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宮明悟殿。他心裏全是各樣的猜測。


    忽然嘩啦一聲,忘湫就這麽從虛空中滿身是血的跌落出來。


    “忘湫!”


    他將她一把抱起,取過療傷的丹藥喂入她口中。


    忘湫搖著頭:“我沒事,隻是些皮外傷。”


    她這麽說著,表情卻那麽惶恐痛苦。


    “發生了什麽?怎麽會受傷?”他緊緊攬住她的肩,將她摟進懷裏。


    忘湫卻更加激動的顫抖起來,她捂著臉,發出啜泣的聲音:“七殿下,七殿下他死了。”


    “你說什麽!”


    “是天帝,是天帝!”


    白墨給了她最好的藥,身上的傷口很快便愈合起來,但眼中的惶恐卻依舊那麽濃厚,她啜泣著將那一幕幕說給他聽,緊緊扯著他的衣衫說給他聽。


    他聽完了。


    手臂僵硬的慢慢將忘湫抱的更緊,讓她能把眼淚流到他身上。


    “殿主,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一下一下輕拍著她後背:“忘湫,你讓我想一想。”


    一句話末尾已帶上了顫音。他想起那個七殿下,那個交集不多,來曆模糊,卻最終將他姐姐娶走的人。他疑過他,查過他,試過他,即便在他同白染婚後也著實算不上有多親密的關係。


    但這一刻他想起他那一身白衣。


    他不對著白染的時候,很少笑,但會很認真看著別人的眼睛。


    他想起,那時候,無塵曾隨白染喚過他一聲小墨,他當即皺了眉。然後無塵就再也沒有這麽叫過他。


    那個人死了。


    姐姐最愛的那個人。那個風光霽月的七殿下,就這麽徹底化為了塵埃。


    忘湫走後沒多久,遲晚晚就迴來了。


    遲晚晚看著他這樣的表情,默了一瞬:“你都知道了?”


    他迴過神來:“白染呢?”


    “她的情況比較複雜…”


    他在遲晚晚這裏聽到更多。


    這便是了,這便是了。他捏著拳,緊緊抿著唇。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若是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將忘湫從天宮召迴,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連浮生都未能毀掉的火石為何會在她體內碎裂開來?”


    遲晚晚輕歎一聲:“浮生本可以將它毀去的。但這一套祖器的器靈便是誕生在那火石裏,你要知道,它們是陪她征戰一生的兵器,祖器有靈,日夜相伴,早已同她的親人沒什麽兩樣,她不是不能,但她如何下得去手。”


    祖器,器靈,他的頭又痛起來。


    下不去手,真的是這樣嗎?


    浮生的祖器,金劍,木珠,水卷,火石,土印,在遠古洪荒時取天地之精華奪五行之本源,以一位遠古仙人的元神為祭,鍛造出的無上魔器,可以凡軀斬神胎,可以魔道奪仙命。


    他恍惚記起,卻又覺得遙不可及。


    何時有了這樣的魔器的,為何要造這樣的魔器,他想不起來。但似乎,真的有那麽一股情緒,曾誕生在那塊石頭裏。


    她殺人的時候,石頭裏的情緒是冷酷;她喝酒的時候,石頭裏的情緒是撫慰;她坐在不死樹下發呆的時候,石頭會發著熱,陪在她身邊。


    白墨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慢慢把目光轉到遲晚晚臉上:“祖器有靈?那麽白染…”


    遲晚晚目光閃爍片刻,點頭。


    “從火石進入到她體內那一刻起,便是徹底的占領和洗禮。天火或可暫時封印,但那股靈性再世重生,如今的白染,她也可以說是祖器器靈的轉世。”


    原來他們從上一世起,就是這樣親密的關係。原來他們在上一世,就是他先毀了她,棄了她,對不起她。


    可他明明記得他好像說過不要再見。


    “浮生為什麽要毀掉自己的兵器?”


    “為了不讓他為難,也為了取得一些信任。”


    “不要說這樣不清不楚的話。”白墨緊緊按著眉心。


    遲晚晚一甩袖就轉過了身,他亦很惱:“你自己做的蠢事,不要來問我。”


    自己做的蠢事。


    遲晚晚一句話像一聲魔咒,將他推入一個深淵。他恍然看見那日,有人對浮生承諾:“可以重來的,可以挽迴的,你信我。”


    然後她就點頭。她心裏好像並不信他,但還是笑著點頭。毀了自己的祖器,十餘萬年來為她誅神奪命封印天道的祖器。


    對她承諾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穿著戎裝的少年,是那日湖邊與她訣別的戎裝。


    他看見浮生換了白衣,斷了金劍,毀了水卷,碎了土印,封了木珠,卻最後流著淚握著火石,石頭裏傳來不舍的情緒。


    他不知道為何這樣強大的祖器的器靈不能化出形來,而隻有一縷情緒。但那股情緒那樣真實,從一塊漆黑如墨的,涼涼的石頭裏傳出來。


    浮生說,你去吧,我們都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也不要再見。


    她將石頭扔了,扔的遠遠的,扔到無邊的宇宙海裏。


    然後他又看見遲晚晚,遲晚晚看著浮生,眼中既是憤怒又是失望:“你就這麽信他?連你的祖器都可以毀掉?你何時這樣天真了?若他食言,下一次大劫又有誰來替你擋!”


