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論_反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百家爭鳴,各有道理,也各有弊端,出發點不同,得出的結論就相異。


    隻有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才能得到真實客觀的結論。


    【經文】


    [議曰:“反經”、“是非”、“適變”三篇,雖博辯利害,然其弊流遁漫,羨無所歸。故作“正論”以質之。]


    【譯文】


    [“反經”、“是非”、“適變”三篇論文雖然對有關問題進行了廣泛論證,陳述了各家各派學說的利弊,然而不足之處是對某些問題元暇顧及,有的闡述也比較散漫,使人有無所適從之感。因此作這篇“正論”作為補充,以使論述進一步充實完善。]


    【經文】


    孔子曰:“六藝於治一也。《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導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義。”


    [司馬談曰:“《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溪穀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是非,故長於理人也。”]


    故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淨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也。


    [子夏曰:“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太史公曰:“《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德一也。”晉時王政陵遲,南陽魯褒著《錢神論》,吳郡蔡洪作《孤憤》。前史以為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此之謂也。]


    【譯文】


    孔子說:“《禮記》、《詩經》、《樂經》、《尚書》、《周易》和《春秋》這六種文史著作雖然內容不同,但其教育人民、講求政治的目的卻是一致的。《禮》可以用來規範人的行為,《樂》可以培養平和純潔的心誌,《書》用來指導為人處事,《詩》用來表達情意,《易》用來預測神奇的變化,《春秋》用來明辨道義。”


    [司馬談說:“《周易》是闡明天地、陰陽、四時與五行之原理的,所以以變化見長;《禮記》是闡述倫理道德的,所以注重於行為;《尚書》記敘的是堯舜禹三代的事跡,故以政治見長;《詩經》記載山川、溪穀、禽獸、草木、雌雄,故長於風土民情;《樂經》論述音樂,因而以和諧為主題;《春秋》辨正是非,因此以說理明心見長。”]


    所以說,到了一個國家,很容易感覺出這個國家是用什麽來教化民眾的。


    如果民風純樸敦厚,這是《詩》教的結果;民眾通達事理,有遠見卓識,是《書》教的結果;心胸大度,平易善良,是《樂》教的結果;心誌純潔,見識精微,是《易》教的結果;恭敬儉樸,謙遜莊重,是《禮》教的結果;善於言辭,言簡義賅,是《春秋》教化的結果。因此,失去《詩》教,人則愚昧;失去《書》教,則多誣陷不實之言;失去《樂》教,浮奢淫逸;失去《易》教,民眾則狡猾邪惡;失去《禮》教,社會風氣則浮躁不安;失去《春秋》的教導,朝野秩序混亂。民風溫和敦厚而不愚昧,這是由於深受《詩經》薰陶教育的結果。


    [子夏說:“不同的聲調藝術化之後,就是音樂。盛世的音樂安祥而和樂,由此可以推知這個國家的政治一定非常和祥;亂世的音樂怨恨而憤怒,其政治則乖戾異常;亡國之音悲倫而憂思,這個國家的人民一定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沒有比《詩》更切近了。”


    太史公說:“《詩·大雅》說的是王公大人的事情,但其旨意卻在於用德性來教化百姓,《詩·小雅》是通過譏刺小我的利弊得失,而使它的內在含義影響上層統治者。它們所說的內容雖然不同,但它們合乎仁德的宗旨卻是一致的。”晉時王政衰微,南陽的魯褒寫了《錢神論》,吳郡的蔡洪寫了《孤憤》。從前的史書認為‘亂世之音怨而怒,其政乖’,這些著作正好說明了這一點。]


    【經文】


    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也《書》著帝王之道,典謨訓誥誓命之文,三千之徒並受其義也]。


    廣博易良而不奢,財深於《樂》也。


    [《樂》書曰:“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其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心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相通。官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音不亂,則無沾滯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臣壞;角亂則憂,其人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音皆亂則誣佚相陵,謂之慢。如此,國滅亡無日矣。夫上古明王舉樂者,非以娛心快意,所以動蕩血脈,流通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宮動脾而和正聖,商動肺而和正義,角動肝而和正仁,徵動心而和正禮,羽動腎而和正智。故聞宮音者,使人溫舒而廣大;聞商音者,使人方正而好義;聞角音者,使人惻隱而愛人;聞徵音者,使人樂善而好施;聞羽音者,使人整齊而好禮。夫禮由外入,樂自內出。故聖王使人耳聞《雅》、《頌》之音,目視威儀之禮,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義之道。故君子終日言而邪僻無由入也。”


