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似乎和自己不在一個世界裏。


    “旻姐姐……!旻姐姐!”


    感到有人在觸自己的胳膊,淑旻疲憊地睜開眼,見明露滿麵焦急,總算清醒了一些,輕聲問道:“明露,怎麽了?”


    她不知道她現在麵色煞白,甚至比之前還要可怕一些,明露自然會擔心。


    “旻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明露咬著唇,向四處望了望,竭力尋找南歌的身影,“南哥哥呢?”


    “他迴去了……”淑旻淒然輕笑,神智總算徹底清醒,這才發覺自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的靈力,似乎很弱……”


    明露眨了眨眼,還沒有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但看到淑旻被淚水洇濕的衣襟,到底猜了個大概。


    “旻姐姐,你不要難過,先休息一會兒,樸哥哥應該會找到這裏。”


    “找我……?”


    明露見她露出探問的目光,低聲答道:“欒公子的徒兒從玄鐵林逃出來,說起玄啟正打算派人將欒公子帶迴林中,他怕有所連累,便帶著那孩子偷偷走了,樸哥哥想多留無益,便和我出來分頭找你,我們一道迴京去。”


    “我知道了,這樣也很好。”淑旻疲憊地閉上眼,看了看遠處暗藍色的海水,陷入極深的昏睡中去。


    …………


    “少祭司!”守衛祈天宮的巫祝遠遠地看到商樸,急忙迎下階來,“少祭司你可算迴來了,旻小姐這是怎麽了?”


    商樸無奈地看了看懷裏慘白的俏臉,淑旻昏睡不醒已有了十餘日。


    明露跟在後麵。隔了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盡量不去引起過路之人的注意。


    她的目光始終落在淑旻身上,細細的眉毛因為擔心,緊緊地攥在一起,旁人見了都十分憐惜這個憂愁的小姑娘。


    明露不明白,之前在祭壇上找到淑旻,她情緒不佳。因此靈力有些渙散。過後也應當漸漸好起來,誰知她這一次竟是昏睡不醒。


    這一下,她和商樸都沒了辦法。本以為南歌會現身,這一次卻遲遲不見蹤影。


    商樸無奈,隻得帶著淑旻迴到祈天宮,希望能夠得到父親的幫助。但商靳究竟是否願意施救,兩人都不確定。


    “南哥哥。你究竟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旻姐姐她……我好擔心她……”明露難過地低下頭,輕輕的聲音裏,帶著一點埋怨。


    “……進了祈天宮。她就不會有事……”若有若無的聲音,忽然飄到耳邊。


    明露立刻迴過頭,卻見內城的街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她搖了搖頭,想到自己定是因為心中這樣希望。才會聽錯,便自嘲地笑了笑。


    麵前厚重的深青色簾子一挑,出來的是商柘。


    他難得穿著族人的灰衣,急匆匆地走下台階,也來不及多詢問什麽,“兄長,大祭司囑咐你帶著旻嫂子進去地宮,他一會兒就會過去。”


    “……為何?”對於這樣的吩咐,商樸著實吃驚。


    普通族人根本不能進入地宮,更別說商靳還始終不認同淑旻。


    見他猶豫不動,商柘急急催促道:“兄長,先進去再說吧,父親得沂姑姑傳授過些許醫術,得他親自看顧旻嫂子,總是好的。”


    商樸這才不說什麽,迴頭正想問明露是否一道,她正看著遠處出神,順著目光看去,一道白影一晃,立刻消失在重重疊疊的高牆後。


    “我去看看。”明露扔下一句話,轉身沒了蹤影。


    微波蕩漾的鏡天湖邊,半湖的蓮花開得正盛,翠葉紅花像是要在池上燃起來,灼得人眼睛都要生痛。


    一襲白衣,靜悄悄立在低窪處,任由湖水隨風顛簸,濺濕了下擺。


    “南哥哥,你一直跟著我們……?”明露停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可是沒有得到迴答,南歌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你為什麽那樣子?旻姐姐她,她那個樣子,我不相信你放得下心?!”小小的拳頭攥著,憤憤不平。


    “我說過了,她進了祈天宮,便不會再有事,胎兒與母體爭奪靈力,再加上她之前靈力有些損傷,所以才會倦怠嗜睡。”


    明露眨了眨眼,語氣有些軟了下去,“但你也得告訴我們啊,若是一直拖下去,旻姐姐不是很危險嗎?”


