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陸扆上言:“禍亂之興,皆由中官典兵。乞令胤主左軍,扆主右軍,則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上猶豫兩日未決。李茂貞聞之,怒曰:“崔胤奪軍權未得,已欲翦滅諸侯!”上召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謀之,皆曰:“臣等累世在軍中,未聞書生為軍主;若屬南司,必多所變更,不若歸之北司為便。”上乃謂胤、扆曰:“將士意不欲屬文臣,卿曹勿堅求。”於是以樞密使韓全誨、鳳翔監軍使張彥弘為左、右中尉。全誨亦前鳳翔監軍也。又征前樞密使致仕嚴遵美為兩軍中尉、觀軍容處置使。遵美曰:“一軍猶不可為,況兩軍乎!”固辭不起。以袁易簡、周敬容為樞密使。


    李茂貞辭還鎮。崔胤以宦官典兵,終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製之,諷茂貞留兵三千於京師,充宿衛,以茂貞假子繼筠將之。左諫議大夫萬年韓偓以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偓曰:“始者何為召之邪?”胤無以應。偓曰:“留此兵則家國兩危,不留則家國兩安。”胤不從。


    朱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製河東。己亥,召諸將謂曰:“王珂駑材,恃太原自驕汰。吾今斷長蛇之腰,諸君為我以一繩縛之。”庚子,遣張存敬將兵三萬自汜水度河出舍山路以襲之,全忠以中軍繼其後。戊申,存敬至絳州。晉、絳不意其至,皆無守備,庚戌,絳州刺史陶建釗降之;壬子,晉州刺史張漢瑜降之。全忠遣其將侯言守晉州,何絪守絳州,屯兵二萬以扼河東援兵之路。朝廷恐全忠西入關,急賜詔和解之;全忠不從。珂遣間使告急於李克用,道路相繼,克用以汴人先據晉、絳,兵不得進。珂妻遺克用書曰:“兒旦暮為俘虜,大人何忍不救!”克用報曰:“今賊兵塞晉、絳,眾寡不敵,進則與汝兩亡,不若與王郎舉族歸朝。”珂又遺李茂貞書,言:“天子新返正,詔藩鎮無得相攻,同獎王室。今諸公不顧詔命,首興兵相加,其心可見。河中若亡,則同華、邠、岐俱不自保。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勢必然矣。公宜亟帥關中諸鎮兵,固守潼關,赴救河中。仆自知不武,願於公西偏授一小鎮,此地請公有之。關中安危,國祚修短,係公此舉,願審思之!”茂貞素無遠圖,不報。


    二月,甲寅朔,河東將李嗣昭攻澤州,拔之。


    乙卯,張存敬引兵發晉州;己未,至河中,遂圍之。王珂勢窮,將奔京師,而人心離貳,會浮梁壞,流澌塞河,舟行甚難,珂挈其族數百人欲夜登舟,親諭守城者,皆不應。牙將劉訓曰:“今人情擾擾,若夜出涉河,必爭舟紛亂,一夫作難,事不可知。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圖向背。”珂從之。壬戌,珂植白幡於城隅,遣使以牌印請降於存敬。存敬請開城,珂曰:“吾於朱公有家世事分,請公退舍,俟朱公至,吾自以城授之。”存敬從之,且使走白全忠。乙醜,全忠至洛陽,聞之喜,馳往赴之。戊辰,至虞鄉,先哭於重榮之墓,盡哀;河中人皆悅。珂欲麵縛牽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師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仆異日何以見舅於九泉!”乃以常禮出迎,握手歔欷,聯轡入城。全忠表張存敬為護國軍留後,王珂舉族遷於大梁。其後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殺之於華州。全忠聞張夫人疾亟,遽自河中東歸。李克用遣使以重幣請修好於全忠;全忠雖遣使報之,而忿其書辭蹇傲,決欲攻之。


