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沉,為了防止孫儒引軍偷襲,李君又點燃了濕柴,然而黃昏之後,已無秋風相助,濃煙隻能彌漫在林蔭之前。並且經過剛才一番激戰,廂軍傷亡甚大,三百輛戰車在蔡州軍的砍殺中也隻剩下不到兩百左右。


    周本建議向壽州後撤,而後不斷騷擾孫儒大軍,將其牽製在二州境內,但孫儒經過適才一戰,想必已經明白李君在此阻擊的目的。以他所帶萬餘部眾,完全可以分兵襲擊,屆時受牽製的反而是李君了。


    現在唯一的寄托就是徐開和趙恆能盡快襲擾朱全忠和時溥,以秦宗權在東南部署的兵力來算,孫儒此次應該是將進攻淮南的兵力帶出來了一半,若是徐開二人能戳動朱全忠、時溥其中一人,秦宗權也會急招孫儒迴去防禦。


    不過以孫儒的脾性,聽不聽秦宗權的調令,那就難說了。


    借著夕陽餘暉,眾軍迅速打掃了戰場,侯三和陣亡的三百多廂軍被李君掩埋在樹林之中,那塊木牌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墓誌銘。


    這時,劉行全也帶著驍衛都急匆匆趕了迴來,驍衛都傷亡也是十分慘重。聽劉行全說,他當時將李瓊追兵引到光州城後,關閉了四方城門,正要迴來援助之時,又遇到了孫儒的援軍,陳師先所帶的步軍與其短暫交鋒後,被孫儒援軍所困,劉行全從東門引軍來救,這才將他們引去了襄州方向。


    李瓊引兵追來時,遇到了襄州節度使安置在申州的大軍,李瓊不敢貿然再追,劉行全這才算是暫時脫困。


    而陳師先在脫困後,領兵殺了個迴馬槍,斬去李瓊援軍後續部隊,卻在迴來時遇上了孫儒那一萬多大軍,驍衛都今日的傷亡也就是在那時急劇飆升。


    李君將大軍重新整頓後,蘄州方向來了三批斥候,一報徐文瀚已經將壽州大批百姓帶領至蘄州;二報王景輝找到不少木材,正在流民的助力下連夜搭建浮橋;三報李言在流民中招募了三千勇士,正在急速趕來馳援。


    今日阻擊之戰,廂軍和驍衛都皆是傷亡慘重,現在有能力繼續作戰的兵士不到三千人,而李言招來的援軍最多算是助威之兵,讓他們參戰反倒會影響士氣。


    “不如夜襲吧!”周本提議道,適才劉行全歸來,他查驗傷亡時,劉行全所帶騎兵傷亡甚小,而他所帶三百騎兵又繳獲了孫儒百匹良馬,可組織一千騎兵夜襲孫儒,至少可以將其托在光州。


    “倒也是個妙計。”劉行全也附議道。


    今日圍殲孫儒時,李君發現其所帶全是騎兵,想來孫儒後續大軍中已無多少騎兵,周本的計策確是不錯,不過在王景輝沒有搭好浮橋之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一番商議之後,李君還是派出斥候,前去支會徐文瀚,讓他勸流民沿江而上,去蜀中避難,這樣不僅可以減少渡江時間,也能讓李君在這邊壓力驟減。


    至於夜襲之事,不可輕易出兵,現在李君已經不能再損失任何兵力了,為了確保夜襲一擊必中,李君讓周本親自帶兵前去刺探孫儒情況,劉行全連夜帶兵去看看舒州方麵到底來了多少兵力。


    李君的意思是,一旦孫儒分兵挺進,可以將其一部分兵力引去舒州,昨日王審知曾說過,舒州為了防禦王緒,特意從揚州調來了畢師鋒、秦彥二人,想來他們來時也應該帶了不少兵馬,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高駢願不願意出兵是他的事,但孫儒打到城下時,可就由不得他了。


    “不可!”周本堅決不同意李君此計,因為他的家人就在舒州,一旦舒州失守,必然生靈塗炭,李君不能為了救其他百姓,就不顧舒州死活。


    “周兄過慮了!”李君勸解道,“孫儒此次前來是因為之前馬賨告知他蘄州有利可圖,其大軍前來必然沒有攜帶攻城器械,以舒州城牆之固和畢師鋒所帶兵馬,量孫儒大軍再驍勇,十天半月也動不了分毫。”


    “是啊!”劉行全執刀而立,神色堅定,“況且還有我們在城外夾擊,孫儒必是首尾難顧……”


    二人一番說詞,暫時勸動了周本,不過他要親自前往舒州,告知附近的鄉民,連夜進城,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是夜,劉行全帶一百輕騎,一路北上,刺探孫儒大軍情況,李君帶一千輕騎緊隨其後,準備見機施行一場夜襲,吸引孫儒大軍前往舒州。


    星鬥漫天,秋月無痕,數百夜行軍一路摸索前行,小心謹慎,然而一直搜索到天明之際,還沒發現孫儒大軍,劉行全急切之下,派出四路斥候查驗行軍蹤跡,竟得知孫儒為了防止偷襲,駐紮進了空無一人的光州城內,這對於想要借夜襲牽製孫儒前往舒州的李君來說是個驚天噩耗。


