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高車王彌俄突死,其眾悉歸嚈噠;後數年,嚈噠遣彌俄突弟伊匐帥餘眾還國。伊匐擊柔然可汗婆羅門,大破之,婆羅門帥十部落詣涼州,請降於魏,柔然餘眾數萬相帥迎阿那瑰,阿那瑰啟稱:“本國大亂,姓姓別居,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乞依前恩賜,給臣精兵一萬,送臣磧北,撫定荒民。”詔付中書門下博議,涼州刺史袁翻以為:“自國家都洛以來,蠕蠕、高車迭相吞噬。始則蠕蠕授首,既而高車被擒。今高車自奮於衰微之中,克雪仇恥,誠由種類繁多,終不能相滅。自二虎交鬥,邊境無塵數十年矣,此中國之利也。今蠕蠕兩主相繼歸誠,雖戎狄禽獸,終無純固之節,然存亡繼絕,帝王本務。若棄而不受,則虧我大德;若納而撫養,則損我資儲;或全徙內地,則非直其情不願,亦恐終為後患,劉、石是也。且蠕蠕尚存,則高車有內顧之憂,未暇窺窬上國;若其全滅,則高車跋扈之勢,豈易可知!今蠕蠕雖亂而部落猶眾,處處棋布,以望舊主,高車雖強,未能盡服也。愚謂蠕蠕二主並宜存之,居阿那瑰於東,處婆羅門於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屬。阿那瑰所居非所經見,不敢臆度;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處之。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車所居金山千餘裏,實北虜往來之衝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宜遣一良將,配以兵仗,監護婆羅門。因令屯田,以省轉輸之勞。其北則臨大磧,野獸所聚,使蠕蠕射獵,彼此相資,足以自固。外以輔蠕蠕之微弱,內亦防高車之畔換,此安邊保塞之長計也。若婆羅門能收離聚散,複興其國者,漸令北轉,徙度流沙,則是我之外藩,高車勍敵,西北之虞,可以無慮。如其奸迴返覆,不過為逋逃之寇,於我何損哉!”朝議是之。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詣懷朔鎮請兵,且迎阿那瑰。俟匿伐,阿那瑰之兄也。冬,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等奏:“懷朔鎮北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請置阿那瑰於吐若奚泉,婆羅門於故西海郡,令各帥部落,收集離散。阿那瑰所居既在境外,宜少優遣,婆羅門不得比之。其婆羅門未降以前蠕蠕歸化者,宜悉令州鎮部送懷朔鎮以付阿那瑰。”詔從之。


    十一月,癸醜,魏侍中、車騎大將軍侯剛加儀同三司。


    魏以東益、南秦氐皆反,庚辰,以秦州刺史河間王琛為行台以討之。琛恃劉騰之勢,貪暴無所畏忌,大為氐所敗。中尉彈奏,會赦,除名,尋複王爵。魏以安西將軍元洪超兼尚書行台,詣敦煌安置柔然婆羅門。


    普通三年壬寅,公元五二二年春,正月,庚子,以尚書令袁昂為中書監,吳郡太守王暕為尚書左仆射。


    辛亥,魏主耕籍田。


    魏宋雲與惠生自洛陽西行四千裏,至赤嶺,乃出魏境,又西行,再期,至乾羅國而還。二月,達洛陽,得佛經一百七十部。


    高車王伊匐遣使入貢於魏。夏,四月,庚辰,魏以伊匐為鎮西將軍、西海郡公、高車王。久之,伊匐與柔然戰,敗,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癸巳,大赦。


    冬,十一月,甲午,領軍將軍始興忠武王憺卒。


    乙巳,魏主祀圜丘。


    初,魏世宗以《玄始曆》浸疏,命更造新曆。至是,著作郎崔光表取蕩寇將軍張龍祥等九家所上曆,候驗得失,合為一曆,以壬子為元,應魏之水德,命曰《正光曆》。丙午,初行《正光曆》,大赦。


    十二月,乙酉,魏以車騎大將軍、尚書右仆射元欽為儀同三司,太保京兆王繼為太傅,司徒崔光為太保。


    初,太子統之未生也,上養臨川王宏之子正德為子。正德少粗險,上即位,正德意望東宮。及太子統生,正德還本,賜爵西豐侯。正德怏怏不滿意,常蓄異謀。是歲,正德自黃門侍郎為輕車將軍,頃之,亡奔魏,自稱廢太子避禍而來。魏尚書左仆射蕭寶寅上表曰:“豈有伯為天子,父作揚州,棄彼密親,遠投它國!不如殺之。”由是魏人待之甚薄,正德乃殺一小兒,稱為己子,遠營葬地;魏人不疑,明年,複自魏逃歸。上泣而誨之,複其封爵。


    柔然阿那瑰求粟為種,魏與之萬石。婆羅門帥部落叛魏,亡歸嚈噠。魏以平西府長史代人費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台,將兵討之,柔然遁去。穆謂諸將曰:“戎狄之性,見敵即走,乘虛複出,若不使之破膽,終恐疲於奔命。”乃簡練精騎,伏於山穀,以步兵之羸者為外營,柔然果至;奮擊,大破之。婆羅門為涼州軍所擒,送洛陽。


    普通四年癸卯,公元五二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丙午,祀明堂。二月,乙亥,耕藉田。


