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友珪既得誌,遽為荒淫,內外憤怒,友珪雖啖以金繒,終莫之附。駙馬都尉趙岩,犨之子,太祖之婿也;左龍虎統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袁象先,太祖之甥也。岩奉使至大梁,均王友貞密與之謀誅友珪,岩曰:“此事成敗,在招討楊令公耳,得其一言諭禁軍,吾事立辦。”均王乃遣腹心馬慎交之魏州說楊師厚曰:“郢王篡弑,人望屬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且許事成之日賜犒軍錢五十萬緡。師厚與將佐謀之,曰:“方郢王弑逆,吾不能即討;今君臣之分已定,無故改圖,可乎?”或曰:“郢王親弑君父,賊也,均王舉兵複仇,義也。奉義討賊,何君臣之有!彼若一朝破賊,公將何以自處乎?”師厚驚曰:“吾幾誤計。”乃遣其將王舜賢至洛陽,陰與袁象先謀,遣招討馬步都虞候譙人朱漢賓將兵屯滑州為外應。趙岩歸洛陽,亦與象先密定計。


    友珪治龍驤軍潰亂者,搜捕其黨,獲者族之,經年不已。時龍驤軍有戍大梁者,友珪征之,均王因使人激怒其眾曰:“天子以懷州屯兵叛,追汝輩欲盡坑之。”其眾皆懼,莫知所為。丙戌,均王奏龍驤軍疑懼,未肯前發。戊子,龍驤將校見均王,泣請可生之路,王曰:“先帝與汝輩三十餘年征戰,經營王業。今先帝尚為人所弑,汝輩安所逃死乎!”因出太祖畫像示之而泣曰:“汝能自趣洛陽雪仇恥,則轉禍為福矣。”眾皆踴躍唿萬歲,請兵仗,王給之。


    庚寅旦,袁象先等帥禁兵數千人突入宮中。友珪聞變,與妻張氏及馮廷諤趨北垣樓下,將逾城,自度不免,令廷諤先殺妻,次殺己,廷諤亦自剄。諸軍十餘萬大掠都市,百司逃散,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曉、侍講學士李琫皆為亂兵所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宣政使李振被傷。至晡乃定。


    象先、岩齎傳國寶詣大梁迎均王,王曰:“大梁國家創業之地,何必洛陽!”乃即帝位於大梁,複稱乾化三年,追廢友珪為庶人,複博王友文官爵。


    丙申,晉李存暉攻燕檀州,刺史陳確以城降。


    蜀唐道襲自興元罷歸,複為樞密使。太子元膺延疏道襲過惡,以為不應複典機要,蜀主不悅。庚子,以道襲為太子少保。


    三月,甲辰朔,晉周德威拔燕盧台軍。


    丁未,帝更名閎;久之,又名瑱。


    庚戌,加楊師厚兼中書令,賜爵鄴王,賜語不名,事無巨細必諮而後行。帝遣使招撫朱友謙;友謙複稱藩,奉梁年號。


    丙辰,立皇弟友敬為康王。


    乙醜,晉將劉光瀎克古北口,燕居庸關使胡令圭等奔晉。


    戊辰,以保義留後戴思遠為節度使,鎮邢州。


    燕主守光命大將元行欽將騎七千,牧馬於山北,募北山兵以應契丹;又以騎將高行珪為武州刺史,以為外援。晉李嗣源分兵徇山後八軍,皆下之;晉王以其弟存矩為新州刺史總之。以燕納降軍使盧文進為裨將。李嗣源進攻武州,高行珪以城降。元行欽聞之,引兵攻行珪,行珪使其弟行周質於晉軍以求救,李嗣源引兵救之,行欽解圍去。嗣源與行周追至廣邊軍,凡八戰,行欽力屈而降;嗣源愛其驍勇,養以為子。嗣源進攻儒州,拔之,以行珪為代州刺史。行周留事嗣源,常與嗣源假子從珂分將牙兵以從。從珂母魏氏,鎮州人,先適王氏,生從珂,嗣源從晉王克用戰河北,得魏氏,以為妾,故從珂為嗣源子,及長,以勇健善戰知名,嗣源愛之。


