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月與眾人熟絡一些,也不再說什麽客套話,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這是溫公子留給商小姐的,當日進入霧靄林,商小姐心情不佳,將長簫交還後就迴了林中,因此並未尋到機會交與她,如今……希望還不算太晚。”


    翟川接過信,玄色的封套上,朱筆繪出的詭異圖案,拿在手中隻薄薄一痕,過去那些事情的答案應當就在這裏。


    “在下希望見一見商小姐,也好迴去向主上複命。”平月瞥了瞥白紗重重的殿內,忽地隱去了身影。


    薛瞳會意,拂開紗幔將翟瀚和承靜引了下去。


    平月這才進入內室,沉默地看著寒林,她還是那般沉靜的樣子,隻是不知還會不會再吹奏起這橫長簫?


    揮手將簫管放在一旁的長案上,“她正在恢複,不應受到煞氣的侵染……既是要成為一個神女,此物或許永遠也不會再用,不過留個紀念罷了。”


    “九迴前輩方才倒是說起,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竟能讓南歌前輩做出那般犧牲,到了這裏卻又先走了。”平月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那件事本來也當是他來說的,現在隻好煩兩位聽我這一句話。”


    “請說。”翟川上前將紗幔放下,往外間走了幾步,“不知林兒現在能否聽到外間談話,還是不要吵她為好。”


    “主上此次令弟子迴撤,一則因為幾位與靈族十分親近,不願引起過多衝突。”平月輕輕一笑,玉明山、霧靄林、水靈灣、雪陌林、火溪穀,不管哪一個。都不是玄啟願意冒犯了的。


    薛瞳輕輕叩著劍柄,似笑非笑地問道:“那麽其二呢?”


    “遺孤的氣息再次斷了,或許還要再過些才會現世,不過就算是過些年,主上也不會再掀起兵亂,隻希望祈天宮給我一個可以隨意通行的許可。”平月說得平淡,仿佛隻是為了求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暫時無人迴答。屋內紗幔寂寂。沒有一絲攪動。


    玄鐵林求一份隨意通行的許可,便是為了方便在京中尋找鈞天,尋到了鈞天之後呢?會不會再引起什麽動亂?這些事情。都是很難說的。


    “可以。”翟川思索了片刻,還是應了,“我會親自告知承華此事,他和瀚兒還小。別與他們為難。”


    似乎記起,在玉明山那處鋪滿珠璣的書閣裏。玉琰曾經說起過一些事情,“你擔心玄啟再度作亂?他曾與伏羲約定,魔靈不會公然與人類為難,而作為報酬。伏羲不得出手幹預魔靈在人間所為。”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樣的交易,他也願意做一次。


    “多謝。”平月滿意地點頭。轉身欲走,又迴頭看了白紗後麵的女子。“商小姐卻是決絕的很,她若是醒著,恐怕沒有這麽容易?”


    “她醒來之日便是卸任之時,那時這祈天宮,與她再無關係。”寒林已經付出了太多,此後,她再也不必為了這些渺茫的東西活得那樣辛苦。


    薛瞳拂拂衣袖,“我去給瀚兒料理事務,也告辭了。”


    翟川目送她推門出去,這才慢慢撕開信封,小心地取出裏麵的信紙,裏麵的字跡並非朱筆所書,而是一色淺藍。


    信紙有些發脆,似乎一碰就要碎成粉末,應當已經寫成很久。


    “師妹,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應當已經過世很久,主上曾動用月神草之力為我延續性命,如今月神草之力也即將耗盡,此一生,你我再無相見之可能。”


    竟然真是因為月神草,但都說月神草隻能救一年求生之人,難道並非如此?


    翟川走進內室,低低讀出信上內容,雖然他不知道寒林是否聽得到,但她應當會很想知道吧?即是聽不到也沒有關係,待她醒來,他會將這些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那年離開雪陌林後,我知道了界靈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樣才可以讓你不要落到那種慘痛的命運裏去,我不忍心,也不敢將這件事盡早告訴你,不知當時的決定若是有些不同,會不會讓結果也有些不同?”


    “或許已經有人告訴過你,師父當年確是自盡。當年我們落海後,你病了很久,那段時間我問起師父界靈之事,希望他能夠憐憫你,但他那時並不願意答應,我們發生了爭執,在他的勸說下,我迴到了玄鐵林中。三年後,你啟程前往水靈灣的前夕,我再次見了師父一麵,他那時終是不忍將你送往水靈灣,因此我們定下了計劃,若是路上無人阻攔,我會將你帶往玄鐵林,若是無法,便讓你迴到京中得到祈天宮的保護。一路上,南歌果然出手阻攔,因此隻得任你歸京再作打算。”


    “商靳的計劃雖有些殘酷,卻也能夠護你一命,但我們都沒料到,你們竟會生出真情,事情最後走到這一步,或許真是命運使然,並非人力可以改變。”


    “在祭壇上,你做了太多失態的事,那件事或許是我不對,因此迴到林中後,因為懸魂術尚未失效,動用月神草續命後我立刻趕迴京中。那時的話自是故意傷你,隻望你能夠恨得厲害,自然也就不會感到那麽痛苦……可你究竟怎樣才能學會恨?”