    班固曰:“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人心,其感人也深。故先王著其教焉。夫人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故纖微憔悴之音作,而民思憂;闡諧慢易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奮之音作,而民剛毅;廉直正誠之音作,而民肅靜;寬裕順和之音作,而民慈愛;流僻邪散之音作,而民yin亂。先王恥其亂也,故製《雅》、《頌》之聲。本之情性,稽之度數,製之禮義,合生氣之和,導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足以感人之善心,而不使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呂氏春秋》曰:“亡國戮人,非無樂也,其樂不樂。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狂者,非不舞也。亂世之樂,有似於此。”範曄曰:“夫鍾鼓,非樂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孝之主,而養不可廢。夫存器而亡本,樂之失也。調氣而和聲,樂之盛也。崇養以傷,行孝之累也。行孝以致養,孝之大也。”


    議曰:東方角主仁;南方徵主禮;中央宮主信;西方商主義;北方羽主智。此常理也。今太史公以為:徵動心而和正智,羽動腎而和正禮。則以徵主智,羽主禮,與舊例乖殊。故非未學所能詳也。]


    【譯文】


    民眾如果既通達事理,有遠見卓識,誠實正直,這是對《書》教深切領會的結果[《書》闡述帝王的治世之道,其中都典謨、訓誥、誓命之類的文章,孔子的三千弟子都很精通其中的教義]。心胸大度、平易善良而不驕奢淫逸,這是對《樂》教領會深刻的結果。


    [《樂經》說:“大凡樂音都是由於人心有所感而發。感情萌動於內心,就表現為聲音,聲音組成一定的曲調後就是音樂。盛世的音樂安祥而和樂,由此可以推知這個國家的政治一定非常和祥;亂世的音樂怨恨而憤怒,其政治則乖戾異常;亡國之音悲愴而憂思,這個國家的人民一定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音樂往往和政治的興衰有著很密切的聯係。五音中的宮調低沉穩建,就象統領天下的君王;商調比較剛正堅實,就象分管政務的文武百官;角調柔和適中,就象人民大眾;徵調細膩輕揚,就象紛繁的事務;羽調輕鬆高昂,就象宇宙萬物。如果這五種音調諧和統一,就沒有滯澀雜亂的音調出現。如果宮音散亂,則流於荒漫,說明國君驕縱;商音散亂,則流於邪僻,說明臣子敗壞;角音混亂,則流於抑鬱,說明民眾怨忿;徵音散亂,則流於哀怨,說明人民過分勤苦;羽音散亂,則流於危亡,說明財物匱乏。如果五音全部混亂失調,相互幹擾抵觸,這叫輕漫,那麽國家的滅亡大概就沒有幾天了。上古聖明的國君提倡音樂的本意,並不是為使自己賞心快意,滿足感官的享受,而是希望借此激蕩血脈,振奮精神,從而和諧調整人心。五音與人的情xing氣息相通。宮音與脾與信,宮音與肺與義,角音與肝與仁,徵音與心與禮,羽音與腎與智一一對應,當五音發起時,會與其相應的五髒發生感應,並對信、義、仁、禮、智發生作用,從而對人的思想情緒給予調和與淨化。所以聽到宮音,會使人心情溫柔舒暢,胸襟開闊;聽到商音,會使人剛正不阿,向往正義;聽到角音,會使人惻隱憐憫,待人溫和;聽到徵音,會使人樂善好施,寬厚愛人;聽到羽音,會使人莊yan穆,彬彬有禮。禮是對外在行為的約束,進而深入心裏去調和情誌;音樂則是由於內心情誌的感應,進而向外擴展來影響人的行為舉止。所以聖明的君王一定要人耳聽雅正和頌讚的音樂,目睹莊yan肅穆的禮儀,走路儀表恭敬,言談不離仁義。所以君子即便整天不停地講話,然而邪僻不正的思想感情永遠沒有機會汙染他的心靈。”


