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諸王出鎮,皆置典簽,主帥一方之事,悉以委之。時入奏事,一歲數返,時主輒與之間語,訪以州事,刺史美惡專係其口。自刺史以下莫不折節奉之,恆慮弗及。於是威行州部,大為奸利。武陵王曄為江州,性烈直,不可幹;典簽趙渥之謂人曰:“今出都易刺史!”及見世祖,盛毀之;曄遂免還。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暫遊東堂,典簽薑秀不許。子罕還,泣謂母曰:“兒欲移五步亦不得,與囚何異!”邵陵王子貞嚐求熊白,廚人答典簽不在,不敢與。


    永明中,巴東王子響殺劉寅等,世祖聞之,謂群臣曰:“子響遂反!”戴僧靜大言曰:“諸王都自應反,豈唯巴東!”上問其故,對曰:“天生無罪,而一時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漿,皆諮簽帥;簽帥不在,則竟日忍渴。諸州唯聞有簽帥,不聞有刺史。何得不反!”


    竟陵王子良嚐問眾曰:“士大夫何意詣簽帥?”參軍範雲曰:“詣長史以下皆無益,詣簽帥立有倍本之價。不詣謂何!”子良有愧色。及宣城王誅諸王,皆令典簽殺之,竟無一人能抗拒者。孔珪聞之,流涕曰:“齊之衡陽、江夏最有意,而複害之;若不立簽帥,故當不至於此。”宣城王亦深知典簽之弊,乃詔:“自今諸州有急事,當密以奏聞,勿複遣典簽入都。”自是典簽之任浸輕矣。


    蕭子顯論曰:帝王之子,生長富厚,期出閨閫,暮司方嶽,防驕翦逸,積代常典。故輔以上佐,簡自帝心;勞舊左右,用為主帥,飲食遊居,動應聞啟;處地雖重,行己莫由。威不在身,恩未下及,一朝艱難總至,望其釋位扶危,何可得矣!斯宋氏之餘風,至齊室而尤弊也。


    癸卯,以寧朔將軍蕭遙欣為豫州刺史,黃門郎蕭遙昌為郢州刺史,輔國將軍蕭誕為司州刺史。遙昌,遙欣之弟;誕,諶之兄也。


    甲辰,魏以太尉東陽王丕為太傅、錄尚書事,留守平城。


    戊申,魏主親告太廟,使高陽王雍、於列奉遷神主於洛陽;辛亥,發平城。


    海陵王在位,起居飲食,皆諮宣城王而後行。嚐思食蒸魚菜,太官令答無錄公命,竟不與。辛亥,皇太後令曰:“嗣主衝幼,庶政多昧;且早嬰尫疾,弗克負荷。太傅宣城王,胤體宣皇,鍾慈太祖,宜入承寶命。帝可降封海陵王,吾當歸老別館。”且以宣城王為太祖第三子。癸亥,高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太尉王敬則為大司馬,司空陳顯達為太尉,尚書令王晏加驃騎大將軍,左仆射徐孝嗣加中軍大將軍,中領軍蕭諶為領軍將軍。


    度支尚書虞悰稱疾不陪位。帝以悰舊人,欲引參佐命,使王晏齎廢立事示悰。悰曰:“主上聖明,公卿戮力,寧假朽老以讚惟新乎!不敢聞命!”因慟哭。朝議欲糾之,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遺直。”乃止。


    帝與群臣宴會,詔功臣上酒。王晏等興席,謝瀹獨不起,曰:“陛下受命,應天順人;王晏妄叨天功以為己力!”帝大笑,解之。座罷,晏唿瀹共載還令省,欲相撫悅。瀹正色曰:“君巢窟在何處!”晏甚憚之。


    丁卯,詔:“藩牧守宰,或有薦獻,事非任土,悉加禁斷。”


    己巳,魏主如信都。庚午,曰:“比聞緣邊之蠻,多竊掠南土,使父子乖離,室家分絕。聯方蕩壹區宇,子育萬姓,若苟如此,南人豈知朝德哉!可詔荊、郢、東荊三州,禁勒蠻民,勿有侵暴。”


    十一月,癸酉,以始安王遙光為揚州刺史。


    丁醜,魏主如鄴。


    庚辰,立皇子寶義為晉安王,寶玄為江夏王,寶源為廬陵王,寶寅為建安王,寶融為隨郡王,寶攸為南平王。


    甲申,詔曰:“邑宰祿薄,雖任土恆貢,自今悉斷。”


    乙酉,追尊始安貞王為景皇,妃為懿後。


    丙戌,以聞喜公遙欣為荊州刺史,豐城公遙昌為豫州刺史。時上長子晉安王寶義有廢疾,諸子皆弱小,故以遙光居中,遙欣鎮撫上流。


    戊子,立皇子寶卷為太子。


    魏主至洛陽,欲澄清流品,以尚書崔亮兼吏部郎。亮,道固之兄孫也。


    魏主敕後軍將軍寧文福行牧地。福表石濟以西,河內以東,距河凡十裏。魏主自代徙雜畜置其地,使福掌之;畜無耗失,以為司馬監。


    初,世祖平統萬及秦、涼,以河西水草豐美,用為牧地,畜甚蕃息,馬至二百餘萬匹,橐駝半之,牛羊無數。及高祖置牧場於河陽,常畜戌馬十萬匹,每歲自河西徙牧並州,稍複南徙,欲其漸習水土,不至死傷,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及正光以後,皆為寇盜所掠,無孑遺矣。


