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嶽將康日知以趙州歸國,惟嶽益疑王武俊,武俊甚懼。或謂惟嶽曰:“先相公委腹心於武俊,使之輔佐大夫,又有骨肉之親。武俊勇冠三軍,今危難之際,複加猜阻。若無武俊,欲使誰為大夫卻敵乎!”惟嶽以為然,乃使步軍使衛常寧與武俊共擊趙州,又使王士真將兵宿府中以自衛。


    癸未,蜀王遂更名溯。


    淮南節度使陳少遊拔海、密二州,李納複攻陷之。


    王武俊既出恆州,謂衛常寧曰:“武俊今幸出虎口,不複歸矣!當北歸張尚書。”常寧曰:“大夫暗弱,信任左右,觀其勢終為朱滔所滅。今天子有詔,得大夫首者,以其官爵與之。中丞素為眾所服,與其出亡,曷若倒戈以取大夫,轉禍為福,特反掌耳。事苟不捷,歸張尚書,未晚也。”武俊深以為然。會惟嶽使要藉謝遵至趙州城下,武俊引遵同謀取惟嶽。遵還,密告王士真。閏月,甲辰,武俊、常寧自趙州引兵還襲惟嶽。遵與士真矯惟嶽命,啟城門納之。黎明,武俊帥數百騎突入府門。士真應之於內,殺十餘人。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將士歸順,敢違拒者族!”眾莫敢動。遂執惟嶽,收鄭詵、畢華、王它奴等,皆殺之。武俊以惟嶽舊使之子,欲生送之長安。常寧曰:“彼見天子,將複以叛逆之罪歸咎於中丞。”乃縊殺之,傳首京師。深州刺史楊榮國,惟嶽姊夫也,降於朱滔,滔使複其位。


    複榷天下酒,惟西京不榷。


    二月,戊午,李惟嶽所署定州刺史楊政義降。時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河南諸軍攻李納於濮州,納勢日蹙。朝廷謂天下不日可平。甲子,以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恆冀都團練觀察使,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以德、林二州隸朱滔,令還鎮。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素輕張孝忠,自以手誅李惟嶽,功在康日知上,而孝忠為節度使,己與康日知俱為都團練使,又失趙、定二州,亦不悅。又詔以糧三千石給朱滔,馬五百匹給馬燧。武俊以為朝廷不欲使故人為節度使,魏博既下,必取恆冀,故先分其糧馬以弱之,疑,未肯奉詔。


    田悅聞之,遣判官王侑、許士則間道至深州,說朱滔曰:“司徒奉詔討李惟嶽,旬朔之間,拔束鹿,下深州,惟嶽勢蹙,故王大夫因司徒勝勢,得以梟惟嶽之首,此皆司徒之功也。又天子明下詔書,令司徒得惟嶽城邑,皆隸本鎮。今乃割深州以與日知,是自棄其信也。且今上誌欲掃清河朔,不使蕃鎮承襲,將悉以文臣代武臣。魏亡,則燕、趙為之次矣;若魏存,則燕、趙無患。然則司徒果有意矜魏博之危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繼絕之義,亦子孫萬世之利也。”又許以貝州賂滔。滔素有異誌,聞之,大喜,即遣王侑歸報魏州,使將士知有外援,各自堅。又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俱詣恆州,說王武俊曰:“大夫出萬死之計,誅逆首,拔亂根,康日知不出趙州,豈得與大夫同日論功!而朝廷褒賞略同,誰不為大夫憤邑者!今又聞有詔支糧馬與鄰道,朝廷之意,蓋以大夫善戰無敵,恐為後患,先欲貧弱軍府,俟平魏之日,使馬仆射北首,朱司徒南向,共相滅耳。朱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計,欲與大夫共救田尚書而存之。大夫自留糧馬以供軍;朱司徒不欲以深州與康日知,願以與大夫,請早定刺史以守之。三鎮連後,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則它日永無患矣!”武俊亦喜,許諾,即遣判官王巨源使於滔,且令知深州事,相與刻日舉兵南向。滔又遣人說張孝忠,孝忠不從。


    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於濮州,克其外城。納於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說之。癸卯,納遣其判官房說以其母弟經及子成務入見。會中使宋鳳朝稱納勢窮蹙,不可舍,上乃因說等於禁中,納遂歸鄆州,複與田悅等合。朝廷以納勢未衰,三月,乙未,始以徐州刺史李洧兼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海、沂已為納所據,洧競無所得。


