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泚自白華殿入宣政殿,自稱大秦皇帝,改元應天。癸醜,泚以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蔣鎮為吏部侍郎,樊係為禮部侍郎,彭偃為中書舍人,自餘張光晟等各拜官有差。立弟滔為皇大弟。姚令言與源休共掌朝政,凡泚之謀畫、遷除、軍旅、資糧,皆稟示休。休勸泚誅翦宗室在京城者以絕人望,殺郡王、王子、王孫凡七十七人。尋又以蔣鎮為門下侍郎,李子平為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鎮憂懼,每懷刀欲自殺,又欲亡竄,然性怯,竟不果。源休勸泚誅朝士之竄匿者以脅其餘,鎮力救之,賴以全者甚眾。樊係為泚撰冊文,既成,仰藥而死。大理卿膠水蔣泈詣行在,為賊所得,逼以官,泈絕食稱病,潛竄得免。


    哥舒曜食盡,棄襄城奔洛陽。李希烈陷襄城。


    右龍武將軍李觀將衛兵千餘人從上於奉天,上委之召募,數日,得五千餘人,列之通衢,旗鼓嚴整,城人為之增氣。


    姚令言之東出也,以兵馬使京兆馮河清為涇原留後,判官河中姚況知涇州事。河清、況聞上幸奉天,集將士大哭,激以忠義,發甲兵、器械百餘車,通夕輸行在。城中方苦無甲兵,得之,士氣大振。詔以河清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況為行軍司馬。


    上至奉天數日,右仆射、同平章事崔寧始至,上喜甚,撫勞有加。寧退,謂所親曰:“主上聰明英武,從善如流,但為盧杞所惑,以至於此!”因潸然出涕。杞聞之,與王翃謀陷之。翃言於上曰:“臣與寧俱出京城,寧數下馬便液,久之不至,有顧望意。”會朱泚下詔,以左丞柳渾同平章事,寧為中書令。渾,襄陽人也,時亡在山穀。翃使眛厔尉康湛詐為寧遺朱泚書,獻之。杞因譖寧與朱泚結盟,約為內應,故獨後至。乙卯,上遣中使引寧就幕下,雲宣密旨,二力士自後縊殺之,中外皆稱其冤。上聞之,乃赦其家。


    朱泚遣使遺朱滔書,稱:“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殄,當與卿會於洛陽。”滔得書,西向舞蹈宣示軍府,移牒諸道,以自誇大。


    上遣中使告難於魏縣行營,諸將相與慟哭。李懷光帥眾赴長安,馬燧、李艽各引兵歸鎮,李抱真退屯臨洺。


    丁巳,以戶部尚書蕭複為吏部尚書,吏部郎中劉從一為刑部侍郎,翰林學士薑公輔為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


    朱泚自將逼奉天,軍勢甚盛。以姚令言為元帥,張光晟副之,以李忠臣為京兆尹、皇城留守,仇敬忠為同、華等州節度使、拓東王,以抜關東之師,李日月為西道先鋒經略使。


    邠寧留後韓遊瑰,慶州刺史論惟明,監軍翟文秀,受詔將兵三千拒泚於便橋,與泚遇於醴泉。遊瑰欲還趣奉天,文秀曰:“我向奉天,賊亦隨至,是引賊以迫天子也。不若留壁於此,賊必不敢越我向奉天。若不顧而過,則與奉天夾攻之。”遊瑰曰:“賊強我弱,若賊分軍以綴我,直趣奉天,奉天兵亦弱,何夾攻之有!我今急趣奉天,所以衛天子也。且吾士卒饑寒而賊多財,彼以利誘吾卒,吾不能禁也。”遂引兵入奉天,泚亦隨至。官軍出戰,不利,泚兵爭門,欲入。渾瑊與遊瑰血戰竟日。門內有草車數乘,瑊使虞候高固帥甲士以長刀斫賊,皆一當百,曳車塞門,縱火焚之。眾軍乘火擊賊,賊乃退。會夜,泚營於城東三裏,擊柝張火,布滿原野,使西明寺僧法堅造攻具,毀佛寺以為梯衝。韓遊瑰曰:“寺材皆幹薪,但具火以待之。”固,侃之玄孫也。泚自是日來攻城,瑊、遊瑰等晝夜力戰。幽州兵救襄城者聞泚反,突入潼關,歸泚於奉天,普潤戍卒亦歸之,有眾數萬。


