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馬希萼遣蠻兵圍玉潭,朱進忠引兵會之。崔洪璉兵敗,奔還長沙。希萼引兵繼進,攻嶽州,刺史王趕拒之,五日不克。希萼使人謂趕曰:“公非馬氏之臣乎?不事我,欲事異國乎?為人臣而懷貳心,豈不辱其先人?”趕曰:“亡父為先王將,六破淮南兵。今大王兄弟不相容,趕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遺體臣淮南,誠辱先人耳!大王苟能釋憾罷兵,兄弟雍睦如初,趕敢不盡死以事大王兄弟,豈有二心乎?”希萼慚,引兵去。辛卯,至湘陰,焚掠而過。至長沙,軍於湘西,步兵及蠻兵軍於嶽麓,朱進忠自玉潭引兵會之。


    馬希廣遣劉彥瑫召水軍指揮使許可瓊帥戰艦五百艘屯城北津,屬於南津,以馬希崇為監軍。又遣馬軍指揮使李彥溫將騎兵屯駝口,扼湘陰路,步軍指揮使韓禮將二千人屯楊柳橋,扼柵路。可瓊,德勳之子也。


    壬辰,太後始臨朝,以王峻為樞密使,袁□為宣徽南院使,王殷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郭崇威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曹威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陳州刺史李穀權判三司。


    劉銖、李洪建及其黨皆梟首於市,而赦其家。郭威謂公卿曰:“劉銖屠吾家,吾複屠其家,怨仇反覆,庸有極乎!”由是數家獲免。王殷屢為洪建請免死,郭威不許。後匡讚至兗州,慕容彥超執而獻之。李業至陝州,其兄保義節度使洪信不敢匿於家。業懷金將奔晉陽,至絳州,盜殺之而取其金。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荊南。高保融曰:“彼貳於蜀,安肯盡忠於我!”執之,歸於蜀,伏誅。


    鎮州、刑州奏:“契丹主將數萬騎入寇,攻內丘,五日不克,死傷其眾。有戍兵五百叛應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饒陽。”太後敕郭威將大軍擊之,國事權委竇貞固、蘇禹珪、王峻,軍事委王殷。十二月,甲午朔,郭威發大梁。


    丁酉,以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範質為樞密副使。


    初,蠻酋彭師暠降於楚,楚人惡其獷直。楚王希廣獨憐之,以為強弩指揮使,領辰州刺史,師暠常欲為希廣死。及朱進忠與蠻兵合七千餘人至長沙,營於江西,師暠登城望之,言於希廣曰:“朗人驟勝而驕,雜以蠻兵,攻之易破也。願假臣步卒三千,自巴溪渡江,出嶽麓之後,至水西,令許可瓊以戰艦渡江,腹背合擊,必破之。前軍敗,則其大軍自不敢輕進矣。”希廣將從之。時馬希萼已遣間使以厚利啖許可瓊,許分湖南而治,可瓊有貳心,乃謂希廣曰:“師暠與梅山諸蠻皆族類,安可信也!可瓊世為楚將,必不負大王,希萼竟何能為!”希廣乃止。希萼尋以戰艦四百餘艘泊江西。希廣命諸將皆受可瓊節度,日賜可瓊銀五百兩,希廣屢造其營計事。可瓊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希廣歎曰:“真將軍也,吾何憂哉!”可瓊或夜乘單舸詐稱巡江,與希萼會水西,約為內應。一旦,彭師暠見可瓊,瞋目叱之,拂衣入見希廣曰:“可瓊將叛國,人皆知之,請速除之,無貽後患。”希廣曰:“可瓊,許侍中之子,豈有是邪!”師暠退,歎曰:“王仁而不斷,敗亡可翹足俟也!”