    “隻希望你能夠好好活下去,黑巫的墓都在迷障中,下次來時,你一人要小心林中危險。”


    下麵並沒有署名,隻是繪著一朵幽藍色的小花,依稀是月神草的樣子。


    信紙慢悠悠地飄落到桌上,仿佛一隻飛倦了的蝴蝶,靜靜地停歇下來。


    寒林仍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卻有淚順著她冰涼的麵頰滑下,沾濕了散落在枕上的青絲。


    “林兒,你聽得到?”翟川驚訝地看著她,她真的能夠聽到周圍的聲音,隻是無法醒來。“若是這樣,這信便不再留了。”


    跳動的燭火舔舐著信紙,很快就將它吞噬殆盡,破碎的灰燼在空中四散飄飛,化為了千萬隻黑色的蝶,極慢極慢地飄落到幾案上。


    那裏,靜靜放著兩枚拚在一處的相思佩。一旁是那痕玄色的長簫。寂然無聲。


    除此以外,隻有燭淚,一滴一滴地流落到幾麵上。慢慢凝固了。


    【終】


    ——————————————————————————————————乃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太天真惹0w0——————————————————————————————————————


    在薛瞳過世後的第二年裏,玉琰親自送來一隻小小的玉瓶。


    玉琰隻是說起,因為其中的命魂是之前渡入,在那之後發生的事。寒林也許不再記得,交代完這些事情。他便匆匆迴去了,並沒有多說什麽。


    翟川靜靜看著手中小巧的玉瓶,上麵鏤刻著重華的紋案,裏麵嫣紅的血色悠悠地漾著。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個熟悉的魂魄,帶著一縷水的溫潤與純淨,正靜靜在其中流淌。


    輕輕撫了撫寒林冰涼的額頭。這才將玉瓶傾倒過來,蘊著靈力與生魂的神血慢慢渡到了她的體內。血色滲入她蒼白的唇,一點一點帶動了麵上的一縷紅暈。


    “林兒……”翟川瞬也不瞬地看她,不敢動一下,仿佛榻上的人兒是一尊精美的玉雕,一不小心就會碰碎。


    直如過了千萬年那樣長,麵前的長睫輕輕動了動,一雙如水的眸子忽閃開,帶著一點朦朧的笑意看著自己,溫和如水的聲音迴響在耳邊,“川……”


    “林兒,你真的醒了……這一次,可該不是夢?”翟川扣住她雙肩,手不由地輕輕顫著。


    “想必不是夢罷。”寒林溫和地笑了笑,隻定定地望著他出神,雖然很想抬手碰碰他,但現在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翟川見她確實無礙,一顆懸著的心略略放下,深深看了她,“這一次,你還會拋下我嗎?”


    “我沒有那樣想過。”寒林閉上眼,那個時候,她並沒有其他選擇,也沒有想太多的東西。


    “不論怎樣,往後再也不能拋下我。”翟川俯下身盯著她的眸子低語,“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有一個孩子?”


    寒林眨了眨眼,並沒有說話,她不知道翟川為什麽有此一問,過去的事情她都記得,因為她當時就知道翟川會一直等著她,一直尋讓她醒過來的法子,所以在渡靈契時,她將自己的記憶一道渡了進去。


    “你……果真不記得了嗎?”見她不語,翟川蹭了蹭她冰涼的額角,靠近了她,抵著她的耳邊柔聲敘述,“是了,當年你將命魂封進玉佩中時,我們尚未歡好……”


    寒林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輕輕搖頭,“過去的事情別說了。”


    “你不記得了,我答應過你,為你記著一人。”翟川輕輕扣住她的手,“你師兄待你很好,你不該忘記他。”


    “……我知道。”寒林抿了唇,看著他輕輕搖頭,“不必再說了,那些事情,我都記得。潮兒帶著界靈不知去向,歸風離開京中,平月來訪,瀚兒繼位,阿瞳過世,這些事情,我也知道。”


    “記得就好。”翟川側過頭,在她身邊躺下,攬她入懷,“不必再揭一次傷疤,也很好,過些時候,我們去玄鐵林祭掃,還要將薛姑娘送迴極北歸葬……”


    “好。”寒林挪了挪,窩進他懷裏,“川,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不論生……”


    翟川低頭將她尚未出口的話噙住,輕輕蹭了蹭她的麵頰,“林兒,說到這裏就夠了。”(未完待續)


    ps:這不是結束,還有大量番外及附篇的故事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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