    “我已將此事告知商靳,你們即便不迴京,過不了幾日,也會被商靳派人尋迴祈天宮去。”所有的話,在南歌說來都是平淡的。


    一切,都是計劃之中的事情,他把每件事安排得這樣完美。


    冷靜,冷靜到無情,冷靜到殘酷。


    明露咬了咬唇,小聲恨道:“靈族果然都是寡情。”


    但隨即,她又垂下頭,難過地歎息,“她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旻姐姐說,她誕下孩子以後,會慢慢變得體弱,難逃一死……”


    “……生死見得多了,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好一個不過如此!”明露氣得反而笑起來。


    周圍隻剩下一道若隱若現的珠光,慢慢淡了下去,消失了。


    南歌這才迴過頭,看著空無一人的湖邊,極輕地歎了口氣。


    與商柘的話略有出入,商靳早已等在九蓍宮中,見商樸到了,神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示意他先坐下。


    他不開口,商樸自然更不會說話,便垂首等著他的責怪。


    過了有一會兒,商靳才冷哼一聲,“你還知道迴來?”聲音雖然威嚴,但聽得出不是刻意責怪的意思。


    知道商樸不會迴答,他便繼續說了下去,“若不是南歌前來拜訪,我們還不知道你竟是這麽胡鬧!不僅一聲不響就去了玄鐵林,還自作主張闖進去——當真不要命了?!”


    “抱歉,大祭司……”見商靳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商樸又不再說下去。


    商靳自然是生氣的,不過氣的並不是商樸的自作主張——他這樣膽大妄為,作為父親自己不可能不擔心,可自己的孩子卻看不出來。


    道歉?!他要的根本不是這種東西。


    “算了。”商靳無奈,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這裏靈力充盈,淑旻在這裏很快就會好起來,不用擔心她。”


    不久後,淑旻在九蓍宮中誕下了一個小女兒,她容貌秀麗可愛,一頭黑發隱隱泛著幽藍的光芒,身體也像淑旻過去一般冰涼如水。


    商靳擔憂地擰了眉,這個女孩子的體質要多差有多差,可她因為是在九蓍宮出生的緣故,靈力倒是強盛到足以與靈族比肩。


    可這似乎又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商靳斂眸思索。


    藍幽幽的燭光下,一幅展翅欲飛的鳳鳥圖案正靜靜攤開在幾麵上,一筆一畫泛著亮亮的光彩,想是墨跡還沒有幹透。


    “大祭司……”簾外,傳來一個女子溫和的聲音。


    商靳苦笑了一下,用盡量平靜的語氣答道:“旻姑娘,進來吧。”


    簾子一晃,淑旻盈盈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沒在照顧那丫頭?”想起那個孩子,商靳又蹙了蹙眉。


    淑旻立在長案那一頭,垂下眸子瞥了瞥那幅畫,含笑道:“她睡著了。”她頓了一頓,似乎在考慮怎麽說下去,“大祭司,我來尋您,是為了剛才的事情。”


    商靳點頭,“她的命運很奇特,但我看不透,旻姑娘是否有什麽看法?畢竟這是重華的占卜之術。”


    淑旻低下頭笑一笑,似乎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商靳留神地看了她——他看得很明白,即便淑旻看去是一個溫柔的女子,但她畢竟是上古的靈族,許多時候,不容輕視。


    “大祭司,我尚且沒有想到,鳳凰涅槃乃是吉兆,但顯然不會這麽簡單。”淑旻的聲音溫和得像水一樣,但也像水一樣,波瀾暗湧,“不過,我希望能為她改個名字,也算是希望給她帶來一點轉機吧。”


    商靳挑了挑眉,特意前來,隻是為了一個名字嗎?


    “改變名字?旻姑娘認為,‘承華’有何不好?”那個丫頭是祈天宮的嫡係,又是這一輩最長的,更何況她的靈力那般強盛,假以時日,或許成為祈天宮最優秀的祭司也未可知——商靳怎麽可能任由淑旻改換名字?


    像是早已料到商靳會不允,淑旻不僅不驚訝,反而帶著點笑,“隻是暫時改換,算是個小名兒罷了,大祭司可否應允?將來這孩子若是承襲您的位子,自然還是要改迴來的。”


    看似溫和謙卑,但又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改作什麽?”


    見商靳鬆口,淑旻微微頷首,輕笑道:“改作‘寒林’,大祭司以為如何?”


    商靳略略蹙眉,寒冷的林間?這世間怕是再沒有什麽地方,能比極北的雪陌林更冷了罷?


    “此名不祥。”


    “以不祥方能製住不祥。”淑旻還是淡淡的神情,唇角噙一絲淺淺的微笑。


    商靳第一次深切地感到,麵前的女子,絕對沒有那麽好對付。


    或許當初讓她進入九蓍宮,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過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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