    簡悠揚不耐跟這墨鯊糾纏,畢竟她可是親身見識過這家夥的自私和不擇手段。而且,依她師傅的兇名在外,他竟然敢在晚上一個人尋找過來,委實膽量不小。


    難道她真隻是前來修補?簡悠揚狐疑地又在他身上掠了幾眼,卻並沒發現傷患之處。但他身上的確有一股很不好聞的血腥之氣,像死魚的氣味。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下修補師與治療師的區別,或者說二者所處理傷情的不同:治療師所針對的傷情多為內傷,或者不太嚴重的外傷;而修補師隻處理外傷,無論多嚴重的外傷都可處理,但有一點,傷勢越嚴重,修補起來人體的痛感亦越明顯。而且,大多時候,修補出來的外形並不好看,甚至十分醜陋。


    當然,這些常識可不是她這位混蛋師傅教的,而是同青木和紅錦打聽的,還有一部分則是她進入其他修補師之處偷師得來的,畢竟,一把劍鞘去做修補師,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而且修補師一直是由傷殘不便狩獵卻又不願就死的劍者來營生,故而她在其他修補師處停留,絲毫未引起什麽懷疑,因為有很多劍鞘都會時不時地要求修補師為其鑲嵌。


    再者,修補師需要長時間大力度錘擊,自然以擁有渾厚劍元力的劍者為佳。而治療師則由天生具備輔助劍者修煉能力的劍鞘擔任。


    簡悠揚反其道而行之,這超出了原住民的常識,所以當下,這墨鯊不相信她能修補倒真是情有可原。


    不過,簡悠揚正要再說什麽的當口,她那位師傅大人已發了脾氣,一陣“嗖嗖“亂響,空中有熟悉的劍影飄過。簡悠揚急急躍起,將那些因師傅大人發火而隨手揮出的劍器通通收納起來。她這可不是為了救人,而是心疼她好不容易鑄出的各色劍體。若被眼前這墨鯊順手牽羊,豈不太過吃虧?


    她可是對他的貪婪深有體會。


    “師傅,這劍者我來對付。”


    簡悠揚忙傳音表明態度,轉而兇狠地盯著墨鯊道:“不修理立即離開,否則你就永遠不用離開了。”


    說著,簡悠揚身側的赤紅重劍飛射而起,與她呈並排之勢,一紅一灰,一暴虐一沉穩,但身上的殺氣卻是如出一轍,竟比墨鯊這劍者還要強悍,他不僅一呆。


    這一呆不過一秒,緊接著,他“唰”地掀開了自己的黑色衣袍,露出了掩在袖中的半隻臂膀,竟是直切而斷,如今僅連著一絲外皮。好在,不知這墨鯊用了何法,這斷口之處竟無血可流,反蒼白一片。


    但這白,帶著七分的慘意,像在水中長期浸泡一般,看起來格外的不舒服。如今坦露之後,那股魚腥味也便越發難聞。


    簡悠揚抽了抽鼻子,身邊重劍一個迴折,自爐火中挑出一塊兒赤碳,不偏不倚地烙向了那傷口之上。


    “別動!”簡悠揚一個冷喝,赤碳一觸即離,空氣中隨之傳出一股焦糊之味,卻是恰好掩蓋了那股魚腥。


    “躺這裏。”


    簡悠揚儼然不管那墨鯊疼痛度如何,熟練地拍了拍爐台,給他指明目前需做的動作。


    這墨鯊抽搐了一下,不知是攝於簡悠揚幹脆利落的動作,還是秉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竟直接上了台麵,直挺挺地躺好。而簡悠揚的眼中此時透出餓狼似的光來——


    這場景令她無比的懷念。她搓了搓自己布滿疤痕的小手,“哢嚓嚓”一陣關節脆響。


    活動完畢,她的雙手飛快運作起來,它們看起來十分的不起眼,而且醜陋,可它們此刻行動起來,卻像是山間最優雅的蝴蝶,它們的每一個動作由生疏到熟練,竟漸自有了自己獨特的音節。


    切割,熔煉,修補,捶打,冷卻,她將外科手術同鑄劍之術不由地結合起來,自這墨鯊的傷口之處取材,再依照鑄劍的部分程序,將這斷臂同原身牢牢地粘接起來,這第一次修補竟做得十分出色。


    尤其,這墨鯊忍耐力不錯,在她“咣咣”地朝著他斷臂處錘擊之時,竟完全沒有動彈,真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實驗體了。


    簡悠揚幾乎想迴手給這墨鯊一錘,等她多修補幾次,再將他喚醒。


    這修補簡悠揚是意猶未盡,而在墨鯊看來,也是超出想象的快,不過當他有些狐疑地抬起自己斷掉的右臂時,不僅微微抿了下唇。


    他的右掌用力,先是做了幾次抓握,之後飛快地旋腕,竟沒有絲毫不適,而且,這修補的斷臂儼然看不出與原身有什麽差別。


    他的唇又抿了一下,這大概便是笑了。


    因為這墨鯊直接丟給了簡悠揚一堆能晶,五個顏色全有,口中發出了一個音節——


    “挑。”


    簡悠揚笑眯眯地接納,事實上她很想全吞好不好。不過,安全起見,她挑了跟她自身算是比較接近的黑色,一共五顆。


    “夠?”


    簡悠揚當然搖頭,她衝著墨鯊舉起了一個手掌,示意還差五枚黑晶。


    “我明日再來。”


    墨鯊心滿意足地離開,而簡悠揚繼續打著她的小算盤,不時笑出聲來……


    不要生意太好哦!會遭人妒的!


    果然,她那不便宜師傅的聲音由意海響起:“徒弟。”


    “師傅,您醒的時機真好,這是今日徒弟修補所賺,全用來孝敬您老。”


    “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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