    以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以吏部侍郎裴樞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溥,正雅之從孫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贈諡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加幽州節度使劉仁恭、魏博節度使羅紹威並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朱全忠至大梁。癸卯,遣氏叔琮等將兵五萬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將張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從周以兗、鄆兵會成德兵入自土門,洺州刺史張歸厚入自馬嶺,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入自飛狐,權知晉州侯言以慈、隰、晉、絳兵入自陰地。叔琮入天井關,進軍昂車。辛亥,沁州刺史蔡訓以城降。河東都將蓋璋詣侯言降,即令權知沁州。壬子,叔琮拔澤州,刺史李存璋棄城走。叔琮進攻潞州,昭義節度使孟遷降之。河東屯將李審建、王周將步軍一萬、騎二千詣督琮降。叔琮進趣晉陽。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會關,營於洞渦驛。張歸厚引兵至遼州,丁巳,遼州刺史張鄂降。別將白奉國會成德兵自井陘入,己未,拔承天軍,與叔琮烽火相應。


    甲戌,上謁太廟。丁醜,赦天下,改元。雪王涯等十七家。


    初,楊複恭為中尉,借度支賣曲之利一年以贍兩軍,自是不肯複歸。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聽酤者自造曲,但月輸榷酤錢。兩軍先所造曲,趣令減價賣之,過七月無得複賣。


    東川節度使王宗滌以疾求代,王建表馬步使王宗裕為留後。


    氏叔琮等引兵抵晉陽城下,數挑戰,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備禦,不遑飲食。時大雨積旬,城多頹壞,隨加完補。河東將李嗣昭、李嗣源鑿暗門,夜出攻汴壘,屢有殺獲。李存進敗汴軍於洞渦。時汴軍既眾,芻糧不給,久雨,士卒瘧利,全忠乃召兵還。五月,叔琮等自石會關歸,諸道軍亦退。河東將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騎五千躡之,殺獲甚眾。先是,汾州刺史李瑭舉州附於汴軍,克用遣其將李存審攻之,三日而拔,執瑭,斬之。氏叔琮過上黨,孟遷挈族隨之南徙。朱全忠遣丁會代守潞州。


    朱全忠奏乞除河中節度使,而諷吏民請己為帥。癸卯,以全忠為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四鎮節度使。己酉,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閔守侍中。


    崔胤之罷兩軍賣黮也,並近鎮亦禁之。李茂貞惜其利,表乞入朝論奏,韓全誨請許之。茂貞至京師,全誨深與相結。崔胤始懼,陰厚朱全忠益甚,與茂貞為仇敵矣。


    以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兼中書令。


    六月,癸亥,朱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書舍人令狐渙、給事中韓偓皆預其謀,故擢為翰林學士,數召對,訪以機密。渙,総之子也。時上悉以軍國事委崔胤,每奏事,上與之從容,或至然燭。宦官畏之側目,事無大小,皆諮胤而後行。胤誌欲盡除之,韓偓屢諫曰:“事禁太甚。此輩亦不可全無,恐其黨迫切,更生他變。”胤不從。丁卯,上獨召偓,問曰:“敕使中為惡者如林,何以處之?”對曰:“東內之難,敕使誰非同惡,處之當在正旦,今已失其時矣。”上曰:“當是時,卿何不為崔胤言之?”對曰:“臣見陛下詔書雲,‘自劉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餘一無所問。’夫人主所重,莫大於信,既下此詔,則守之宜堅。若複戮一人,則人人懼死矣。然後來所去者已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陛下不若擇其尤無良者數人,明示其罪,置之於法,然後撫諭其餘曰:‘吾恐爾曹謂吾心有所貯,自今可無疑矣。’乃擇其忠厚者使為之長。其徒有善則獎之,有罪則懲之,鹹自安矣。今此曹在公私者以萬數,豈可盡誅邪!夫帝王之道,當以重厚鎮之,公正禦之,至於瑣細機巧,此機生則彼機應矣,終不能成大功,所謂理絲而棼之者也。況今朝廷之權,散在四方。苟能先收此權,則事無不可為者矣。上深以為然,曰:此事終以屬卿。”


    李克用遣其將李嗣昭、周德威將兵出陰地關,攻隰州,刺史唐禮降之。進攻慈州,刺史張瑰降之。


    閏月,以河陽節度使丁會為昭義節度使,孟遷為河陽節度使,從朱全忠之請也。


    道士杜從法以妖妄妄誘昌、普、合三州民作亂,王建遣行營兵馬使王宗黯將兵三萬會東川、武信兵討之。宗黯,即吉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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