    柔然大饑,阿那瑰帥其眾入魏境,表求賑給。己亥,魏以尚書左丞元孚為行台尚書,持節撫諭柔然。孚,譚之孫也。將行,表陳便宜,以為:“蠕蠕久來強大,昔在代京,常為重備。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亂亡,稽首請服。朝廷鳩其散亡,禮送令返,宜因此時善思遠策。昔漢宣之世,唿韓款塞,漢遣董忠、韓昌領邊郡士馬送出朔方,因留衛助。又,光武時亦使中郎將段彬置安集掾史,隨單於所在,參察動靜。今宜略依舊事,借其閑地,聽其田牧,粗置官屬,示相慰撫。嚴戒邊兵,因令防察,使親不至矯詐,疏不容反叛,最策之得者也。”魏人不從。


    柔然俟匿伐入朝於魏。


    三月,魏司空劉騰卒。宦官為騰義息重服者四十餘人,衰絰送葬者以百數,朝貴送葬者塞路滿野。


    夏,四月,魏元孚持白虎幡勞阿那瑰於柔玄、懷荒二鎮之間。阿那瑰眾號三十萬,陰有異誌,遂拘留孚,載以轀車。每集其眾,坐孚東廂,稱為行台,甚加禮敬。引兵而南,所過剽掠,至平城,乃聽孚還。有司奏孚辱命,抵罪。甲申,魏遣尚書令李崇、左仆射元纂帥騎十萬擊柔然。阿那瑰聞之,驅良民二千、公私馬牛羊數十萬北遁,崇追之三千餘裏,不及而還。


    纂使鎧曹參軍於謹帥騎二千追柔然,至鬱對原,前後十七戰,屢破之。謹,忠之從曾孫也,性深沉,有識量,涉獵經史。少時,屏居閭裏,不求仕進,或勸之仕,謹曰:“州郡之職,昔人所鄙;台鼎之位,須待時來。”纂聞其名而辟之。後帥輕騎出塞覘候,屬鐵勒數千騎奄至,謹以眾寡不敵,退必不免,乃散其眾騎,使匿叢薄之間,又遺人升山指麾,若部分軍眾者。鐵勒望見,雖疑有伏兵,自恃其眾,進軍逼謹。謹以常乘駿馬,一紫一騧,鐵勒所識,乃使二人各乘一馬突陣而出,鐵勒以為謹也,爭逐之;謹帥餘軍擊其追騎,鐵勒遂走,謹因得入塞。


    李崇長史巨鹿魏蘭根說崇曰:“昔緣邊初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征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戶’,役同廝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來族類,各居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為民,入仕次敘,一準其舊,文武兼用,威恩並施。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矣。”崇為之奏聞,事寢,不報。


    初,元義既幽胡太後,常入直於魏主所居殿側,曲盡佞媚,帝由是寵信之。義出入禁中,恆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後。時出休於千秋門外,施木欄榡,使腹心防守以備竊發,士民求見者,遙對之而已。其始執政之時,矯情自飾,以謙勤接物,時事得失,頗以關懷。既得誌,遂自驕愎,嗜酒好色,貪吝寶賄,與奪任情,紀綱壞亂。父京兆王繼尤貪縱,與其妻子各受賂遺,請屬有司,莫敢違者。乃致郡縣小吏亦不得公選,牧、守、令、長率皆貪汙之人。由是百姓困窮,人人思亂。


    武衛將軍於景,忠之弟也,謀廢義,義黜為懷荒鎮將。及柔然入寇,鎮民請糧,景不肯給,鎮民不勝忿,遂反,執景,殺之。未幾,沃野鎮民破六韓拔陵聚眾反,殺鎮將,改元真王,諸鎮華、夷之民往往響應。拔陵引兵南侵,遣別帥衛可孤圍武川鎮,又攻懷朔鎮。尖山賀拔度拔及其三子允、勝、嶽皆有材勇,懷朔鎮將楊鈞擢度拔為統軍、三子為軍主以拒之。


    魏景明之初,世宗命宦者白整為高祖及文昭高後鑿二佛龕於龍門山,皆高百尺。永平中,劉騰複為世宗鑿一龕,至是二十四年,凡用十八萬二千餘工,而未成。


    秋,七月,辛亥,魏詔:“見在朝官,依令七十合解者,可給本官半祿,以終其身。”


    九月,魏詔侍中、太尉汝南王悅入居門下,與丞相高陽王雍參決尚書奏事。


    冬,十月,庚午,以中書監、中衛將軍袁昂為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疾篤,魏主親撫視之,拜其子勵為齊州刺史,為之撤樂,罷遊眺。丁酉,光卒,帝臨,哭之慟,為減常膳。光寬和樂善,終日怡怡,未嚐忿恚。於忠、元義用事,以光舊德,皆尊敬之,事多資決,而不能救裴、郭、清河之死,時人比之張禹、胡廣。光且死,薦都官尚書賈思伯為侍講。帝從思伯受《春秋》,思伯雖貴,傾身下士。或問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時以為雅談。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甲辰,尚書左仆射王暕卒。


    梁初唯揚、荊、郢、江、湘、梁、益七州用錢,交、廣用金銀,餘州雜以穀帛交易。上乃鑄五銖錢,肉好周郭皆備。別鑄無肉郭者,謂之“女錢”。民間私用古錢交易,禁之不能止,乃議盡罷銅錢。十二月,戊午,始鑄鐵錢。


    魏以汝南王悅為太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資治通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馬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馬光並收藏資治通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