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凡河北鎮戍兵應用敕處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鄴都帑庾甚豐,卿欲用則取之,何患無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甲子,福進入朝,密以殷陰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乙醜,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戊辰,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奏北漢將喬趕入寇,擊走之。


    王殷每出入,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帝難之。時帝體不平,將行郊祀,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眾心忌之。壬申,帝力疾禦滋德殿,殷入起居,遂執之。下製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流登州,出城,殺之,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擅殺殷子,遷其家屬於登州。


    唐祠部朗中、知製誥徐鉉言貢舉初設,不宜遽罷,乃複行之。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馮延己以為便。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修複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緣侵擾,大興力役,奪民田甚眾,民愁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唐主命鉉按視之,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譖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舉措輕淺,不宜奉使。唐主怒,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鉉之弟也。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屢寇郴、道州。


    乙亥,帝朝享太廟,被兗冕,左右掖以登階,才及一室,酌獻,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是夕,宿南郊,疾尤劇,幾不救,夜分小愈。


    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改元。聽蜀境通商。


    戊寅,罷鄴都,但為天雄軍。


    庚辰,加晉王榮兼侍中,判內外兵馬事。時群臣希得見帝,中外恐懼,聞晉王典兵,人心稍安。


    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帝聞之,壬午,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贍軍之外,鮮有贏餘,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鄴都,奇愛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晉王榮。榮鎮澶州,以為牙將。榮入為開封尹,未別召翰,翰自至,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寢疾,大王當入侍醫藥,奈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戌,帝疾篤,停諸司細務皆勿奏,有大事,則晉王榮稟進止宣行之。


    以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為節度使。通,太原人也。


    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此無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以紙衣,斂以瓦棺;速營葬,勿久留宮中;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戶,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勿修下宮,勿置守陵宮人,勿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雲:‘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鉞,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庚寅,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製,以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製畢,左右以聞,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節度使,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帝召入禁中,屬以後事,仍命拜榮,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於滋德殿,秘不發喪。乙未,宣遺製。丙申,晉王即皇帝位。


    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兗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隱,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橈無功,內慚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宮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為疑己,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複留隸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扆、嗣、裔,倚父勢暴橫,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並誅之。


    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即李榮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聞北漢主入寇,欲自將兵禦之,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禦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嚐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醜,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出邀北漢軍,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讚、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微使向訓監之。重讚,憲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並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


    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兵遇,擊之,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兗軍其西,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眾心危懼,而帝誌氣益銳,命白重讚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兗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髯,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兗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雲:“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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