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國。膠西王徒跣、席槁、飲水謝太後。王太子德曰:“漢兵還,臣觀之,已罷,可襲,願收王餘兵擊之!不勝而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壞,不可用。”弓高侯韓頹當遺膠西王書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罪,複故;不降者滅之。王何處?須以從事。”王肉袒叩頭,詣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於窮國,敢請菹醢之罪!”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晁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已罷兵歸。”將軍曰:“王苟以錯為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徒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為王讀之,曰:“王其自圖!”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後、太子皆死。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皆伏誅。


    酈將軍兵至趙,趙王引兵還邯鄲城守。酈寄攻之,七月不能下。匈奴聞吳、楚敗,亦不肯入邊。欒布破齊還,並兵引水灌趙城。城壞,王遂自殺。


    帝以齊首善,以迫劫有謀,非其罪也,召立齊孝王太子壽,是為懿王。


    濟北王亦欲自殺,幸全其妻子。齊人公孫玴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玴遂見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東接強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怪雲以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則吳必先曆齊,畢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從結而無隙矣。今吳王連諸侯之兵,驅白徒之眾,西與天子急衡,濟北獨底節不下;使吳失與而無助,跬步獨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強,是以羔犢之弱而抜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累足撫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曆西山,徑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惟之。”孝王大悅,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菑川。


    河間王太傅衛綰擊吳、楚有功,拜為中尉。綰以中郎將事文帝,醇謹無它。上為太子時,召文帝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文帝且崩,屬上曰:“綰長者,善遇之。”故上亦寵任焉。


    夏,六月,乙亥,詔:“吏民為吳王濞等所詿誤當坐及逋逃亡軍者,皆赦之。”帝欲以吳王弟德哀侯廣之子續吳,以楚元王子禮續楚。竇太後曰:“吳王,老人也,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紛亂天下,奈何續其後!”不許吳,許立楚後。乙亥,徙淮陽王餘為魯王;南王非為江都王,王故吳地;立宗正禮為楚王;立皇子端為膠西王,勝為中山王。


    四年戊子,公元前一五三年春,複置關,用傳出入。


    夏,四月,己巳,立子榮為皇太子,徹為膠東王。


    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臨江王閼薨。


    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王必欲應吳,臣願為將。”王乃屬之。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以故得完。


    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及吳、楚已破,衡山王入朝。上以為貞信,勞苦之,曰:“南方卑濕。”徙王王於濟北以褒之。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徙為衡山王,王江北。


    五年己醜,公元前一五二年春,正月,作陽陵邑。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


    遣公主嫁匈奴單於。


    徙廣川王彭祖為趙王。


    濟北貞王勃薨。


    六年庚寅,公元前一五一年冬,十二月,雷,霖雨。


    初,上為太子,薄太後以薄氏女為妃;及即位,為皇後,無寵。秋,九月,皇後薄氏廢。


    楚文王禮薨。


    初,燕王臧荼有孫女曰臧兒,嫁為槐裏王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更嫁長陵田氏,生男蚡、勝。文帝時,臧兒長女為金王孫婦,生女俗。臧兒卜筮之,曰:“兩女皆當貴。”臧兒乃奪金氏婦,金氏怒,不肯予決;內之太子宮,生男徹。徹方在身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懷。


    及帝即位,長男榮為太子。其母栗姬,齊人也。長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栗姬以後宮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帝,故怒而不許;長公主欲與王夫人男徹,王夫人許之。由是長公主日讒栗姬而譽王夫人男之美;帝亦自賢之,又有曩者所夢日符,計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嗛栗姬,因怒未解,陰使人趣大行請立栗姬為皇後。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誅大行。


    七年辛卯,公元前一五零年冬,十一月,己酉,廢太子榮為臨江王。太子太傅竇嬰力爭不能得,乃謝病免。栗姬恚恨而死。


    庚寅晦,日有食之。


    二月,丞相陶青免。乙巳,太尉周亞夫為丞相。罷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後王氏。


    丁巳,立膠東王徹為皇太子。


    是歲,以太仆劉舍為禦史大夫,濟南太守郅都為中尉。始,都為中郎將,敢直諫。嚐從入上林,賈姬如廁,野彘卒來入廁。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複一姬進,天下所少,寧賈姬等乎!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後何!”上乃還,彘亦去。太後聞之,賜都金百斤,由此重都。都為人,勇悍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謁無所聽。及為中尉,先嚴酷,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


    中元年壬辰,公元前一四九年夏,四月,乙巳,赦天下。


    地震。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二年癸巳,公元前一四八年春,二月,匈奴入燕。


    三月,臨江王榮坐侵太宗廟壖垣為宮,征詣中尉府對簿。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間與臨江王。臨江王既為書謝上,因自殺。竇太後聞之,怒,後竟以危法中都而殺之。


    夏,四月,有星孛於西北。立皇子越為廣川王,寄為膠東王。


    秋,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初,梁孝王以至親有功,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蹕入警。王寵信羊勝、公孫詭,以詭為中尉。勝、詭多奇邪計,欲使王求為漢嗣。栗太子之廢也,太後意欲以梁王為嗣,嚐因置酒謂帝曰:“安車大駕,用梁王為寄。”帝跪席舉身曰:“諾。”罷酒,帝以訪諸大臣,大臣袁盎等曰:“不可。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以生禍亂,五世不絕。小不忍,害大義,故《春秋》大居正。”由是太後議格,遂不複言。王又嚐上書;“願賜容車之地,徑至長樂宮,自梁國士眾築作甬道朝太後。”袁盎等皆建以為不可。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謀,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餘人。賊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逐賊,果梁所為。上遣田叔、呂委主往按梁事,捕公孫詭、羊勝;詭、勝匿王後宮,使者十餘輩至梁,責二千石急。梁相軒丘豹及內史韓安國以下舉國大索,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臨江王親?”王曰:“弗如也。”安國曰:“臨江王鱣長太子,以一言過,廢王臨江;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犯上禁,橈明法。天子以太後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後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後宮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勝、詭。”王乃令勝、詭皆自殺,出之。上由此怨望梁王。


    梁王恐,使鄒陽入長安,見皇後兄王信說曰:“長君弟得幸於上,後宮莫及;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者。今袁盎事即究竟,梁王伏誅,太後無所發怒,切齒側目於貴臣,竊為足下憂之。”長君曰:“為之奈何?”陽曰:“長君誠能精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後,太後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宮,金城之固也。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及舜立為天子,封之於有卑。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宿怨,厚親愛而已。是以後世稱之。以是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君曰:“諾。”乘間入言之。帝怒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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