    潭州大雪,平地四尺,潭、朗兩軍久不得戰。希廣信巫覡及僧語,塑鬼於江上,舉手以卻朗兵,又作大像於高樓,手指水西,怒目視之,命眾僧日夜誦經,希廣自衣僧服膜拜求福。


    甲辰,朗州步軍指揮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蠻兵三千陳於楊柳橋,敬真望韓禮營旌旗紛錯,曰:“彼眾已懼,擊之易破也。”朗人雷暉衣潭卒之服潛入禮寨,手劍擊禮,不中,軍中驚擾。敬真等乘其亂擊之,禮軍大潰,禮被創走,至家而卒。於是朗兵水陸急攻長沙,步軍指揮使吳宏、小門使楊滌相謂曰:“以死報國,此其時矣!”各引兵出戰。宏出清泰門,戰不利。滌出長樂,戰自辰至午,朗兵小卻。許可瓊、劉彥瑫按兵不救。滌士卒饑疲,退就食。彭師暠戰於城東北隅。蠻兵自城東縱火,城上人招許可瓊軍使救城,可瓊舉全軍降希萼,長沙遂陷。朗兵及蠻兵大掠三日,殺吏民,焚廬舍,自武穆王以來所營宮室,皆為灰燼,所積寶貨,皆入蠻落。李彥溫望見城中火起,自駝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據城拒戰。彥溫攻清泰門,不克,與劉彥瑫各將千餘人奉文昭王及希廣諸子趣袁州,遂奔唐。張暉降於希萼。左司馬希崇帥將吏詣希萼勸進。吳宏戰,血滿袖,見希萼曰:“不幸為許可瓊所誤,今日死,不愧先王矣!”彭師暠投槊於地,大唿請死。希萼歎曰:“鐵石人也!”皆不殺。


    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視事,閉城,分捕希廣及掌書記李弘皋、弟弘節、都軍判官唐昭胤及鄧懿文、楊滌等,皆獲之。希萼謂希廣曰:“承父兄之業,豈無長幼乎?”希廣曰:“將吏見推,朝廷見命耳。”希萼皆囚之。丙午,希萼命內外巡檢侍衛指揮使劉賓禁止焚掠。丁未,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楚王。以希崇為節度副使、判官府事,湖南要職,悉以朗人為之。臠食李弘皋、弘節、唐昭胤、楊滌,斬鄧懿文於市。戊申,希萼謂將吏曰:“希廣懦夫,為左右所製耳,吾欲生之,可乎?”諸將皆不對。朱進忠嚐為希廣所答,對曰:“大王三年血戰,始得長沙,一國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戊申,賜希廣死。希廣臨刑,猶誦佛書,彭師暠葬之於瀏陽門外。


    武寧節度使趕留右都押牙鞏延美、元從都教練使楊溫守徐州,與馮道等西來,在道仗衛,皆如王者,左右唿萬歲。郭威至滑州。留數日,趕遣使慰勞。諸將受命之際,相顧不拜,私相謂曰:“我輩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劉氏複立,我輩尚有種乎!”己酉,威聞之,即引兵行,趣澶州。辛亥,遣蘇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楚王希萼以子光讚為武平留後,以何敬真為朗州牙內都指揮使,將兵戍之。希萼召拓跋恆,欲用之,恆稱疾不起。


    壬子,郭威渡河,館於澶州。癸醜旦,將發,將士數千人忽大噪。威命閉門,將士逾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須侍中自為之,將士已與劉氏為仇,不可立也!”或裂黃旗以被威體,共扶抱之,唿萬歲震地,因擁威南行。威乃上太後箋,請奉漢宗廟,事太後為母。丙辰,至韋城,下書撫諭大梁士民,以昨離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懷疑。戊午,威至七裏店,竇貞固帥百官出迎拜謁,因勸進。威營於皋門村。


    武寧節度使趕已至宋州,王峻、王殷聞澶州軍變,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將七百騎往拒之,又遣前申州刺史馬鐸將兵詣許州巡檢。崇威忽至宋州,陳於府門外,趕大驚,闔門登樓詰之。對曰:“澶州軍變,郭公慮陛下未察,故遣崇威來宿衛,無他也。”趕召崇威,崇威不敢進。馮道出與崇威語,崇威乃登樓,趕執崇威手而泣。崇威以郭威意安諭之。少頃,崇威出,時護聖指揮使張令超帥部兵為趕宿衛,徐州判官董裔說趕曰:“觀崇威視瞻舉措,必有異謀。道路皆言郭威已為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禍其至哉!請急召張令超,諭以禍福,使夜以兵動崇威,奪其兵。明日,掠睢陽金帛,募士卒,北走晉陽。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之上也!”趕猶豫未決。是夕,崇威密誘令超,令超帥眾歸之。趕大懼。


    郭威遺趕書,雲為諸軍所迫,召馮道先歸,留趙上交、王度奉侍。道辭行,趕曰:“寡人此來所恃者,以公三十年舊相,故無疑耳。今崇威奪吾衛兵,事危矣,公何以為計?”道默然。客將賈貞數目道,欲殺之。趕曰:“汝輩勿草草,此無預馮公事。”崇威遷趕於外館,殺其腹心董裔、賈貞等數人。


    己未,太後誥,廢趕為湘陰公。


    馬鐸引兵入許州,劉信惶惑自殺。


    庚申,太後誥,以侍中監國。百官藩鎮相繼上表勸進。壬戌夜,監國營有步兵將校醉,揚言向者澶州騎兵扶立,今步兵亦欲扶立,監國斬之。


    南漢主以宮人盧瓊仙、黃瓊芝為女侍中,朝服冠帶,參決政事。宗室勳舊,誅戮殆盡,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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