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查,江清月點完頭就鬱悶了。


    慕容懷看著剛剛還醞釀壞水的小姑娘忽然撅嘴,知道這是又想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


    “怎麽了?不願哥哥幫你?”


    江清月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身上又生出那股熟悉的自厭情緒。


    “這些年來,我都忘了自己培養一些在宮裏可以用的人了,不然的話,這點小事也用不著麻煩哥哥了。”


    慕容懷眼睫微動,麵不改色地垂下眼眸。


    “怎麽會,哥哥的就是阿月的,哥哥的人自然也理應幫阿月做事。”


    江清月雙手撐在桌上搖晃了一下腦袋,隨後又聽到慕容懷開口:“更何況,阿月在宮中怎麽就沒有可用之人了。玉妃不就是嗎?你若再施以小惠,雲貴人也能成為你的眼線。”


    江清月一下睜大雙眼:“她們......她們並非知根知底,如何能放心去用?”


    慕容懷抬眸,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耐心地教導她用人之道。


    “所謂用人幫自己做事,未必一定要知根知底。”


    江清月兩隻手撐著臉頰,豎起耳朵認真聽著,雙眸亮晶晶的。


    “對方底細越清,所托之事便可越嚴密,反之,若對方隻是點頭之交或萍水相逢,所托之事則不便過於重要。”


    “任何時候都要做兩手準備,若一人辦事不成,則需另一人暗中準備著隨時隨機應變。”


    “不到必要之時,能交由他人之事便由他人去做,盡量減少暴露自己的可能。”


    “還有一點,用人辦事需給報酬,也需拿捏著對方的軟肋,恩威並施乃禦下之道。”


    “最後一點。”


    “牢記疑人不用,用人必不能疑。”


    慕容懷字字清晰,江清月將每一句都牢牢記在腦子裏。


    瞧著小姑娘雙眸盯著自己的樣子,慕容懷唇角笑意越發明顯,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這些哥哥可以一點點教你,不急,慢慢來。”


    江清月眨了眨雙眼,腦中緩緩消化著所謂禦下之道。


    慕容懷靜靜地看著她,眼中藏著欣慰。


    他會一點點把江清月想學的,想知道的,全部傾囊相授教與她。


    亦如從小到大,他教她旁的所有那般。


    耐心,且懷揣著成就感。


    這可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姑娘,是他教導著直至如今的姑娘。


    江清月點點腦袋,笑得格外乖巧。


    “嗚啊!唔唔!”


    坐在角落的泰嬤嬤忽然指著窗外開始出聲,嚇了江清月一跳。


    “你看到了什麽?”


    泰嬤嬤雙手指著車窗外迴了一下頭,口中不明不白地嘟囔了半天,再朝窗外看去後又重新恢複了安靜。


    江清月不明所以地看向慕容懷。


    後者也隻是掃了眼泰嬤嬤,並未開口。


    馬車外的一處餛飩攤前,幾個穿著樸素的年輕男子圍桌而坐。


    “薑兄,昨日那題當真驚險,陷阱重重啊。”


    “盛兄,那道‘河患何治’你是怎麽答的啊?”


    “對啊盛兄,還有那道有關閩南瘴林蟲蠱泛濫的題,我光是題幹就看完就已經頭暈眼花了。”


    其中一個被稱為盛兄的男子看上去爽朗灑脫,三兩句便將題意與文章思路點出一二。


    另一個薑姓男子則少言寡語得多,隻是盯著緩緩駛過的一輛馬車望出了神,久久不曾迴頭。


    ——


    迴到九皇子府,江清月讓雲苓把泰嬤嬤安排在玉清院附近。


    這一路泰嬤嬤除了短暫的情緒激動了一下,其他時候都十分安靜。


    甚至下了馬車等慕容懷走後,泰嬤嬤還悄悄跟江清月賠罪來著,隻是賠罪的方式有些奇怪。


    先是站在江清月麵前雙手合十拜了拜,隨後一隻手橫在胸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起頭來滿臉祈求。


    江清月思量著路上慕容懷所說的種種,沒有立刻讓泰嬤嬤起來,而是氣定神閑地自己先落座,然後讓雲心取來紙筆。


    “可聽得懂我說話?”


    泰嬤嬤眼神清澈了一刻,隨後麵露不解地歪頭。


    江清月見此不再多說,開始在紙上起筆。


    一心二用畫著花紋,順便還跟雲苓雲心交代起來。


    “這是我從宮裏帶迴來的點心嬤嬤,據說是前年從瓦蘇國獻來的,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且不太聽得懂咱們大鄢話,先將在安排在離玉清院近一些的地方,平日給她安排些廚房那邊的活計,最好平日教一教她聽懂咱們的話。”


    話音落下,一條活靈活現的錦鯉躍然紙麵。


    江清月將畫遞到泰嬤嬤麵前,指尖點了點錦鯉,而後又點了點另一張空白的紙。


    “照著畫下來。”


    泰嬤嬤確實沒聽懂,但看了看兩張紙,又抬頭看了看江清月,似乎是自己理解了要做什麽。


    剛準備去拿畫筆時,江清月指了指一旁的桌椅。


    “讓她在桌子上畫。”


    雲苓聽此捧著畫筆的手一縮,泰嬤嬤疑惑地抬頭,隨後就被雲心給攙了起來,扶到了桌子前。


    泰嬤嬤看著放在桌子上的紙筆,又拘謹地看向江清月。


    見江清月沒什麽指示,又拿起紙筆跪到地上才開始畫。


    江清月挑了挑眉,抬手製止了還打算扶人的雲心雲苓。


    “別動她,讓她先畫完。”


    泰嬤嬤聽見說話聲抬了下頭,發覺並無指示,這才低下頭繼續畫。


    落筆十分流暢,勾勒線條不見絲毫猶豫,甚至除了一開始對著江清月那幅畫隻是稍微打量了兩眼,再之後便一眼都不曾對照著確認過。


    仿佛,一模一樣的錦鯉她畫過很多次一般。


    兩條相似的錦鯉擺在江清月麵前,江清月盯著泰嬤嬤畫的那一條,目光翻湧著不可置信久久不能平複。


    雲苓雲心探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兩條錦鯉幾乎完全一樣,除了魚尾略有不同。


    江清月所畫的魚尾就是尋常魚兒垂下尾巴的樣子,最後幾筆平滑出峰。


    而泰嬤嬤所畫的魚尾微微卷曲,尾巴上打著一個不太起眼但細看卻有些突兀的圈。


    錦鯉魚尾少有打卷,所以尋常人畫錦鯉,是不會在尾巴尖上起筆鋒牽絲,並打上一個圈的。


    就算是做點心需有一定丹青功底的點心嬤嬤,也絕不會畫這種尋常錦鯉從未有過的魚尾姿態。


    “這是誰教你的?”


    江清月驟然起身,攥著泰嬤嬤畫出的那幅錦鯉亮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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