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不欲生代節度使,常自擇行軍司馬以為儲帥。李景略為河東行軍司馬,李說忌之。迴鶻梅錄入貢,過太原,說與之宴,梅錄爭坐次,說不能遏。景略叱之,梅錄識其聲,趨前拜之曰:“非豐州李端公邪!”又拜,遂就下坐。座中皆屬目於景略。說益不平,乃厚賂中尉竇文場,使去之。會有傳迴鶻將入寇者,上憂之,以豐州當虜衝,擇可守者。文場因薦景略。九月,甲午,以景略為豐州都防禦使。窮邊氣寒,土瘠民貧,景略以勤儉帥眾,二歲之後,儲備完實,雄於北邊。


    盧邁得風疾,庚子,賈耽私忌,宰相絕班,上遣中使召主書承旨。


    丙午,戶部書尚、判度支裴延齡卒,中外相賀,上獨悼惜之。壬子,吐蕃寇慶州。


    冬,十月,甲戌,以諫議大夫崔損、給事中趙宗儒並同平章事。損,玄暐之弟孫也,嚐為裴延齡所薦,故用之。


    十一月,乙未,以右補闕韋渠牟為左諫議大夫。上自陸贄貶官,尤不任宰相,自禦史、刺唿、縣令以上皆自選用,中書行文書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延齡、李齊運、戶部郎中王紹、司農卿李實、翰林學士韋執誼及渠牟,皆權傾宰相,趨附盈門。紹謹密無損益,實狡險掊克;執誼以文章與上唱和,年二十餘,自右拾遺召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尤為上所親狎,上每對執政,漏不過三刻,渠牟奏事率至六刻,語笑款狎往往聞外,所薦引鹹不次遷擢,率皆庸鄙之士。


    宣武都虞侯鄧惟恭內不自安,潛結將士二百餘人謀作亂。事覺,董晉悉捕斬其黨,械惟恭送京師。己未,詔免死,汀州安置。


    貞元十三年丁醜,公元七九七年春,正月,壬寅,吐蕃遣使請和親,上以吐蕃數負約,不許。


    上以方渠、合道、木波皆吐蕃要路,欲城之,使問邠寧節度使楊朝晟:“須幾何兵?”對曰:“邠寧兵足以城之,不煩他道。”上複使問之曰:“曏城鹽州,用兵七萬,僅能集事。今三城尤逼虜境,兵當倍之,事更相反,何也?”對曰:“城鹽州之眾,虜皆知之。今發本鎮兵,不旬日至塞下,出其不意而城之。虜謂吾眾亦不減七萬,其眾未集,不敢輕來犯我。不過三旬,吾城已畢,留兵戍之,虜雖至,無能為也。城旁草盡,不能久留,虜退則運芻糧以實之,此萬全之策也。若大集諸道兵,逾月始至,虜亦集眾而來,與我爭戰。勝負未可知,何暇築城哉!”上從之。二月,朝晟分軍為三,各築一城。軍吏曰:“方渠無井,不可屯軍。”判官孟子周曰:“方渠承平之時,居人成市,無井何以聚人乎!”命浚眢井,果得甘泉。三月,三城成。夏,四月,庚申,楊朝晟軍還至馬嶺,吐蕃始出兵追之,相拒數月而去。朝晟遂城馬嶺而還,開地三百裏,皆如其素。


    庚午,義成節度使李複薨。庚辰,以陝虢觀察使姚南仲為義成節度使。監軍薛盈珍方大會,聞之,言曰:“姚大夫書生,豈將才也!”判官盧坦私謂人曰:“姚大夫外雖柔,中甚剛,監之侵之,必不受。軍府之禍,自此始矣,吾恐為所留。”遂自他道潛去。南仲果以牒請之,不遇,得免。既而盈珍與南仲有隙,幕府多以罪貶,有死者。


    吐蕃讚普乞立讚卒,子足之煎立。


    六月,壬午,韋皋奏吐蕃入寇,巂州刺史曹高仕破之於台登城下。


    光祿少卿同正張茂宗,茂昭之弟也,許尚義章公主;未成婚,茂宗母卒,遺表請終嘉禮,上許之。秋,八月,癸酉,起複茂宗左衛將軍同正。左拾遣義興蔣乿上疏諫,以為:“兵革之急,古有墨衰從事者,未聞附馬起複尚主也。”上遣中使諭之,不止,乃特召對於延英,謂曰:“人間多借吉成婚者,卿何執此之堅?”對曰:“婚姻、喪紀,人之大倫,吉兇不可瀆也。委巷之家,不知禮教,其女孤貧無恃,或有借吉從人,未聞男子借吉娶婦者也。”太常博士韋彤、裴堪複上疏諫。上不悅,命趣下嫁之期,辛巳,成婚。


    九月,己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邁以疾罷為太子賓客。


    冬,十月,淮西節度使吳少誠擅開刀溝入汝,上遣中使諭止之,不從。命兵部郎中盧群往詰之,少誠曰:“開此水,大利於人。”群曰:“君令臣行,雖利,人臣敢專乎!公承天子之令而不從,何以使下吏從公之令乎!”少誠遽為之罷役。