    班固說:“音樂,是聖人所喜歡的。音樂可以使人心地善良,具有強烈的感人力量,所以古代的帝王都很重視音樂的教化作用。人有血氣心智的情性,可是哀樂喜怒卻沒有常規。人受到音樂的感染,心有所動,就要通過情感流露出來。因此,當輕柔傷感的音樂發起時,聽眾就會悲傷憂愁;當平和舒緩的音樂響起時,聽眾就會感到安樂康泰;當粗獷猛烈的音樂響時,聽眾就會有剛強堅毅的反應;當率真坦誠的音樂響起時,聽眾就會向莊yan肅穆;當寬裕祥和的音樂響起時,聽眾就會顯出慈愛的情態;當放縱邪辟的音樂響起時,聽眾就會受到yin蕩騷亂的誘惑。古代的君王為yin蕩的音樂而感到恥辱,所以製作了雅正、讚頌的音樂讓人聽。他們依據人的情性,遵循節律,以禮儀為其內容,注入蓬勃的生氣,以倫理綱常的內涵來引導聽眾,不使陽剛之氣任性發泄,不使陰柔之氣鬱積不散,使陰陽剛柔和暢而交融而後再用中正平和的樂音表現出來。這樣,就能感召激發善心,而不使邪淫之情毒化人們的心靈。這就是先王創立音樂的根本出發點。”


    《呂氏春秋》說:“國家滅亡或是行刑殺人,並不是沒有音樂,然而這種音樂不會使人快樂。快要淹死的人,可能也會發出笑聲;被判罪的人,也可能要唱歌;發狂的人,也會舞蹈。亂世的音樂,和這三種人的歌舞很有點相似之處。”範曄說:“鍾鼓不是音樂的本質,但是樂器離不了鍾鼓;豬牛羊不是用以表示孝敬的主要東西,然而瞻養雙親卻不能沒有它們。隻看重樂器的重要性而忘記了音樂的根本目的,音樂就失去了意義。用和諧的韻律來協調內心的氣質,這才是音樂的盛事。因為崇尚瞻養老人而傷害了雙親,反而是受了不能正確理解孝道的拖累。履行孝道而又能合理撫養老人,這才是最大的孝。”


    東方、角音與仁、南方、徵音與禮,中央、宮音與信,西方、商音與義,北方、羽音與智——各各相應,這是樂理之常識。司馬遷卻認為徵音與心、智相應,羽音與腎、禮相應。這與舊例不符。這不是未流學者所能參詳的。]


    【經文】


    潔淨精徵而不賤,則深於《易》也[《易》之精徵,愛惡相攻,遠近相取,則不能容人近相害之]。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也。


    [太史公曰:“餘至大行禮官,觀三代損益,乃知緣人情而製禮,依人性而作儀。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故德厚者位尊,祿重者寵榮,所以,總一海內而整齊萬人也。人體安駕乘,為之金輿錯衡以繁其飾;目好五色,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樂鍾磬,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口甘五味,為之庶羞酸鹹以致其美;情好珍善,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佚,救其凋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適宜,物有節文。周衰,禮廢樂壞,大小相逾,管仲之家,遂備三歸。循法守正者,見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謂之顯榮。自子夏,門人之高弟也,猶雲‘出見紛華盛麗而悅入阻夫子之道而樂,二者心戰,未能決’,而況中庸以下,漸漬於失教,被服於成俗乎?孔子必正名,於衛所居不合。


    豈不哀哉!”


    班固曰:“人涵天地陰陽之氣,有喜怒哀樂之情,天稟其性而不節也,聖人能為之節而不能絕也。故象天地而製禮樂,所以通神明,立人倫,正情性,節萬事也。人性有男女之情,妒忌之別,為製婚姻之禮;有接長幼之序,為製鄉飲之禮;有哀死思遠之情,為製喪祭之禮;有尊尊敬上之心,為製朝覲之禮。哀有哭踴之節,樂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誠,邪人足以防其失。


    故婚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僻之罪多;鄉飲之禮廢,則長幼之序亂,而爭鬥之猶煩;喪祭之禮廢,則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生者眾;朝聘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而侵淩之漸起。故孔子曰:‘安上治人,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


