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命走進來,徑直走到龍嘯雲身前,直勾勾的看著他。


    被人這麽看著,龍嘯雲感覺很不自在。但是當他對上荊無命的眼睛,卻有些莫名恐懼。


    荊無命的眼睛是死灰色的,了無生機的死灰色。他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死人,他看別人也像看一個死人。


    “李尋歡在哪,我來殺他。”


    荊無命盯著龍嘯雲,他的語速很慢,卻不容置疑。


    荊無命說殺李尋歡,龍嘯雲卻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在荊無命手裏,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的眼睛雖然灰暗無光,但卻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詭奇妖異之力,就好像你在夢中見到的嬌魔之眼,令你醒來後還是覺得同樣可怕。


    龍嘯雲感覺自己的唿吸都變得困難,盡管這樣,龍嘯雲卻沒忘記龍小雲,暗暗給他打手勢,讓他退下。


    龍小雲沒動。


    方不言看在眼裏。


    龍嘯雲抖得更厲害了。


    他本沒那麽不堪,可是前麵和方不言的交談,已經讓龍嘯雲心神恍惚,此時又被荊無命震懾,心底幾乎喪失了鬥誌。


    荊無命又看向龍小雲,道:“李尋歡在哪裏?”


    龍嘯雲突然有了力氣,搶步過去,將龍小雲護在身後,他已經顧不得方不言在這裏,道:“李尋歡就在我這裏,但是你想殺他,還要先問過這位。”


    龍嘯雲指著方不言,道:“他就是不言刀方不言,是李尋歡的摯友。”


    荊無命像這才看到方不言一樣,扭過頭看著他。


    荊無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他沒有絲毫感情,上官金虹的命令就是他活著的意義。上官金虹說讓他殺李尋歡,他絕對會不打折扣的完成,此時他的眼中除了李尋歡就沒有別人。


    “你要阻止我?”


    荊無命的語氣平淡無奇,好像訴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方不言還沒說話,不言刀已經出鞘,他並非是偷襲荊無命,而是應對荊無命的偷襲。


    龍嘯雲已經冷汗直流。


    他想不到荊無命這樣的高手會作出出手偷襲的事來,同時他又慶幸荊無命這一劍並非對他,不然他隻能飲恨。


    方不言擋住荊無命偷襲的一劍,並沒有去質問。他知道荊無命不是高手,如何有高手的覺悟?他隻是一個殺手,他所會的也不是劍法,而是殺人法。


    荊無命一劍無功,又出一劍。


    在他眼裏,方不言已經是一個死人。


    死人不用聽什麽解釋,因為他想聽也聽不到了。


    荊無命出劍很快,手卻很穩,手穩意味著他可以把劍送到敵人身上任何的位置。


    麵對荊無命誌在必得的一劍,方不言隻能退。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荊無命下一劍會刺向哪裏。


    要知高手相爭,講究的就是觀人於微,敵未動,我先動,敵將動,我已動,以此即可做到料敵機先。


    換成其他任何人,方不言都可從容不迫的躲開對方種種殺招。唯獨遇到荊無命不不可以。


    因為荊無命用的是左手劍。左手使劍,劍法必定和別人相反,招式必定更辛辣詭秘,反難對付。


    荊無命劍法不但詭秘怪異,而且專走偏鋒,每一劍出手的部位都是對方絕不會想到的。


    方不言隻能選擇後退。荊無命則步步緊逼。


    很快方不言背後就隻剩下一堵牆,他已經無路可退。


    方不言卻笑了。


    後路被牆擋住,焉知這麵牆才是他此時最大的後路。


    荊無命的劍再淩厲不可捉摸,也不可能透過牆去攻擊他的後背。


    方不言背後緊緊靠在牆上,登時便將他的破綻掩飾了一大半。


    他的手緊緊握著他的刀,此時,刀便出鞘,刀鋒直指荊無命喉嚨。


    而此時,荊無命的左手劍也以一個出其不意的角度刺向了方不言的咽喉。


    方不言的刀快,荊無命的劍也快,快到兩人根本沒有變招的機會。


    要看兩個人就要迎來兩敗俱傷甚至是同歸於盡的局麵,方不言心中如古井無波,竟然在這個時候向前邁了一步。


    邁出這一步,荊無命的劍離他更近了,然而方不言的刀離荊無命也更近了。


    荊無命的劍已經碰到了方不言的脖子,隻要他的手往前再送一寸,方不言的喉嚨就會被刺穿。


    隻是荊無命無法再往前刺了,終歸是方不言的刀更長更快了一些,他的刀已經砍到了荊無命執劍的肩膀上。


    他這一刀本來能砍中荊無命的喉嚨,但是方不言看到荊無命的右手動了一下,隨即又垂了下去。方不言也微微抬手改變了方向。


    血從荊無命的肩膀落到他的手上,又順著他拿著的劍一滴一滴流下來。


    荊無命渾然不覺,深深看了方不言一眼,似乎要把他記住,一言不發,扭頭離開,像極了殺手的幹脆利落。


    方不言收起刀,對龍嘯雲道:“現在沒有別人了,可以帶我去見李尋歡了。”


