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使人行萬金於魏以間信陵君,求得晉鄙客,令說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複為將,諸侯皆屬,天下徒聞信陵君而不聞魏王矣。”王又數使人賀信陵君:“得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乃使人代信陵君將兵。信陵君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日夜以酒色自娛,凡四歲而卒。韓王往吊,其子榮之,以告子順。子順曰:“必辭之以禮。‘鄰國君吊,君為之主。’今君不命子,則子無所受韓君也。”其子辭之。


    五月,丙午,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國事皆委於文信侯,號稱仲父。


    晉陽反。


    秦始皇帝上


    元年乙卯,公元前二四六年蒙驁擊定之。


    韓欲疲秦人,使無東伐,乃使水工鄭國為間於秦,鑿涇水自仲山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中作而覺,秦人欲殺之。鄭國曰:“臣為韓延數年之命,然渠成,亦秦萬世之利也。”乃使卒為之。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關中由是益富饒。


    二年丙辰,公元前二四五年麃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


    趙以廉頗為假相國,伐魏,取繁陽。趙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頗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趙師數困於秦,趙王思複得廉頗,廉頗亦思複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廉頗見使者,一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可用。使者還報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楚人陰使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卒死於壽春。


    三年丁巳,公元前二四四年大饑。


    蒙驁伐韓,取十二城。


    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嚐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匈奴皆以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歲餘,屢出戰,不利,多失亡,邊不得田畜。王複請李牧,李牧杜門稱病不出。王強起之,李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


    李牧至邊,如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十人委之。單於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之,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衤詹襤,破東胡,降林胡。單於奔走,十餘歲不敢近趙邊。


    先是時,天下冠帶之國七,而三國邊於戎狄:秦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之戎,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而趙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各分散居溪穀,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一。其後義渠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時,宣太後誘義渠王,殺諸甘泉,遂發兵伐義渠,滅之;始於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趙武靈王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裏;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穀、漁陽、右北平、遼東郡以距胡。及戰國之末而匈奴始大。


    四年戊午,公元前二四三年春,蒙驁伐魏,取昫、有詭。三月,軍罷。


    秦質子歸自趙;趙太子出歸國。


    七月,蝗,疫。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


    魏安釐王薨,子景湣王立。


    五年己未,公元前二四二年蒙驁伐魏,取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二十城;初置東郡。


    初,劇辛在趙與龐□爰善,已而仕燕。燕王見趙數困於秦,廉頗去而龐□爰為將,欲因其敝而攻之,問於劇辛,對曰:“龐□爰易與耳。”燕王使劇辛將而伐趙。趙龐□爰禦之,殺劇辛,取燕師二萬。


    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


    六年庚申,公元前二四一年楚、趙、魏、韓、衛合從以伐秦,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取壽陵。至函穀,秦師出,五國之師皆敗走。楚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觀津人朱英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強,君用之而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秦善楚,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黽阨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裏。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鬥也。”楚於是去陳,徙壽春,命曰郢。春申君就封於吳,行相事。


    秦拔魏朝歌,及衛濮陽。衛元君率其支屬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內。


    七年辛酉,公元前二四零年伐魏,取汲。


    夏太後薨。


    蒙驁卒。


    八年壬戌,公元前二三九年魏與趙鄴。


    韓桓惠王薨,子安立。


    九年癸亥,公元前二三八年伐魏,取垣、浦。


    夏,四月,寒,民有凍死者。


    王宿雍。


    己酉,王冠,帶劍。


    楊端和伐魏,取衍氏。


    初,王即位,年少,太後時時與文信侯私通。王益壯,文信侯恐事覺,禍及己,乃詐以舍人嫪毐為宦者,進於太後。太後幸之,生二子,封毐為長信侯,以太原為毐國,政事皆決於毐;客求為毐舍人者甚眾。王左右有與毐爭言者,告毐實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懼,矯王禦璽發兵,欲攻蘄年宮為亂。王使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毐,戰鹹陽,斬首數百;毐敗走,獲之。秋,九月,夷毐三族;黨與皆車裂滅宗;舍人罪輕者徙蜀,凡四千餘家。遷太後於雍萯陽宮,殺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後事諫者,戮而殺之,斷其四支,積之闕下!”死者二十七人。齊客茅焦上謁請諫。王使謂之曰:“若不見夫積闕下者邪?”對曰:“臣聞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來固欲滿其數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盡負其衣物而逃王。王大怒曰:“是人也,故來犯吾,趣召鑊烹之,是安得積闕下哉!”王按劍怒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主所欲急聞也,陛下欲聞之乎?”王曰:“何謂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令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向秦者,臣竊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質。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願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駕,虛左方,往迎太後,歸於鹹陽,複為母子如初。


    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甚眾,進之,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妹欲進諸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無寵,乃求為春申君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而還。春申君問之,李園曰:“齊王使人求臣之妹,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春申君遂納之。既而有娠,李園使其妹說春申君曰:“楚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彼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常保此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之兄弟,兄弟立,禍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進妾於王,王必幸之。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禍哉!”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妹,謹舍而言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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