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同平章事蕭複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退,複獨留,言於上曰:“陳少遊任兼將相,首敗臣節,韋皋幕府下僚,獨建忠義,請以皋代少遊鎮淮南,使善惡著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諸相還閤。從一詣複曰:欽緒宣旨,令從一與公議朝來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複曰:唐、虞黜陟,嶽牧僉諧。爵人於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隱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弊,朝來主上已有斯言,複已麵陳其不可,不謂聖意尚爾。複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浸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悅,複乃上表辭位,乙醜,罷為左庶子。劉洽克汴州,得《李希烈起居注》,雲“某月日,陳少遊上表歸順。少遊聞之慚懼,發疾,十二月,乙亥,薨。贈太尉,賻祭如常儀。淮南大將王韶欲自為留後,令將士推己知軍事,且欲大掠。”韓滉遣使謂之曰:汝敢為亂,吾即日全軍渡江誅汝矣!韶等懼而讓。上聞之喜,謂李泌曰:滉不惟安江東,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謂知人!庚辰,加滉平章事,江淮轉運使。滉運江、淮粟帛入貢府,無虛月,韓廷賴之,使者勞問相繼,恩遇始深矣。


    是歲蝗遍遠近,草木無遺,惟不食稻,大饑,道殣相望。


    貞元元年乙醜,公元七八五年春,正月,丁酉朔,赦天下,改元。


    癸醜,贈顏真卿司徒,諡曰文忠。


    新州司馬盧杞遇赦,移吉州長史,謂人曰:“吾必再入。”未幾,上果用為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高應草製,執以白盧翰、劉從一曰:“盧杞作相,致鑾輿播遷,海內瘡痍,奈何遽遷大郡!願相公執奏。”翰等不從,更命它舍人草製。乙卯,製出,高執之不下,且奏:“杞極惡窮兇,百辟疾之若仇,六軍思食其肉,何可複用!”上不聽。補闕陳京、趙需等上疏曰:“杞三年擅權,百揆失敘,天地神祇所知,華夏、蠻夷同棄。倘加巨奸之寵,必失萬姓之心。”丁巳,袁高複於正牙論奏。上曰:“杞已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為刺史。”陳京等亦爭之不已,曰:“杞之執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頸,今複用之,則奸黨皆唾掌而起。”上大怒,左右辟易,諫者稍引卻,京顧曰:“趙需等勿退,此國大事,當以死爭之。”上怒稍解。戊午,上謂宰相:“與杞小州刺史,可乎?”李勉曰:“陛下欲與之,雖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壬戌,以杞為澧州別駕。使謂袁高曰:“朕徐思卿言,誠為至當。”又謂李泌曰:“朕已可袁高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竊議,比陛下於桓、靈;今承德音,乃堯、舜之不逮也!”上悅。杞竟卒於澧州。高,恕己之孫也。


    三月,李希烈陷鄧州。


    戊午,以汴滑節度使李澄為鄭滑節度使。


    以代宗女嘉誠公主妻田緒。


    李懷光都虞候呂鳴嶽密通款於馬燧,事泄,懷光殺之,屠其家。事連幕僚高郢、李鄘,懷光集將士而責之,郢、鄘抗言逆順,無所慚隱,懷光囚之。鄘,邕之侄孫也。馬燧軍於寶鼎,敗懷光兵於陶城,斬首萬餘級,分兵會渾瑊,逼河中。


    夏,四月,丁醜,以曹王皋為荊南節度,李希烈將李思登以隨州降之。


    壬午,馬燧、渾瑊破李懷光兵於長春宮南,遂掘塹圍宮城。懷光諸將相繼來降。詔以燧、瑊為招扶使。


    五月,丙申,劉洽更名玄佐。


    韓遊瑰請兵於渾瑊,共取朝邑。李懷光將閻晏欲爭之,士卒指邠軍曰:“彼非吾父兄,則吾子弟,奈何以白刃相向乎!”語甚囂。晏遽引兵去。懷光知眾心不從,乃詐稱欲歸國,聚貨財,飾車馬,運俟路通入貢,由是得複逾旬月。