    【譯文】


    心誌純潔,見識精微而不邪惡,這是對《周易》深刻領會的結果[《周易》奧妙精微,愛與惡此進彼退,從遙遠與近身的天地萬物都有所吸取,不讓人過於親近以致互相傷害]。


    恭敬儉樸,謙遜莊重而不浮躁,這是對《禮》教領會深刻的結果。


    [太史公說:“我曾到過秦代掌管禮儀的大行官署,在那裏考察了夏、商、周三代禮製的相沿變革,才真正明白了自古以來依據人情製定禮法,必須依照人性規定各種行為規範。人情道理千頭萬緒,要把這些事情安排好,就需要有規矩貫穿於其中的各個方麵,用仁義道德誘導人們上進向善,用刑罰規範約束邪惡行為,由此使德行高尚者地位尊貴,使爵祿厚重者蒙受恩寵。用這些手段來統一天下,治理萬民。人們的身體既然喜歡乘坐車馬,那就在車身和車轅上塗繪金色紋飾;既然眼睛喜歡繽紛的五色,就在衣服上製作了各種不同的圖案和花紋來美化儀容;既然耳朵喜歡美妙動聽的聲音,就調和金石絲竹來振奮人的精神;口舌喜歡品嚐多種美味,就製作了形形se色的美味佳肴;人之常情是都喜歡珍奇美物,於是就打磨圭璧玉器來滿足人們好奇的心理。古代賢王祭天所用的大車,隻鋪一塊不收邊的席子;上朝的服飾也不過是鹿皮做的王冕,白色質料的衣裳;欣賞音樂,樂器也不過是朱紅絲弦和低部有孔的瑟而已;祭祀的祭品,也隻是沒有調料的肉湯和水酒而已。其用意在於防止淫佚奢侈,補救由於過分奢華而造成的弊病。因此上至朝廷君臣的尊卑貴賤的秩序,下到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事事都有分寸,物物都有節製,這就是禮教維係社會秩序的功效。自從周王室衰微之後,禮樂製度都被廢棄破壞,君臣上下,無不超越了自身應有的限度。譬如管仲的家,富貴可與諸侯相比,娶了三姓之女。循規蹈矩,堅守止道的人常受欺侮,奢華腐敗、僭越禮製的卻被認為是顯貴榮耀。拿子夏來說,他是孔子最優秀的弟子,尚且還說‘當我在外麵看到社會上的繁華瑰麗時,心裏很喜歡,可當我迴來聽了先生的教導,心裏也很高興,這兩種不同的感受,常在我心裏交戰,可又往往無法取舍判斷。’子夏尚且如此,何況那些中等品質以卜的人,受不良教化的影響,能不被腐化的社會風氣征服嗎?孔子說:


    ‘必須端正名分。’可是他在衛國與當權者的主張格格不入。豈不令人悲痛!”


    班固說:“人吸收了天地間的陰陽之氣,有喜怒哀樂的情感,先天而成的人性不能節製,聖人能找到辦法加以節製,可是聖人不能滅絕人性。效法自然規律製定禮樂製度,目的就是為了通神明,立人倫,修正人的情性,節製人事使之恰當適中。人性有男女之情,有生來的妒嫉,因而製定婚姻的禮儀來規範它;有交接之道和長幼之序,因而製訂宴飲的禮儀;有哀悼死者、思念遠方親人的人之常情,因而製訂喪禮和祭祀;有尊重長者、效忠國君之心,因而製定朝拜覲見的禮製。悲痛時有哭泣頓足的節奏,高興時有載歌載舞的舉動,使雅正之人能名符其實,邪僻之人防止失常。因此說,婚姻的禮法廢棄了,夫婦關係就有苦難,犯yin亂罪的人就會增加;宴飲的禮儀廢棄了,長幼之序就會混亂,爭鬥的事件就會頻繁;喪禮、祭祀的禮儀廢棄了,骨肉之情就會淡薄,不熱愛生活的人就會大量出現;朝拜禮聘的規矩廢棄了,君臣的地位就會顛倒,犯上作亂的事件就會發生。所以孔子說:‘安定朝綱,治理天下,沒有比禮製更好的了;移風易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了。所謂以謙恭禮讓治理天下,指的就是禮樂啊!’”]


    【經文】


    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也。


    [壺遂曰:“昔孔子何為作《春秋》哉?”


    太史公曰:“餘聞之董生曰:‘由周道衰微,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代,補弊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撥亂代反之正道,莫近於《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


    察其所以,皆失其本也。”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保其社稷者,不曠守職,夫子所論,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伏羲至純厚,作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漢興以來,至明天子,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獨不能宣盡其意。且士賢能而不用,有國之恥也;主上明聖,而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餘掌其官,廢明聖,罪莫大焉。餘所謂述,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謬矣。”?