    “我多想信他。”浮生看著遙遠的宇宙海,“晚晚,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遲晚晚苦笑:“我能攔你什麽?我隻是害怕,你連小石頭都扔了,下一次林夕再說什麽,你是不是也會把我扔了?”


    他頓住。原來那少年,真的就是林夕。白墨最不願見的場景他最終還是看到了。


    浮生轉過身來看著遲晚晚就氣的淚流滿麵。


    她抬手將木珠封入他的體內:“你非要說這樣的話嗎?我怎麽可能不要你。木珠給你,你帶著它,你永遠都不會死。”


    畫麵消散,最後又是他們擁抱的場景。


    手掌慢慢撫上心髒的位置,白墨緊緊閉著眼,似乎還能感受到那股情緒。他將它扔出去那麽遠,它最終又還是找迴來,就像這個遲晚晚,他們都何必那樣執著。


    月落湖畔的小木屋裏,離風臉上還掛著淚珠,他替榻上的白染掖好被角,轉過頭問:“師父,師姐她會沒事嗎?”


    林夕看著離風前所未有的細心照料他的師姐,伸袖替他擦去淚痕:“會沒事的。”


    白染昏了三天三夜。


    她的元神出走了。


    走到重華宮外的寒潭邊,偷偷溜下去泡著,泡著泡著就睡著了。然後她被一個好看少年一把撈出來,嘩啦啦的濺了他滿身水。


    那少年的白衣這樣好看,她一瞬間沒了羞恥:“你娶我吧。好不好?”


    少年看著她,就笑了,然後點頭:“好。”


    她便伸手去抱他。


    “可我隻能陪你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我就要走了。不得不走。這樣也可以嗎?這樣的話,你也願意嗎?”


    “願意願意。你這樣好看,便是隻有一日遂了我,我也願意。”


    他們笑容甜蜜的抱在一起。


    她的元神又離開了,走到人間太一界的那個小院兒裏,百無聊賴的扯樹葉玩兒。


    身後是那位神山裏的使者,他說神山裏有人在喚他,他要離開一段時日,叫她一定要等。


    她舍不得,想發脾氣,但沒發脾氣。


    她扯了兩日的樹葉,扯禿了院裏兩株他親種的樹。然後就聽到他一聲輕歎:“我不過走了兩日你便將它們折磨成這樣。”


    她驚喜的轉身撲進他懷裏:“我以為你不迴來了,不是說很重要的事兒嗎?”


    神山使者點頭:“很重要。但我想到你還在這裏,就同他們說,讓我這一世先來陪你,用使者的身份來換,用以後的很多世來換。”


    多好聽的情話,她環緊他的腰,去聞他身上清甜的味道。


    一個恍惚,她又飄落凡塵,龍清寺的後山裏。


    她問那個瘦弱的皇子:“你父皇命你抄經,你為何不抄了?”


    皇子眼神悲戚:“因為佛信來世,我卻沒有來世了。”


    她拍著他的肩安慰他:“你還有今生,咱們把今生過好了就好。”


    他看著她眼睛就笑:“我就隻有和你的今生了。這樣就夠了。”


    她踮起腳把臉埋在他的頸窩:“咱們私奔,可好?”


    “就依你。”就依你。


    他們後來去了顯州,她滿足的又離去了。轉身一腳踏進那個洞房花燭的夜。


    他們喝了合巹的美酒,就著醉人的芬芳一同倒在榻上。他掌紋粗糙,擦過她精心保養的膩白的肩,背,胸,腹,令她一陣陣的戰栗。


    指尖都是歡愉的火焰,燃燒出她芬芳的汁液。


    他眼中情欲的色澤那樣鮮明,喘息著將她擁有,一遍一遍,墮入雲端。


    直到夜深人靜,直到天色微明。


    她在這裏停留的最久,她留戀的趴在他胸膛沉沉眠去,睜開眼卻又是刺目的光。


    她抬手半遮半掩。


    就見有人來喚她:“染兒,起來了。聽蕭穆說你昨夜看蕭青和盡歡吵了半宿的架。”


    啊,是了,那個聲音,那是她的夫君。


    她嗯了兩聲,還有些迷糊。


    他無奈,然後就把手伸到她被下,帶著一股涼氣將她一下子激的坐起來:“你昨日不是說身子不舒服,我陪你去月落湖找尊神。快起來吧,嗯?”


    她不滿的撅起嘴,昨夜睡得這樣晚今日還要起的這樣早,她不依,扯過他手臂將自己環住然後便往榻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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