    六月,辛巳,以劉玄佐兼汴州刺史。


    辛卯,以金吾大將軍韋皋為西川節度使。


    朱滔病死,將士奉前涿州刺史劉怦知軍事。


    時連年旱、蝗,度支資糧匱竭,言事者多請赦李懷光。李晟上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長安才三百裏,同州當其衝,多兵則未為示信,少兵則不足提防,忽驚東偏,何以製之!一也;今赦懷光,必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既無所詣,康日知又應遷移,土宇不安,何以獎勵,二也;陛下連兵一年,討除小醜,兵力未窮,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迴紇,南有淮西,皆觀我強弱,不謂陛下施德澤,愛黎元,乃謂兵屈於人而自罷耳,必競起窺覦之心。三也;懷光既赦,則朔方將士皆應敘勳行賞,今府庫方虛,賞不滿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罷諸道兵,賞典不舉,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鬥米五百,芻槁且盡,牆壁之間,餓殍甚眾。且其軍中大將殺戮略盡,陛下敕諸道圍守旬時,彼必有內潰之變,何必養腹心之疾,為他日之悔哉!”又請發兵二萬,自備資糧,獨討懷光。秋,七月,甲午朔,馬燧自行營入朝,奏稱:“懷光兇逆尤甚,赦之無以令天下,願更得一月糧,必為陛下平之。”上許之。


    陝虢都知兵馬使達奚抱暉鴆殺節度使張勸,代總軍務,邀求旌節,且陰召李懷光將達奚小俊為援。上謂李泌曰:“若蒲、陝連衡,則猝不可製。且抱暉據陝,則水陸之運皆絕矣。不得不煩卿一往。”辛醜,以泌為陝虢都防禦水陸運使。上欲以神策軍送泌之官,問“須幾何人?”對曰:“陝城三麵懸絕,攻之未可以歲月下也,臣請以單騎入之。”上曰:“單騎如何可入?”對曰:“陝城之人,不貫逆命,此特抱暉為惡耳。若以大兵臨之,彼閉壁定矣。臣今單騎抵其近郊,彼舉在兵則非敵,若遣小校來殺臣,未必不更為臣用也。且今河東全軍屯安邑,馬燧入朝,願敕燧與臣同辭皆行,使陝人欲加害於臣,則畏河東移軍討之,此亦一勢也。”上曰:“雖然,朕方大用卿,寧失陝州,不可失卿,當更使他人往耳。”對曰:“他人必不能入。今事變之初,眾心未定,故可出其不意,奪其奸謀。他人猶豫遷延,彼既成謀,則不得前矣。”上許之。泌見陝州進奏官及將吏在長安者,語之曰:“主上以陝、虢饑,故不授泌節而領運使,欲令督江、淮米以賑之耳。陝州行營在夏縣,若抱暉可用,當使將之。有功,則賜旌節矣。”抱暉覘者馳告之,抱暉稍自安。泌具以語白上曰:“欲使其士卒思米,抱暉思節,必不害臣矣。”上曰:“善!”戊申,泌與馬燧俱辭行。庚戌,加泌陝虢觀察使。泌出潼關,鄜坊節度使唐朝臣以步騎三千布於關外,曰:“奉密詔送公至陝。”泌曰:“辭日奉進止,以便宜從事。此一人不可相躡而來,來則吾不得入陝矣。”唐臣以受詔不敢去,泌寫宣以卻之,因疾驅而前。抱暉不使將佐出迎,惟偵者相繼。沁宿曲沃,將佐不俟抱暉之命來迎,泌笑曰:“吾事濟矣!”去城十五裏,抱暉亦出謁。泌稱其攝事保完城隍之功,曰:“軍中煩言,不足介意。公等職事皆按堵如故。”抱暉出而喜。泌既入城視事,賓佐有請屏人白事者。泌曰:“易帥之際,軍中煩言,乃其常理,泌到,自妥貼矣,不願聞也。”由是反仄者皆自安。泌但索簿書,治糧儲。明日,召抱暉至宅,語之曰:“吾非愛汝而不誅,恐自今有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將帥皆不能入,故丐汝餘生,汝為我齎版、幣祭前使,慎無入關,自擇安處,潛來取家,保無它也。”泌之辭行也,上籍陝將預於亂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誅之。泌既遣抱暉,日中,宣慰使至。泌奏“已遣抱暉,餘不足問。”上複遣中使詣陝,必使誅之。泌不得已,械兵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帥,懇請赦之。詔謫戍天德;歲餘,竟殺之。而抱暉遂亡命,不知所這。達奚小俊引兵至境,聞泌已入陝而還。


    壬子,以劉怦為幽州、盧龍節度使。


    大旱,灞、滻將竭,長安井皆無水。度支奏中外經費才支七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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