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狂風依舊,雙方作戰都十分吃力,見泉州援軍來助,孫靖心中已然生起退卻之意,可適才的狂風大作,吹倒了不少通往山腰的樹木,道途兩旁都是黃連洞為了抵抗州府圍剿布置的陷阱,狂風之中,即便是當時布置陷阱之人也難在短時間探清道途。


    好在宋蔚對於這次突襲汀州軍部署妥當,守候在山腰木台處的黃連洞嘍囉見山下亂成了一鍋粥,帶著建造木台的工匠,沿路趕下來將橫在道中的樹木一一挪開,略有半個時辰,終於將孫靖從亂兵之中救了出來,可是孫靖此次帶下上的三千嘍囉就沒那麽好運了,迴到洞中清點人數時,已不足百人。


    後有辛棄疾挑燈看劍,今有孫靖挑燈拔箭,當箭矢從他臂膀拔出已是天色麻亮,此時洞外狂風不止,並伴隨著淒冷的小雨,嘀嗒在黃連洞眾人心頭,這一戰損失慘重已是說不過去,宋蔚在自責中,出洞查看天色,見林蔭中綿綿陰雨,被狂風吹得左搖右擺,整個山頭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中。


    環視山穀,建造多日的木台大都被狂風吹得支離散架,木台左右的草棚傾塌,壓死壓傷多人,那些被擄來的流民想要逃跑,被黃連洞一眾嘍囉追逐在陰雨中,有不明情況者大都死於山道陷阱,山下九龍灘水暴漲,汀州軍暫時退迴城內,這讓宋蔚緊張的心情算是緩解了一絲。


    洞內孫靖在敷了傷藥後,終於有了一絲生氣,貼身粉麵兒帶著哭噎之聲,再度為孫靖檢查了周身,見他腿腳因磕碰滿是傷痕,止不住淚水,緊緊抱住孫靖:“大王受苦了。”


    說時,看向心中的罪魁禍首,一轉之前的溫和,目光淩厲,像是要吃人一般:“大王受傷,黃連洞兄弟慘死,全拜此人,今日秉奴兒就將其斬於洞旗之下,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銀牙咬碎之際,秉奴兒拾起一柄尖刀怒氣衝衝走近李君,細嫩的臉頰還掛著欲滴未滴的淚花,惡狠狠道:“我這就送你一程,黃泉路上勞煩你告訴黃連洞的兄弟,大王肯定會為他們報仇的。”


    秉奴兒雙手架起尖刀直朝李君刺來,隻一個輕身躲閃,秉奴兒連同尖刀一起撲向了棋台,他心有不甘,提刀又揮砍數番,將自己累的氣喘籲籲,卻是未傷到李君分毫。


    見他終是再無氣力折騰,李君轉身走近剛進洞的宋蔚身前,沉聲道:“這雨勢一旦停歇,四州兵力撲上山來,以黃連洞現在的兵力,隻能是任人宰割,宋先生還是想想怎麽應對汀州的圍剿吧。”


    宋蔚沒有作聲,來到因為傷痛眼神迷離的孫靖身前,瞥眼看向李君,也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麽,隻見孫靖連連點頭。


    伴隨孫靖沙啞的聲音:“全依宋先生之言。”黃連洞嘍囉將李君請進了洞後那座石屋內軟禁起來。


    這次颶風給黃連洞造成的損失比起福州、泉州、漳州,以及嶺南的潮州可要小的多了。福州受颶風影響,海水倒灌,福州城整整在海水中侵泡了半個月,去年所剩的餘糧也被海水一卷而空,今年的收成隻能依靠損失較小的汀州、建州補給。


    而泉州、漳州就慘了,且不說農作物毀於一旦,剛剛建成的招賢館更是倒塌成了一片廢墟。最讓人心疼的還是停靠在泉州海港的貨物,一場颶風將藩客準備海貿的商品悉數卷進大海,連月以來的籌備瞬間化作泡影,藩客們經此打擊,已是一蹶不振,李言在市舶司勸了數番,蒲訶栗都無心再遠航。