    他並不是在和龍嘯雲商量,而是陳述一個不容抗拒的事實。


    一間屋子。


    屋子很大。


    裏麵卻很空,隻有兩張木床,簡單的被褥很整齊的放在床上。


    除此之外就隻有一張桌子,桌子很大,麵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帳冊、卷宗。


    上官金虹正站在桌子前翻閱著,不時用朱筆在卷宗上勾畫、批寫,嘴裏偶爾會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笑容就像一個老農望著自家土地上長滿了莊稼。


    這裏就是上官金虹的居所,任誰見了也不會想到他居然住在這裏。


    憑上官金虹的身份,即便住在皇宮,人們也會覺得理所應當。然而他卻選擇住在這裏。


    這麽大的屋子,隻有一個窗戶,很小的窗戶,離地很高。


    以至於窗戶盡管開著,卻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它這裏甚至連光線也透不過來。


    它的作用也單純隻是屋子裏需要一個窗戶透氣,不然這裏的主人可能連這個窗子也不會設。


    天快黑了,這間屋子裏已經黑了,


    一隻牛油巨燭被點著。


    這間房子又重新迴到白天。


    荊無命從門外進來。


    門也很小,肩稍寬的人,就隻能側著身子出入。


    上官金虹將蠟燭吹滅,重新點上一盞油燈,豆大的火焰明滅不定,將整間屋子映的昏黃。


    上官金虹道:“你殺人了?”


    荊無命搖搖頭,在上官金虹麵前,他的話竟更少了。


    “受傷了?”


    荊無命道:“是方不言。”


    “好。”


    上官金虹突然笑起來。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笑,也沒人知道笑的含義。


    這是譏諷的笑還是憤怒的笑,沒人知道。


    荊無命知道也不會說出來。


    “說說吧。”


    上官金虹道:“把你與他一戰的細節說一說,越詳細越好。”


    本來惜字如金的荊無命此時真的將他們交手的過程,事無巨細的說給上官金虹聽,沒放過任何的細節,甚至連龍嘯雲父子的表情荊無命也說了出來。


    上官金虹閉著眼睛,卻如同親身經曆了這場對決。


    “好。”


    上官金虹道:“你來攻我,就按照與方不言交手的情形。”


    荊無命沒有問為什麽,直接一劍刺過去。這一劍毫無征兆,又快,又狠,又準。如果上官金虹應對不過來,他就真的會死在荊無命劍下。


    荊無命也不會留情。


    這一刻他的對麵已經不是上官金虹,而是方不言。


    上官金虹的每一項命令荊無命都會不打折扣的完成,那怕上官金虹讓荊無命殺了他自己。


    上官金虹按著方不言的應對方式後退。事實上他也不得不退。


    除非他在荊無命出劍之前就將他擊殺,不然麵對荊無命刁鑽狠辣的一劍又一劍,上官金虹也隻能選擇避其鋒芒。


    更何況現在他要模擬方不言動手的情形。


    上官金虹很穩,很小心,方不言已經能對他造成威脅,所以他不會放過任何一點了解敵人的機會。


    而了解對手最好的方式莫過於真正的打一場,但是上官金虹是一個很穩重的人,從不打無把握之戰。那麽和方不言動過手,並且對方不言有了一定了解的荊無命,便是最好的對比對象。


    上官金虹要重現兩人之前的對決。


    好在屋子很大,足夠他退到方不言退後的步數,正好在他退到最後一步時,他的後路也被一麵牆截斷。


    牆上漆著白色的漆,漆得很厚,仿佛不願人看出這牆是石壁,是土,還是銅鐵所做。


    但是不管是什麽牆,荊無命的劍已經不能刺向上官金虹的背後。


    他隻能刺到上官金虹的咽喉。


    上官金虹手中沒有刀,但是他取下來腰帶,雄渾勁力灌注之下,腰帶也如刀一樣殺人。


    上官金虹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腰帶已經觸到荊無命的喉嚨。荊無命的劍卻離他還有一寸。


    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招式,方不言隻能刺中荊無命的肩膀,上官金虹卻能殺了他,高下立時能判。


    他能刺中荊無命的脖子,以後也能刺中方不言。


    然而上官金虹卻沒有得色,反而皺起了眉頭。


    “不對。”


    “你留手了。”


    荊無命臉色一變,因為他確實留手了,世人都知道他的左手劍詭異莫測,卻不知他的右手劍,狠辣之處更在左手劍之上。


    這是他的秘密,本以為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知道。沒想到上官金虹早就知道了。


    “他也留手了。”


    “這是做給我看的嗎?”


    上官金虹笑了起來,他從不苟言笑,即便是笑也是虛偽的笑。


    此時真的笑起來,道:“我本以為除了李尋歡,沒人能讓我看不透,而今想不到又多了一個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笑的暢快。


    人有時候也不能將一切全在掌握中,不然也太過無趣了些,偶爾跳出一兩個不在掌握中的人或事,也是一種調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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