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以張雄兵強,冀得其用,以仆射告身授雄,以尚書告身三通授裨將馮弘鐸等。廣陵人競以金玉珠繒詣雄軍貿食,通犀帶一,得米五升,錦衾一,得糠五升。雄軍既富,不複肯戰。未幾,複助楊行密。丁卯,彥悉出城中兵萬二千人,遣畢師鐸、鄭漢章將之,陳於城西,延袤數裏,軍勢甚盛。行密安臥帳中,曰:“賊近告我。”牙將李宗禮曰:“眾寡不敵,宜堅壁自守,徐圖還師。”李濤怒曰:“吾以順討逆,何論眾寡!大軍至此,去將安歸!濤願將所部為前鋒,保為公破之!”濤,趙州人也。行密乃積金帛黣米於一寨,使羸弱守之,多伏精兵於其旁,自將十餘人衝其陳,兵始交,行密陽不勝而走,廣陵兵追之,入空寨,爭取金帛黣米,伏兵四起,廣陵眾亂。行密縱兵擊之,俘斬殆盡,積屍十裏,溝瀆皆滿,師鐸、漢章單騎僅免。自是秦彥不複言出師矣。


    九月,以戶部侍郎、判度支張浚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高駢在道院,秦彥供給甚薄,左右無食,至然木像、煮革帶食之,有相啖者。彥與畢師鐸出師屢敗,疑駢為厭勝,外圍益急,恐駢黨有內應者。有妖尼王奉仙言於彥曰:“揚州分野極災,必有一大人死,自此喜矣。”甲戌,命其將劉匡時殺駢,並其子弟甥侄無少長皆死,同坎瘞之。乙亥,楊行密聞之,帥士卒縞素向城大哭三日。


    朱珍攻濮州,朱瑄遣其弟罕將步騎萬人救之。辛卯,朱全忠逆擊罕於範,擒斬之。


    冬,十月,秦彥遣鄭漢章將步騎五千出擊張神劍、高霸寨,破之,神劍奔高郵,霸奔海陵。


    丁未,朱珍拔濮州,刺史朱裕奔鄆,珍進兵攻鄆。瑄使裕詐遺珍書,約為內應,珍夜引兵赴之,瑄開門納汴軍,閉而殺之,死者數千人,汴軍乃退。瑄乘勝複取曹州,以其屬郭詞為刺史。


    甲寅,立皇子升為益王。


    杜棱等拔常州,丁從實奔海陵。錢閔奉周寶歸杭州,屬高韐,具部將禮,郊迎之。楊行密圍廣陵且半年,秦彥、畢師鐸大小數十戰,多不利。城中無食,米鬥直錢五十緡,草根木實皆盡,以堇泥為餅食之,餓死者太半。宣軍掠人詣肆賣之,驅縛屠割如羊豕,訖無一聲,積骸流血,滿於坊市。彥、師鐸無如之何,嚬蹙而已。外圍益急,彥、師鐸憂懣,殆無生意,相對抱膝,終日悄然。行密亦以城久不下,欲引還。己巳夜,大風雨,呂用之部將張審威帥麾下士三百,晨,伏於西壕,俟守者易代,潛登城,啟關納其眾,守者皆不鬥而潰。先是,彥、師鐸信重尼奉仙,雖戰陳日時,賞罰輕重,皆取決焉。至是複諮於奉仙曰:“何以取濟?”奉仙曰:“走為上策。”乃自開化門出奔東塘。行密帥諸軍合萬五千人入城,以梁纘不盡節於高氏,為秦、畢用,斬於戟門之外。韓問聞之,赴井死。以高駢從孫愈攝副使,使改殯駢及其族。城中遺民才數百家,饑羸非複人狀,行密輦西寨米以賑之。行密自稱淮南留後。


    秦宗權遣其弟宗衡將兵萬人渡淮,與楊行密爭揚州,以孫儒為副,張佶、劉建鋒、馬殷及宗權族弟彥暉皆從。十一月,辛未,抵廣陵城西,據行密故寨,行密輜重之未入城者,為蔡人所得。秦彥、畢師鐸至東塘,張雄不納,將渡江趣宣州。宗衡召之,乃引兵還,與宗衡合。未幾,宗權召宗衡還蔡,拒朱全忠。孫儒知宗權勢不能久,稱疾不行。宗衡屢促之,儒怒,甲戌,與宗衡飲酒,座中手刃之,傳首於全忠。宗衡將安仁義降於行密。仁義,本沙陀將也,行密悉以騎兵委之,列於田頵之上。儒分兵掠鄰州,未幾,眾至數萬,以城下乏食,與彥、師鐸襲高郵。


    初,宣武都指揮使朱珍與排陳斬斫使李唐賓,勇略、功名略相當,全忠每戰,使二人偕,往無不捷,然二人素不相下。珍使人迎其妻於大梁,不白全忠,全忠怒,追還其妻,殺守門者,使親吏蔣玄暉召珍,以漢賓代總其眾。館鐸巡官馮翊敬翔諫曰:“朱珍未易輕取,恐其猜懼生變。”全忠悔,使人追止之。珍果自疑,丙子夜,珍置酒召諸將。唐賓疑其有異圖,斬關奔大梁,珍亦棄軍單騎繼至。全忠兩惜其才,皆不罪,遣還濮州,因引兵歸。