    吳行營招討使李濤帥眾二萬出千秋嶺,攻吳越衣錦軍。吳越王閔以其子湖州刺史傳瓘為北麵應援都指揮使以救之,睦州刺史傳璿為招討收複都指揮使,將水軍攻吳東洲以分其兵勢。


    夏,四月,癸未,以袁象先領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


    晉周德威進軍逼幽州南門。壬辰,燕主守光遣使致書於德威以請和,語甚卑而哀。德威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雌伏如是邪!予受命討有罪者,結盟繼好,非所聞也。”不答書。守光懼,複遣人祈哀,德威乃以聞於晉王。


    千秋嶺道險狹,錢傳瓘使人伐木以斷吳軍之後而擊之,吳軍大敗,虜李濤及士卒三千餘人以歸。


    己亥,晉劉光浚拔燕平州,執刺史張在吉。五月,光浚攻營州,刺史楊靖降。


    乙巳,蜀主以兵部尚書王鍇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楊師厚與劉守奇將汴、滑、徐、兗、魏、博、邢、洺之兵十萬大掠趙境,師厚自柏鄉入攻土門,趣趙州,守奇自貝州人趣冀州,所過焚掠。庚戌,師厚至鎮州,營於南門外,燔其關城。壬子,師厚自九門退軍下博,守奇引兵與師厚會攻下博,拔之。晉將李存審、史建瑭戍趙州,兵少,趙王告急於周德威。德威遣騎將李紹衡會趙將王德明同拒梁軍。師厚、守奇自弓高渡禦河而東,逼滄州,張萬進懼,請遷於河南;師厚表徙萬進鎮青州,以守奇為順化節度使。


    吳遣宣州副指揮使花虔將兵會廣德鎮遏使渦信屯廣德,將複寇衣錦軍。吳越錢傳瓘就攻之。


    六月,壬申朔,晉王遣張承業詣幽州,與周德威議軍事。


    丙子,蜀主以道士杜光庭為金紫光祿大夫、左諫議大夫,封蔡國公,進號廣成先生。光庭博學善屬文,蜀主重之,頗與議政事。


    吳越錢傳瓘拔廣德,虜花虔、渦信以歸。


    戊子,以張萬進為平盧節度使。


    辛卯,燕主守光遣使詣張承業,請以城降。承業以其無信,不許。


    蜀太子元膺,豭喙齙齒,目視不正,而警敏知書,善騎射,性狷急猜忍。蜀主命杜光庭選純靜有德者使侍東宮,光庭薦儒者許寂、徐簡夫,太子未嚐與之交言,日與樂工群小嬉戲無度,僚屬莫敢諫。


    秋,七月,蜀主將以七夕出遊。丙午,太子召諸王大臣宴飲,集王宗翰、內樞密使潘峭、翰林學士承旨高陽毛文錫不至,太子怒曰:“集王不來,必峭與文錫離間也。”大昌軍使徐瑤、常謙,素為太子所親信,酒行,屢目少保唐道襲,道襲懼而起。丁未旦,太子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錫離間兄弟。”蜀主怒,命貶逐峭、文錫,以前武泰節度使兼侍中潘炕為內樞密使。太子出,道襲入,蜀主以其事告之,道襲曰:“太子謀作亂,欲召諸將、諸王,以兵錮之,然後舉事耳。”蜀主疑焉,遂不出;道襲請召屯營兵入宿衛,許之。內外戒嚴。


    太子初不為備,聞道襲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衛,捕潘峭、毛文錫至,楇之幾死,囚諸東宮;又捕成都尹潘嶠,囚諸得賢門。戊申,徐瑤、常謙與懷勝軍使嚴璾等各帥所部兵奉太子攻道襲。至清風樓,道襲引屯營兵出拒戰;道襲中流矢,逐至城西,斬之。殺屯營兵甚眾,中外驚擾。