    永明中,禦史中丞沈淵表,百官年七十,皆令致仕,並窮困私門。庚子,詔依舊銓敘。上輔政所誅諸王,皆複屬籍,封其子為侯。


    上詐稱海陵恭王有疾,數遣禦師瞻視,因而殞之,葬禮並依漢東海恭王故事。


    魏郢州刺史韋珍,在州有聲績,魏主賜以駿馬、穀帛。珍集境內孤貧者,悉散與之,謂之曰:“天子以我能綏撫卿等,故賜以穀帛,吾何敢獨有之!”


    魏主以上廢海陵王自立,謀大舉入寇。會邊將言,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請降於魏,十一月,辛醜朔,魏遣行征南將軍薛真度督四將向襄陽,大將軍劉昶、平南將軍王肅向義陽,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鍾離,平南將軍廣平劉藻向南鄭。真度,安都從祖弟也。以尚書盧淵為安南將軍,督襄陽前鋒諸軍。淵辭以不習軍旅,不許。淵曰:“但恐曹虎為周魴耳。”


    魏主欲變易舊風,壬寅,詔禁士民胡服。國人多不悅。


    通直散騎常侍劉芳,纘之族弟也,與給事黃門侍郎太原郭祚,皆以文學為帝所親禮,多引與講論及密議政事;大臣貴戚皆以為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帝使給事黃門侍郎陸覬私諭之曰:“至尊但欲廣知古事,詢訪前世法式耳,終不親彼而相疏也。”眾意乃稍解。覬,之子也。


    魏主欲自將入寇。癸卯,中外戒嚴。戊申,詔代民遷洛者複租賦三年。相州刺史高閭上表稱:“洛陽草創,曹虎既不遣質任,必非誠心,無宜輕舉。”魏主不從。


    久之,虎使竟不再來,魏主引公卿議行留之計,公卿或以為宜止,或以為宜行。帝曰:“眾人紛紜,莫知所從。必欲盡行留之勢,宜有客主,共相起發。任城、鎮南為留議,朕為行論,諸公坐聽得矣,長者從之。”眾皆曰:“諾。”鎮南將軍李衝曰:“臣等正以遷都草創,人思少安;為內應者未得審諦,不宜輕動。”帝曰:“彼降款虛實,誠未可知。若其虛也,朕巡撫淮甸,訪民疾苦,使彼知君德之所在,有北向之心;若其實也,今不以時應接,則失乘時之機,孤歸義之誠,敗朕大略矣。”任城王洽曰:“虎無質任,又使不再來,其詐可知也。今代都新遷之民,皆有戀本之心。扶老攜幼,始就洛邑,居無一椽之室,食無畑石之儲。又冬月垂盡,東作將起,乃‘百堵皆興’、‘俶載南畝’之時,而驅之使擐甲執兵,泣當白刃,殆非歌舞之師也。且諸軍已進,非無應接。若降款有實,待既平樊、沔,然後鑾輿順動,亦可晚之有!今率然輕舉,上下疲勞;若空行空返,恐挫損天威,更成賊氣,非策之得者也。”司空穆亮以為宜行,公卿皆同之。澄謂亮曰:“公輩在外之時,見張旗授甲,皆有憂色,平居論議,不願南征,何得對上即為此語!麵背不同,事涉欺佞,豈大臣之義、國士之體乎!萬一傾危,皆公輩所為也。”衝曰:“任城王可謂忠於社稷。”帝曰:“任城以從朕者為佞,不從朕者豈必皆忠!夫小忠者,大忠之賊,無乃似諸!”澄曰:“臣愚暗,雖涉小忠,要是竭誠謀國;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據!”帝不從。


    辛亥,發洛陽,以北海王詳為尚書仆射,統留台事;李衝兼仆射,同守洛陽。給事黃門侍郎崔休為左丞,趙郡王幹都督中外諸軍事,始平王勰將軍宗子軍宿衛左右。休,逞之玄孫也。戊辰,魏主至懸瓠。己巳,詔壽陽、鍾離、馬頭之師所獲男女皆放還南。曹虎果不降。


    魏主命盧淵攻南陽。淵以軍中乏糧,請先攻赭陽以取葉倉,魏主許之。乃與征南大將軍城陽王鸞、安南將軍李佐、荊州刺史韋珍共攻赭陽。鸞,長壽之子;佐,寶之子也。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閉城拒守。薛真度軍於沙堨,南陽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劉思忌拒之。


    先是,魏主遣中書監高閭治古樂;會閭出為相州刺史,是歲,表薦著作郎韓顯宗、太樂祭酒公孫崇參知鍾律,帝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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