    福建內部糧食瞬間緊缺,讓安穩了半年的陳岩不得不重視起汀州的安危,之前鍾全慕隨王審邽去福州請命時,陳岩還一再搪塞,這次直接將九龍軍開進了汀州,三州兵力冒雨齊聚,鍾氏父子大喜,清點之下,竟有一萬餘眾。


    福州來將是陳岩的妻弟範暉,此人對於黃連洞不慎了解,汀州刺使府內軍事會議時,範暉將帶來的四千九龍軍悉數交於鍾氏父子,自己隻做監軍即可。


    而泉州這次動靜就大了,之前在九龍灘援助鍾禮德的隻是鄒勇夫所帶的兩千驍衛都,颶風過後,王審潮更加重視汀州,將劉山甫訓練的另外四千驍衛都由虞雄全都開拔而來。隻是連日陰雨,山中不時有山體滑坡現象,眾軍也隻能暫時靜觀其變。


    颶風對嶺南潮州的影響,當前是沒有閩南嚴重,但後續的影響確是比這幾州的影響要深遠的多,這也是之後整個嶺南生變的原因——瘟疫。


    黃連洞內,李君一被軟禁就是五天,也是因為五天之內,天空都淅瀝瀝飄落著陰雨,隻是在第三天狂風稍減,不再像之前那般能將大樹拔地而起,到了第五天碧空如洗,風和日麗,宋蔚這才將李君請了出來。


    剛進洞內就見滿臉創傷的雲繼正在向孫靖匯報這幾日的情況,孫靖手臂架著一條深藍色的布袋,越聽越煩心,也不顧傷勢,提起石案上的酒杯就向雲繼砸去,來不及躲閃,雲繼腦袋被酒杯砸了個正著,連忙跪拜道:“雲繼無能,還請大王責罰!”


    見洞內又恢複了之前的兵力布置,李君明白,肯定是宋蔚將別處山頭的嘍囉緊急調了迴來,再左右巡視,卻不見鄭暉人影,心中擔憂之餘,更希望他如自己所想機靈點,能將他布置進攻黃連洞的計劃帶給盧光彬。


    宋蔚上前扶起雲繼,溫聲安慰幾句,雲繼起身向曲道走去,見李君怵在一旁,瞥眼道:“咱們走著瞧!”


    這時李君才發現,雲繼的左腿一瘸一拐,受傷還挺嚴重,整個後背更是滿目瘡痍,後來與鄭暉在萌渚嶺匯合時,才知是他趁當時狂風大作,將雲繼推下了山穀,殺了幾個跟隨的嘍囉,奪路向虔州遁去……


    要說雲繼也是命大,此前傷了手臂,又在山穀內被雨水泡了一天一夜還能爬到山腰處,尋求救助,這份求生力實在難能可貴。


    高台上,宋蔚看向麵帶難色的孫靖,問道:“如今福州也要插手其中,大王可有退敵之策。”


    聞言,孫靖側身望了一眼洞後的曲道,沉聲道:“要不轉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卻見宋蔚搖頭道:“若是大王這次退兵轉移,恐怕再迴來時,洞府已然化為虛有,再者說,福州、泉州都因這次颶風損傷不小,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是大王破釜沉舟,絕境反擊,一旦拿下汀州,整個閩地都會臣服大王腳下。”


    自己的洞府自己最明白,黃連洞真正能夠作戰的隻有屈屈千人,上次突襲九龍灘已是損兵折將,如今安置在洞內的兵力大都是訓練不到三月的新兵,要用這些兵力反擊三州的萬人精銳,孫靖心裏實在沒有把握。


    宋蔚看向李君,輕笑一聲:“大王莫要憂心,這次我們請君入甕,一石二鳥,一戰就能拿下四州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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