    【譯文】


    善於言辭,言簡義賅而秩序不亂,這是對《春秋》體會深刻的結果。


    [上大夫壺遂問司馬遷:“當初孔子為什麽要作《春秋》呢?”


    太史公迴答說:“我聽董仲舒先生說:‘周朝的王道衰微時,孔子正作魯國的司寇,想振興王道。可是諸侯陷害他,大夫阻撓他。孔子知道再說也沒有用處,自己的主張在當時不會被采納。於是便把自己的是非褒貶寓於作《春秋》所記的二百四十二年的曆史之中,作為天下的準則。他貶斥僭禮的諸侯,聲討犯上的大夫,隻不過是為了實行上道罷了。’孔子說:‘我想與其用空洞的說教去教育別人,還不如記載具體曆史事件,因事見義,更為深切顯明。’《春秋》一書,上能闡明三王之道,下能分辨人事的倫理綱常,判別嫌疑,明辨是非,論定猶豫難決之事,表彰善良,貶斥邪惡,尊重賢能,蔑視不肖。保存亡國的史跡,接續斷絕的世係,彌補殘缺,振興衰廢,這些都是王道的要點。撥亂反正,沒有比《春秋》更適用的了。在《春秋》中,記載有三十六起弑君事件和五十二起亡國事件,至於諸候流亡國外不能保住社稷的,不計其數。考察其原因,都是因為喪失了禮義為一為君治國的根本。”


    壺遂說:“孔子那個時代,上無賢明的君主,下麵的臣子又不被重用,所以才作《春秋》,留下議論,以便判斷禮義,作為統一的王法。如今先生上遇賢明的天子,當官任職,上下各得其所,先生還要著書立說,想要闡明什麽呢?”


    太史公說:“啊啊!不不!我聽父親說:‘伏羲最為淳厚,他作了《易經》的八卦。堯舜的盛德,記載在《尚書》裏,禮樂由此而興。商湯、周武王功業興隆,受到詩人的歌頌。《春秋》揚善抑惡,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揚周王室,不僅僅是諷刺而已。’漢朝開國以來,到現在的聖明天子,承受天命,朝野上下充滿肅穆清和的氣氛,天子的思澤滋潤無邊,文武百官大力頌揚天子的盛德,總覺得不能表達自己的全部心意。況且天下有賢能的人如果得不到重用,那是國君的恥辱;如果主上聖明而其恩德得不到傳揚,則是主管官員的過錯。何況我專管史籍,如果不去記載明君的功德,這是莫大的罪過。我隻不過是記述曆史,並不是什麽著作呀,而你卻拿它與《春秋》相比,這就不對了。”?


    【經文】


    自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戰國縱橫,真偽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散亂矣。


    儒家者,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遊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崇師仲尼,此其最高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僻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嘩眾取寵,此僻儒之患也。


    [司馬談曰:“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敘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夫儒者,以‘六藝’為法,經傳以千萬,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


    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禮,敘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勿能易也。”


    範曄曰:“夫遊庠序,服儒衣,所談者仁義,所傳者,聖法也。故人識君臣父子之綱,家知違邪歸正之路。自桓、靈之間,朝綱日陵,國隙屢啟,中智以下,靡不審其崩離,而剛強之臣息其窺盜之謀,豪俊之夫,屈於鄙生之議者,民誦先王之言也,下畏逆順之勢也。至如張溫、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盼,則大業移矣,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禮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者,斯豈非學者之效乎?故先師褒勵學者之功篤矣。”]


    【譯文】


    自從孔丘去世後,他的精微要妙的言論就斷絕了,孔子的七十位弟子去世後,儒家的要旨就乖亂不堪了。戰國時形勢縱橫交錯,造成真偽分爭的局麵,諸子百家的學說紛然雜亂。


    儒家,大都出自主管教化的司徒之官,輔佐君主,和順陰陽,昌明教化。


    儒家的信徒在偏讀六部經典,注重仁義道德品質的修養之際,師法堯舜,效法文王、武王,尊孔子為宗師,這是儒家的高明之處。然而迷惑的人偏持一端,已經失去了儒學的精妙的精神,不守正統的人又隨時代的變遷加以貶低或抬高,從而背離了儒家之道的本旨,也有用儒家學說曄眾取寵獨樹一幟的。