    孫儒進入光州城後,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隻要他不斷派出兵力,李君每一次都要拚盡全力阻攔,而且還要考慮被夾擊的風險。


    與此同時,李言已經帶著招募的三千流民馳援而來,李君將昨天繳獲孫儒大軍的兵器分發下去,讓他們背靠大軍,全當以人數助威了。


    清澈碧藍的天空下光州城旌旗招展,李君分兵駐紮在城外,密切注視孫儒一舉一動,然而直到夜幕降臨,孫儒都沒有一點出城的意思,並且城內還騰起一股股嫋嫋炊煙。


    “難道孫儒想要給我們來個夜襲?”劉行全全神貫注盯著城內,發現炊煙斷絕之後,城內響起了集合的號角。


    “不可能!”李君也察覺異樣,但想要夜襲,必須有機動騎兵輔助,依靠步兵夜襲的話,無疑是來送死,孫儒不會蠢到如此境地。


    “他可能是想要我們糧食斷絕……”鄭暉提醒道,午時李言帶領三千勇士前來助陣,第一要務就是吃飯,而李君此次出來,隻帶了五天糧食,突然多了三千人馬,恐怕到明天過後,大軍就要斷糧了。


    兵不血刃,兵不血刃啊,李君暗自叫苦,孫儒也是夠老奸巨猾的,一眼就看出了李君的窘境。


    不過李君也不是好欺負的,讓大軍分為三批,連番在城外將孫儒家中親戚全都問候了一遍。劉行全讓人脫下褲子,在上麵寫了不少汙言穢語,用飛箭射進城內。


    而孫儒在拿到褲子之後,竟然忍了下去,隻是在城牆上安置了不少弓箭手,防止李君趁夜攀上城牆。


    局勢就這樣僵持到了第二天早上,李君安排大軍用過早飯後,糧食隻剩下中午一頓,李言想返迴蘄州調糧前來,被李君阻止,因為此刻江邊也不好過,那些連夜趕製浮橋的工匠們更需要糧食。


    “難道就這樣餓著嗎?”劉行全驚愕地看著李君無情的麵龐。


    “餓著肯定不是辦法,得讓孫儒盡快出城!”李君現在都有點好笑自己,孫儒出城,他也拿不下,不出城又要麵對糧食危機,真可謂是左右為難。


    “我有一計!”李言看著堅固的光州城牆靈機一動,“光州西麵的城牆當年是我阿爹出資修的,那時我正是年少,跟人賭錢輸了,就把工料偷偷減了一半,雖然城牆現在看起來還算堅固,其實隻要拋開牆根,城牆很容易就會傾倒……”


    敗家子就是敗家子,連城牆這種事也敢偷工減料,不過這對李君來說確是個好消息,他連忙讓人在附近找來大批竹木,製作成簡易的防護網,再讓劉行全找來幾根粗壯的木頭,佯裝攻城,為挖城牆的軍士減輕壓力。


    而敗家子李言要在攻城的一刻,前去城北,放火燒了城門,讓孫儒首尾難顧。


    暮色黃昏,日落的金光灑在光州城牆上,仿佛是為其披了一道金甲,而此時城內再次燃起了嫋嫋炊煙,看得城外大軍遐想不止。


    “娘匹,我們都沒吃飯呢,你們還想吃!”劉行全嘴裏喝罵道,隨即讓軍士吹起了攻城的號角。


    鼓角齊鳴,攻城勇士借助簡易的防護網掩身其下,不斷用巨木撞擊著厚重的南門,劉行全帶頭喊起了號子:“孫儒娘匹,開門,孫儒娘匹,開門……”


    而西麵城牆下,鄭暉正帶著六百勇士喊起了李君囑托的號角:“隻要鋤頭舞得好哇,哪有城牆挖不倒啊……”


    城牆上守軍見有人攻城,隨即飛失相送,卻齊齊打在了防護網上,守城小將無奈,隻能急報正在用食的孫儒。


    孫儒畢竟是老將,讓人將城中石器坊的大石搬上城牆,齊齊砸了下來,竹木製作的簡易防護網在撐了幾個來迴後,已經支離破碎,並且有不少兵士傷亡,李君讓弓箭手暫時壓製城牆上投石的大軍,急令旗手召迴攻城勇士,轉而奔向城東。


    石器坊的大石畢竟有限,需要城牆上的大軍來迴搬運,而劉行全到達城東後,隻隨便佯攻了幾次,孫儒大軍即刻趕到,劉行全又帶人奔至城南,兩軍來迴奔波,體力消耗巨大,不過孫儒大軍更吃虧一點。


    正在這時,城東也吹響了進攻的號角,李言已經趁機放火燒了城門,不過他並沒有攻城,隻是讓號角一直長鳴,吸引孫儒大軍出城。


    而鄭暉已經帶領眾軍在城牆下挖了三尺多深,城牆角樓的兵士發現時,李君已經讓人將楔子插進了牆內,兩百匹戰馬的馬鞍後綁著數十條草繩,隨著戰馬發出陣陣嘶鳴,城牆已然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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