    潘炕言於蜀主曰:“太子與唐道襲爭權耳,無他誌也。陛下宜麵諭大臣以安社稷。”蜀主乃召兼中書令王宗侃、王宗賀、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等,使發兵討為亂者徐瑤、常謙等。宗侃等陳於西球場門,兼侍中王宗黯自大門安梯城而入,與瑤、謙戰於會同殿前,殺數十人,餘眾皆潰。瑤死,謙與太子奔龍躍池,匿於艦中。及暮稍定。己酉旦,太子出就舟人丐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撫之;比至,太子已為衛士所殺。蜀主疑宗翰殺之,大慟不已。左右恐事變,會張格呈慰諭軍民榜,讀至“不行斧鉞之誅,將誤社稷之計”,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於是下詔廢太子元膺為庶人。宗翰奏誅手刃太子者,元膺左右坐誅死者數十人,貶竄者甚眾。


    庚戌,贈唐道襲太師,諡忠壯;複以潘峭為樞密使。


    甲子,晉五院軍使李信拔莫州,擒燕將畢元福。八月,乙亥,李信拔瀛州。


    賜高季昌爵勃海王。


    晉王與趙王閒會於天長。


    楚寧遠節度使姚彥章將水軍侵吳鄂州,吳以池州團練使呂師造為水陸行營應授使,未至,楚兵引去。


    九月,甲辰,以禦史大夫姚洎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燕主守光引兵夜出,複取順州。


    吳越王閔遣其子傳瓘、傳璿及大同節度使傳瑛攻吳常州,營於潘葑。徐溫曰:“浙人輕而怯。”帥諸將倍道赴之。至無錫,黑雲都將陳祐言於溫曰:“彼謂吾遠來罷倦,未能戰,請以所部乘其無備擊之。”乃自他道出敵後,溫以大軍當其前,夾攻之,吳越大敗,斬獲甚眾。


    高季昌造戰艦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為攻守之具,招聚亡命,交通吳、蜀,朝廷浸不能製。


    冬,十月,己巳朔,燕主守光帥眾五千夜出,將入檀州。庚午,周德威自涿州引兵邀擊,大破之。守光以百餘騎逃歸幽州,其將卒降者相繼。


    蜀潘炕屢請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輅類己,信王宗傑才敏,欲擇一人立之。鄭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賢妃有寵,欲立其子,使飛龍使唐文扆諷張格上表請立宗衍。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詐雲受密旨,眾皆署名。蜀主令相者視諸子,亦希旨言鄭王相最貴。蜀主以為眾人實欲立宗衍,不得已許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為太子。受冊華,潘炕以朝廷無事,稱疾請老,蜀主不許,涕泣固請,乃許之。國有大疑,常遣使就第問之。


    嶺南節度使劉岩求昏於楚,楚王許以女妻之。


    盧龍巡屬皆入於晉,燕主守光獨守幽州城,求援於契丹;契丹以其無信,竟不救。守光屢請降於晉,晉人疑其詐,終不許。至是,守光登城謂周德威曰:“俟晉王至,吾則開門泥首聽命。”德威使白晉王。十一月,甲辰,晉王以監軍張承業權知軍府事,自詣幽州,辛酉,單騎抵城下,謂守光曰:“朱溫篡逆,餘本欲與公合河朔五鎮之兵興複唐祚。公謀之不臧,乃效彼狂僣。鎮、定二帥皆俯首事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丈夫成敗須決所向,公將何如?”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王憫之,與折弓矢為誓,曰:“但出相見,保無它也。”守光辭以它日。先是,守光愛將李小喜多讚成守光之惡。言聽計從,權傾境內。至是,守光將出降,小喜止之。是夕,小喜逾城詣晉軍降,且言城中力竭。壬戌,晉王督諸軍四麵攻城,克之,擒劉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帥妻子亡去。癸亥,晉王入幽州。


    以寧國節度使王景仁為淮南西北行營招討應接使,將兵萬餘侵廬、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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