    這都是淺薄的儒士所帶來的禍患。


    [司馬談說:“儒家學說廣博而缺乏要領,用力雖多而收效甚微,因此它所提倡的難以照辦。但是他們製定的君臣父子之間的禮儀,夫妻長幼之間的區別,是不能更改的。儒家把‘六藝’作為準則,《六經》除經文本身外,加上以後的傳注和說解文字不下千萬,就是祖孫三代世守一經,也無法精通它的學說,一輩子也不能完全通曉它的禮製。所以說儒學‘廣博而缺乏要領,用力雖多而收效甚微’。可是分別君臣父子之間的禮數,區別夫婦長幼尊卑的次秩,任哪一家也不能更改。”


    範曄說:“身著儒衣,遊學求教,經常談論的內容不離仁義,先生所傳授的,都是聖人的思想。所以人人學習到的是君臣父子的綱常,家家都知道改邪歸正的方法。自漢桓帝和漢靈帝以來,朝綱逐漸被破壞,國內的矛盾頻頻暴發,中等才智以下的人臣,沒有不知道國家所以分崩離析之原因的,然而剛正不阿的大臣也隻能做到識破心懷不軌的奸賊的陰謀罷了。胸懷大誌的英雄豪傑,屈從於卑鄙淺薄之儒生的謬論,而人民隻會複述開國之君的教導,身處鄉野,隻能屈從反動的潮流,苟且偷生。至於張溫、皇甫嵩之流,也隻是使國家的半壁江山稍有安定,名聲卻遠播四海,俯仰顧盼之間,天下又風雲變幻,功業風流雲散。即便國家處在這樣一種亂世英雄起四方的動蕩時局中,全國臣民仍然忠心耿耿地維護著昏君的政體,處境尬尷地奉行君命,收集殘兵敗將,遵守各路豪傑的討賊盟約,毫無悔恨,這難道不是儒學的功效在起作用嗎?


    由此可見,前輩尊師們鼓舞激勵後世學生們的功勞,實在是太忠誠不渝了!”


    【經文】


    道家者,蓋出於史官,曆紀成敗,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麵者之術也。合於堯之克讓,《易》之謙謙,此其所長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樂,兼棄仁義,獨任清虛,何以為治?此道家之弊也。


    [司馬談曰:“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夫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不為物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故日聖人不朽,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因者,君之綱,君臣並至,使自明也。”]


    【譯文】


    道家大都是從史官中分離出來的,他們經曆、記載了曆代的成敗、存亡、禍福的經驗教訓,懂得執政的要點和根本,清靜無為,善守本性,堅持卑下柔弱,為的是保持自己的本來麵目。他們把這一原則作為君臨天下、治國安邦的根本大法。道家的精神與堯的克已謙讓、《周易》的謙恭十分吻合,這是道家的長處。等到後世放浪形骸的狂土模仿道家的做法,便拋棄了禮樂製度的束縛,同時拋棄了仁義的原則,說隻要清靜虛無,就能治理天下。這是道家的流弊。


    [司馬談說:“道家教人、形、精合一,言談舉止都要合乎無形的‘道’,認為物性自足,不必欲求。他們的學說,源本於陰陽四時的秩序,吸取了儒家和墨家的長處,名家和法家的精華,隨著時代的推移、人事的變遷來待人處事,這樣做則無處不適。道家學說旨趣簡明而又易於把握,用力少而收效大。道家宣揚無為,又說無不為,其實際主張是很容易實行的,但是他們所講的話,一般人卻不易理解。他們的學術以虛無為理論基礎,以順應自然為實踐原則,既沒有一成不變的勢態,也沒有常居不動的形狀,所以能徹底明白萬物的實際情況。應付萬物,既不搶先,也不居後,所以能夠主宰萬物。


    法則的有無,順應時勢來確定;製度的興廢,根據事物的變化來決定。所以他們說:‘聖人之所以永垂不朽,是因為能牢牢把握住因時通變這個原則。’虛無是道家的核心,因循是帝王執政的綱領,君臣各盡其才,使他們各自都有自知之明,這才是統治天下的最高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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