    李納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華備守甚嚴,都虞候李士真密毀西華於納,納召西華還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詐召棣州刺史李長卿,長卿過德州,士真劫之,與同歸國。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長卿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於朱滔,滔已有異誌,遣大將李濟時將三千人聲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詣深州議軍事,至則留之,使濟時領州事。


    庚申,吐蕃歸曏日所俘掠兵民八百人。


    上遣中使發盧龍、恆冀、易定兵萬人詣魏州討田悅。王武俊不受詔,執使者送朱滔。滔言於眾曰:“將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勳,皆不遂。今欲與諸君敕裝共趨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皆不應。三問,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從而南者無一人得還,今其遺人痛入骨髓。況太尉、司徒皆受國寵榮,將士亦各蒙官勳,誠且願保目前,不敢複有僥冀。”滔默然而罷。乃誅大將數十人,厚撫循其士卒。康日知聞其謀,以告馬燧,燧以聞。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複叛,力未能製滔。壬戌,賜滔爵通義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謀益甚,分兵營於趙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後,將兵圍趙州。


    涿州刺史劉怦與滔同縣人,其母,滔之姑也,滔使知幽州留後,聞滔欲救田悅,以書諫之曰:“今昌平故裏,朝廷改為太尉鄉、司徒裏,此亦大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則事無不濟。竊思近日務大樂戰,不顧成敗而家滅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忝密親,默而無告,是負重知。惟司徒圖之,無貽後悔。”滔雖不用其言,亦嘉其盡忠,卒無疑貳。


    滔將起兵,恐張孝忠為後患,複遣牙官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昔者司徒發幽州,遣人語孝忠曰:‘李惟嶽負恩為逆’,謂孝忠歸國即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為忠臣矣,不複助逆也。且孝忠與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它日必相念矣!”雄複欲以巧辭說之,孝忠怒,欲執送京師。雄懼,逃歸。滔乃使劉怦將兵屯要害以備之。孝忠完城礪兵,獨居強寇之間,莫之能屈。滔將步騎二萬五千發深州,至束鹿。詰旦將行,吹角未畢,士卒忽大亂,喧噪曰:“天子令司徒歸幽州,奈何違敕南救田悅!”滔大懼,走入驛後堂避匿。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矯謂士卒曰:“汝輩勿喧,聽司徒傳令。”眾稍止。雄又曰:“司徒將發範陽,恩旨令得李惟嶽州縣即有之,司徒以幽州少絲纊,故與汝曹竭力血戰以取深州,冀得其絲纊以寬汝曹賦率,不意國家無信,複以深州與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賜絹人十匹,至魏州西境,盡為馬仆射所奪。司徒但處範陽,富貴足矣,今茲南行,乃為汝曹,非自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歸北,何用喧悖,乖失軍禮!”眾聞言,不知所為,乃曰:“敕使何得不為軍士守護賞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殺之。又唿曰:“雖知司徒此行為士卒,終不如且奉詔歸鎮。”雄曰:“然則汝曹各還部伍,詰朝複往深州,休息數日,相與歸鎮耳。”眾然後定。滔即引軍還深州,密令諸將訪察唱率為亂者,得二百餘人,悉斬之,餘眾股栗。乃複舉兵而南,眾莫敢前卻。進,取寧晉,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將步騎萬五千取元氏,東趣寧晉。


    武俊之始誅李惟嶽也,遣判官孟華入見。上問以河朔利害,華性忠直,有才略,應對慷慨。上悅,以為恆冀團練副使。會武俊與朱滔有異謀,上遽遣華歸諭旨。華至,武俊已出師,華諫曰:“聖意於大夫甚厚,苟盡忠義,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廣,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於它鎮,深、趙終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於逆亂乎!異日無成,悔之何及!”華曏在李寶臣幕府,以直道已為同列所忌,至是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於武俊曰:“華以軍中陰事奏天子,請為內應,故得超遷。是將覆大夫之軍,大夫宜備之。”武俊以其舊人,不忍殺,奪職,使歸私第。


    田悅恃援兵將至,遣其將康愔萬餘人出城西,與馬燧等戰於禦河上,大敗而還。


    時兩河用兵,月費百餘萬緡,府庫不支數月。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建議,以為:“貨利所聚,皆在富商,請括富商錢,出萬緡者,借其餘以供軍。計天下不過借一二千商,則數年之用足矣。”上從之。甲子,詔借商人錢,令度支條上。判度支杜佑大索長安中商賈所有貨,意其不實,輒加搒捶。帛粟麥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櫃窖。百姓為之罷市,相帥遮宰相馬自訴,以千萬數。盧杞始慰諭之,勢不可遏,乃疾驅自他道歸。計並借商所得,才二百萬緡,人已竭矣。京,叔明之五世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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