    上與陸贄語及亂故,深自克責。贄曰:“致今日之患,皆群臣之罪也。”上曰:“此亦天命,非由人事。”贄退,上疏,以為:“陛下誌壹區宇,四征不庭,兇渠稽誅,逆將繼亂,兵連禍結,行及三年,征師日滋,賦斂日重,內自京邑,外洎邊陲,行者有鋒刃之憂,居者有誅求之困。是以叛亂繼起,怨讟並興,非常之虞,億兆同慮,唯陛下穆然凝邃,獨不得聞,至使兇卒鼓行,白晝犯闕,豈不以乘我間隙,因人攜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諫諍之列,有備衛之司,見危不能竭其誠,臨難不能效其死。臣所謂致今日之患,群臣之罪者,豈徒言歟!聖旨又以國家興衰,皆有天命。臣聞天所視聽,皆因於人。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紂之罪曰:‘乃曰吾有命,罔懲其侮。’此又舍人事而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視履考祥。’又曰:‘吉兇者,失得之象。’此乃天命由人,其義明矣。然則聖哲之意,《六經》會通,皆謂禍福由人,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自頃征討頗頻,刑網稍密,物力耗竭,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上自朝列,下達蒸黎,日夕族黨聚謀,鹹憂必有變故,旋屬涇原叛卒,果如眾庶所虞。京師之人,動逾億計,固非悉知算術,皆曉占書,則明致寇之由,未必盡關天命。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今生亂失守之事,則既往不可複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在陛下克勵而謹修之。何憂乎亂人,何畏乎厄運!勤勵不息,足致升平,豈止蕩滌祆氛,旋複宮闕而已!”


    田悅說王武俊,使與馬寔共擊李抱真於臨洺,抱真複遣賈林說武俊曰:“臨洺兵精而有備,未易輕也。今戰勝得地,則利歸魏博;不勝,則恆冀大傷。易、定、滄、趙,皆大夫之故地也,不如先取之。”武俊乃辭悅,與馬寔北歸,壬戌,悅送武俊於館陶,執手泣別,下至將士,贈遺甚厚。


    先是,武俊召迴紇兵,使絕李懷光等糧道,懷光等已西去,而迴紇達幹將迴紇千人、雜虜二千人適至幽州北境。朱滔因說之,欲與俱詣河南取東都,應接朱泚,許以河南子女、金帛賂之。滔娶迴紇女為側室,迴紇謂之朱郎,且利其俘掠,許之。


    賈林複說武俊曰:“自古國家有患,未必不因之更興。況主上九葉天子,聰明英武,天下誰肯舍之共事朱泚乎!滔自為盟主以來,輕蔑同列,河朔古無冀國,冀乃大夫之封域也。今滔稱冀王,又西倚其兄,北引迴紇,其誌欲盡吞河朔而王之,大夫雖欲為之臣,不可得矣。且大夫雄勇善戰,非滔之比。又本以忠義手誅叛臣,當時宰相處置失宜,為滔所誑誘,故蹉跌至此,不若與昭義並力取滔,其勢必獲。滔既亡,則泚自破矣。此不世之功,轉禍為福之道也。今諸道輻湊攻泚,不日當平。天下已定,大夫乃悔而歸國,則已晚矣!”時武俊已與滔有隙,因攘袂作色曰:“二百年天子吾不能臣,豈能臣此田舍兒乎!”遂密與抱真及馬燧相結,約為兄弟。然猶外事滔,禮甚謹,與田悅各遣使見滔於河間,賀朱泚稱尊號,且請馬寔之兵共攻康日知於趙州。


    汝、鄭應援使劉德信將子弟軍在汝州,聞難,引兵入援,與泚眾戰於見子陵,破之。以東渭橋有轉輸積粟,癸亥,進屯東渭橋。


    朱泚夜攻奉天東、西、南三麵。甲子,渾瑊力戰卻之。左龍武大將軍呂希倩戰死。乙醜,泚複攻城,將軍高重捷與泚將李日月戰於梁山之隅,破之。乘勝逐北,身先士卒,賊伏兵擒之。其麾下十餘人奮不顧死,追奪之。賊不能拒,乃斬其首,棄其身而去。麾下收之入城,上親撫而哭之盡哀,結莆為首而葬之,贈司空。朱泚見其首,亦哭之曰:“忠臣也!”束蒲為身而葬之。李日月,泚之驍將也,戰死於奉天城下。泚歸其屍於長安,厚葬之。其母竟不哭,罵曰:“奚奴!國家何負於汝而反?死已晚矣!”及泚敗,賊黨皆族誅,獨日月之母不坐。


    己巳,加渾瑊京畿、渭南、北、金商節度使。


    壬申,王武俊與馬寔至趙州城下。


    初,朱泚鎮鳳翔,遣其將牛雲光將幽州兵五百人戍隴州,以隴右營田判官韋皋領隴右留後。及郝通奔鳳翔,牛雲光詐疾,欲俟皋至,伏兵執之以應泚,事泄,帥其眾奔泚。至沠陽,遇泚遣中使蘇玉齎詔書加皋中丞,玉說雲光曰:“韋皋,書生也。君不如與我俱之隴州,皋幸而受命,乃吾人也。不受命,君以兵誅之,如取孤犭屯耳!”雲光從之。皋從城上問雲光曰:“曏者不告而行,今而複來,何也?”雲光曰:“曏者未知公心,今公有新命,故複來,願托腹心。”皋乃先納蘇玉,受其詔書,謂雲光曰:“大使苟無異心,請悉納甲兵,使城中無疑,眾乃可入。”雲光以皋書生,易之,乃悉以甲兵輸之而入。明日,皋宴玉、雲光及其卒於郡舍,伏甲誅之。築壇,盟將士曰:“李楚琳賊虐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宜相與討與!”遣兄平、弇詣奉天,複遣使求援於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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