    十二月,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入朝。先是,宮中市外間物,令官吏主之,隨給其直。比歲以宦者為使,謂之宮市,抑買人物,稍不如本估。其後不複行文書,置白望數百人於兩市及要鬧坊曲,閱人所賣物,但稱宮市,則斂手付與,真偽不複可辯,無敢問所從來及論價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錢物買人直數千物,多以紅紫染故衣、敗繒,尺寸裂而給之,仍索進奉門戶及腳價錢。人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為宮市,其實奪之。商賈有良貨,皆深匿之。每敕使出,雖沽漿、賣餅者皆撤業閉門。嚐有農夫以驢負柴,宦者稱宮市取之,與絹數尺,又就索門戶,仍邀驢送柴至內。農夫啼泣,以所得絹與之,不肯受,曰:“須得爾驢。”農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後食。今以柴與汝,不取直而歸,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毆宦者。街吏擒以聞,詔黜宦者,賜農夫絹十匹。然宮市亦不為之改,諫官禦史數奏疏諫,不聽。建封入朝,具奏之,上頗嘉納,以問戶部侍郎判度支蘇弁,弁希宦者意,對曰:“京師遊手萬家,無土著生業,仰宮市取給。”上信之,故凡言宮市者皆不聽。


    貞元十四年戊寅,公元七九八年春,二月,乙亥,名申、光、蔡軍曰彰義。


    夏,閏五月,庚申,以神策行營節度使韓全義為夏、綏、銀、宥節度使。全義時屯長武城,詔帥其眾赴鎮。士卒以夏州磧鹵,又盛夏,不樂徙居。辛酉,軍亂,殺大將王棲岩等,全義逾城走。都虞侯高崇文誅首亂者,眾然後定。崇文,幽州人也。丙子,以崇文為長武城都知兵馬使,不降敕,令中使口宣授之。


    秋,七月,壬申,給事中、同平章事趙宗儒罷為右庶子,以工部侍郎鄭餘慶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初置左、右神策統軍。時禁軍戍邊者,稟賜優厚,諸將多請遙隸神策軍,稱行營,皆統於中尉,其軍遂至十五萬人。


    京兆尹吳湊屢言宮市之弊,請委之府縣。宦者言湊屢奏宮市,皆右金吾都知趙洽、田秀岩之謀也。丙午,洽、秀岩坐流天德軍。


    九月,丙申,以陝虢觀察使於由頁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丁卯,劄王倕薨。


    彰義節度使吳少誠遣兵掠壽州霍山,殺鎮遏使謝詳,侵地二十餘裏,置兵鎮守。


    太學生薛約師事司業陽城,坐言事,徙連州,城送之郊外。上以城黨罪人,己巳,左遷城道州刺史。城治民如治家,州之賦稅不登,觀察使數加誚讓,城自署其考曰:“撫字心勞,征科政拙,考下下。”觀察使遣判官督其賦,至州,城先自囚於獄。判官大驚,馳入,謁城於獄曰:“使君何罪!某奉命來侯安否耳。”留一二日未去,城不複歸。館門外有故門扇橫地,城晝夜坐臥其上,判官不自安,辭去。其後又遣它判官往按之,它判官載妻子行中道逸去。


    冬,十月,丁酉,通王諶薨。


    庚子,夏州節度使韓全義奏破吐蕃於鹽州西北。


    明州鎮將栗钅皇殺刺史盧雲,誘山越作亂,攻陷浙東州縣。


    貞元十五年己卯,公元七九九年春,正月,甲寅,雅王逸薨。


    二月,丁醜,宣武節度使董晉薨。乙酉,以其行軍司馬陸長源為節度使。長源性刻急。恃才傲物。判官孟叔度,輕佻淫縱,好慢侮將士,軍中皆惡之。董晉薨,長源知留後,揚言曰:“將士弛慢日久,當以法齊之耳!”眾皆懼。或勸之發財以勞軍,長源曰:“我豈效河北賊,以錢買健兒求節鉞邪!”故事,主帥薨,給軍士布以製服,長源命給其直。叔度高鹽直,下布直,人不過得鹽三二斤。軍中怨怒,長源亦不為之備。是日,軍士作亂,殺長源、叔度,臠食之,立盡。監軍俱文珍以宋州刺史劉逸準久為宣武大將,得眾心,密書召之。逸準引兵徑入汴州,亂眾乃定。


    以常州刺史李錡為浙西觀察使、諸道鹽鐵轉運使。錡,國貞之子也。閑廄、宮苑使李齊運受其賂數十萬,薦之於上,故用之。錡刻剝以事進奉,上由是悅之。


    庚辰,浙東觀察使裴肅擒栗閎於台州,送京師,斬之。


    己醜,以劉逸準為宣武節度使,賜名全諒。三月,甲寅,吳少誠遣兵襲唐州,殺監軍邵國朝、鎮遏使張嘉瑜,掠百姓千餘人而去。


    戊午,昭義節度使王虔休薨。戊辰,以河陽、懷州節度使李元淳為昭義節度使。


    夏,四月,癸未,以安州刺史伊慎為安、黃等州節度使。


    癸巳,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薨。


    南詔異牟尋遣使與韋皋約共擊吐蕃,皋以兵糧未集,請俟它年。


    山南西道都虞候嚴礪諂事嚴震,震病,使知留後,遺表薦之。秋,七月,乙巳,以嚴礪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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