    全忠多權數,將佐莫測其所為,惟敬翔能逆知之,往往助其所不及。全忠大悅,自恨得翔晚,凡軍機、民政悉以諮之。


    辛巳,高郵鎮遏使張神劍帥麾下二百人逃歸揚州。丙戌,孫儒屠高郵。戊子,高郵殘兵七百人潰圍而至,楊行密慮其為變,分隸諸將,一夕盡坑之。明日,殺神劍於其第。楊行密恐孫儒乘勝取海陵,壬寅,命鎮遏使高霸帥其兵民悉歸府城,曰:“有違命者,族之!”於是數萬戶棄資產、焚廬舍、挈老幼遷於廣陵。戊戌,霸與弟暀、部將餘繞山、前常州刺史丁從實至廣陵,行密出郭迎之,與霸、暀約為兄弟,置其將卒於法雲寺。


    己亥,秦宗權陷鄭州。


    朝廷以淮南久亂,閏月,以朱全忠兼淮南節度使、東南麵招討使。


    陳敬瑄惡顧彥朗與王建相親,恐其合兵圖己,謀於田令孜,令孜曰:“建,吾子也,不為楊興元所容,故作賊耳。今折簡召之,可致麾下。”乃遣使以書召之,建大喜,詣梓州見彥朗曰:“十軍阿父見召,當往省之。因見陳太師,求一大州,若得之,私願足矣!”乃留其家於梓州,率麾精兵二千,與從子宗鐬、假子宗瑤、宗弼、宗侃、宗弁俱西。宗瑤,燕人薑郅;宗弼,許人魏弘夫;宗侃,許人田師侃;宗弁,鹿弁也。建至鹿頭關,西川參謀乿李謂敬瑄曰:“王建,虎也,奈何延之入室!彼安肯為公下乎!”敬瑄悔,亟遣人止之,且增修守備。建怒,破關而進,敗漢州刺史張頊於綿竹,遂拔漢州,進軍學射山,又敗西川將句惟立於蠶北,又拔德陽。敬瑄遣使讓之,對曰:“十軍阿父召我來,乃門而拒之,重為顧公所疑,進退無歸矣。”田令孜登樓慰諭之,建與諸將於清遠橋上髡發羅拜,曰:“今既無歸,且辭阿父作賊矣!”顧彥朗以其弟彥暉為漢州刺史,發兵助建,急攻成都,三日不克而退,還屯漢州。敬瑄告難於朝,詔遣中使和解之;又令節茂貞以書諭之,皆不從。


    楊行密欲遣高霸屯天長以拒孫儒,袁襲曰:“霸,高氏舊將,常挾兩端,我勝則來,不勝則叛。今處之天長,是自絕其歸路也,不如殺之。”己酉,行密伏甲執霸及丁從實、餘繞山,皆殺之。又遣千騎掩殺其黨於法雲寺,死者數千人。是日,大雪,寺外數坊地皆赤。高暀出走,明日,獲而殺之。


    呂用之在天長也,紿楊行密曰:“用之有銀五萬鋌,埋於所居,克城之日,願備麾下一醉之資。”庚戌,行密閱士卒,顧用之曰:“仆射許此曹銀,何食言邪!”因牽下械係,命田頵鞫之,雲:“鄭杞、董瑾謀因中元夜,邀高駢至其第建黃籙齋,乘其入靜,縊殺之,聲言上升。因令莫邪都帥諸軍推用之為節度使。”是日,腰斬用之,怨家刳裂立盡,並誅其族黨。軍士發其中堂,得桐入,書駢姓名於胸,桎梏而釘之。


    袁襲言於行密曰:“廣陵饑弊已甚,蔡賊複來,民必重困,不如避之。”甲寅,行密遣和州將延陵宗以其眾二千人歸和州,乙卯,又命指揮使蔡儔將兵千人,輜重數千兩,歸於廬州。趙暉據上元,會周寶敗,浙西潰卒多歸之,眾至數萬。暉遂自驕大,治南朝台城而居之,服用奢僣。張雄在東塘,暉不與通問。雄溯江而上,暉以兵塞其中流。雄怒,戊午,攻上元,拔之。暉奔當塗,未至,為其下所殺。餘眾降,雄悉坑之。


    朱全忠遣內客將張延範致朝命於楊行密,以行密為淮南節度副使,又以宣武行軍司馬李璠為淮南留後,遣牙將郭言將兵千人送之。感化節度使時溥自以於全忠為先進,官為都統,顧不得領淮南,而全忠得之,意甚恨望。全忠以書假道於溥,溥不許。璠至泗州,溥以兵襲之,郭言力戰得免而還,徐、汴始構怨。


    十二月,癸巳,秦宗權所署山南東道留後趙德謓陷荊南,殺節度使張瑰,留其將王建肇守城而去,遺民才數百家。


    饒州刺史陳儒陷衢州。


    上蔡賊帥馮敬章陷蘄州。


    乙未,周寶卒於杭州。


    錢閔以杜棱為常州製置使。命阮結等進攻潤州,丙申,克之。劉浩走,擒薛朗以歸。


    文德元年戊申,公元八八八年春,正月,甲寅,孫儒殺秦彥、畢師鐸、鄭漢章。彥等之歸秦宗衡也,其眾猶二千餘人,其後稍稍為儒所奪。裨將唐宏知其必及禍,恐並死,乃誣告彥等潛召汴軍。儒殺彥等,以宏為馬軍使。


    張守一與呂用之同歸楊行密,複為諸將合仙丹,又欲幹軍府之政,行密怒而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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