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扔了。”


    遲晚晚有些莫名:“怎麽?奢侈也不是你這樣的吧,穿兩迴就扔?”


    白墨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心中忽然一陣熟悉的驚悚感覺,他暗道不好,連忙起身去倒茶,一口飲盡才心不在焉說了一句:“髒了。”


    髒了?遲晚晚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許久,終於在袖子上看到了一小塊血痕,嘴角一抽:“……”


    白墨沒有再理他,他此時已是自顧不暇,體內酒氣翻滾著衝上灰蒙蒙的靈台,頭痛欲裂,舉著茶杯的手一抖,啪的一聲便摔在了桌上。


    遲晚晚聞聲望去,忽然覺得他這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麵上神情扭曲,不像隻是醉酒的樣子。


    “你怎麽了?”


    兩隻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白墨彎下身子捂著頭,雙眸一片赤紅。


    “你沒事吧?”遲晚晚挪過去拍拍他的肩。


    誰知這輕飄飄的一下,白墨竟整個人摔在了地上,並立刻麵色蒼白的蜷成了一團。


    遲晚晚驚了一下立馬一扭身:“我可什麽都沒幹,你別想訛人。”


    一片迷蒙空間內,到處都是灰撲撲的影子,影子有人形的也有無形的,叫囂著彼此衝撞,而白墨的元神就像一粒微塵,夾在這一片動蕩之中不得自控,被顛簸的七葷八素。


    幾聲壓抑到極致的微弱呻吟聲從口中傳了出來,遲晚晚終於發現事情的嚴重,一把將他撈起來置在榻上,指尖神念一聚便搭在他眉間探了進去。


    他那一縷神念剛剛衝進白墨的靈台瞬間便被一道衝撞過來的影子湮滅了,遲晚晚乍然遭此反噬靈台大震,眉間針紮一般疼痛,頓時慘叫出聲來。


    “藥,藥…”


    白墨雙眼已然失了神,迷迷糊糊的說著,遲晚晚心中暗罵一聲強壓下靈台痛楚湊過去聽:“要?要什麽?”


    “藥…”


    遲晚晚反應過來:“你是說丹藥?是什麽藥,在哪裏?”


    完了。


    來不及了。


    白墨心中一涼。


    遲晚晚沒有防備,一下子便看到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麵。


    隻見榻上哆嗦著蜷成一團的白墨忽然就僵住了,他睜開雙眸,原本的一片赤紅一瞬間化為墨色。


    一雙完全沒有其他顏色的眼睛。隻有一片漆黑如墨。


    遲晚晚自詡是個見過世麵的魔,但他當下隻覺脊背發涼。


    白墨表情呆滯的看著他,如果這也能算看的話,極緩慢的開始說話,就像剛會吐字的幼童,遲晚晚聽了好幾遍才弄明白。


    他說:“東陽。”


    東陽!


    遲晚晚的手一下子就抖了起來:“你說東陽?你是不是說東陽?”


    可白墨什麽都聽不見,又呆呆的說了幾遍之後忽然身子一僵,再不動了。


    當世竟還有人知道東陽的名字?除了那幾位,這是不可能的!


    東陽,東陽,這個當初讓他醋了幾萬年的名字,遲晚晚咬牙切齒的記著。


    他自記事起,便沒有見過偌大的萬荒宮還有什麽別的人在,他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是互相擁有的,甚至在頭幾千年的時光裏,他一度天真的認為這個世界隻有兩個人,小姐和他。他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


    小姐在某些事情上的三觀,極其的不正。


    導致他在被教養的過程中,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經曆了非常坎坷曲折的過程。她說晚晚,你看,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魔,東陽作為一個神仙,就活的很好。


    遲晚晚就朝她翻白眼。


    說得好聽,不過為了讓人家給你釀造更好的酒而特許他飛升成仙。


    東陽是個癡心釀酒的神仙。遲晚晚是在四萬歲時知道這件事的,他終於明白,宮裏那取之不盡的靈釀都是從哪裏來的。有這麽一個將所釀靈酒無私奉獻的神仙,他很感恩。


    可小姐笑的得意:“東陽的酒,隻釀給我一個人喝。他說他的酒不需要俗人欣賞。”


    遲晚晚立馬醋了。


    賭氣似的抱起一壇酒咕咚咕咚就灌。


    等他喝的暈暈乎乎難受的直想嘔的時候,她才轉著酒杯,幽幽歎了一聲:“他倒是想給別人釀酒,材料器具全是我給他準備的,修為境界也是我一手提上去的,他哪有臉給別人釀酒。”


    藍衣飄動,她捂著胸口長籲短歎:“你知道培養一個能釀神品的大師有多麽不容易麽?光是神草聖藥就耗了不知幾千株,木族的家底都快給我薅光了,這下造化那家夥真要與我不死不休了。”


    幾千株?


    遲晚晚眼前一黑,昏過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說,若我是造化也會恨不能親手掐死你的。


    他也不知道他那時候心口不一,小姐聽的清楚,他口中其實說的是:“你是魔,他本就與你不死不休。”


    想起這些事情他就頭痛。


    東陽最後的結局,他不太清楚,最後的那幾千年,小姐許多事情已經不再對他說了。


    大概是沒有什麽好結局的,他想。


    如今三界之中的這些神品和仙品的靈釀,是喝一點少一點,他能感覺得到,不過也不知是因為最後東陽也一並被眾神清算了,還是因為小姐不在沒人給他那些天材地寶釀酒了。


    東陽並不重要,但白墨能叫出東陽的名字,這太重要了,遲晚晚腦子裏一下子閃過無數種可能,他心急如焚,伸出手在白墨眼前晃,又使勁搖他,可無論他如何動作,白墨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白墨的元神困在這灰色空間中,看著兩道撞得碎裂的影子化為縷縷灰霧朝自己鑽過來,他絲毫沒有辦法。


    灰霧入體,他放棄了無謂的掙紮。閉上眼,在劇痛中看著那些匪夷所思一閃而逝的畫麵。


    可這次好像有些不同,到底是哪裏不同?他的元神仿若一瞬間穿越到了一處真實的世界,那好像是一處靈氣稀薄的小山穀,穀中有一彎碧湖,兩岸樹木蔥鬱蒼翠,他眼神一凝,碧湖邊忽而化出兩道有些虛幻的身影。


    那是個一身戰袍的少年,他盤坐在精美的道蓮蒲團上,麵湖而坐,看不到麵孔,而他身後站了一位藍衣的女子,女子的頭發很長很亮,就像絲緞一樣。


    隻能看到背影,都是美好的身形模樣,可他們卻絕不是在欣賞風景。


    因為他能聽到那少年在哭,他在說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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