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吟湘被什麽東西提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拎著她衣領的、那個濕冷堅硬的東西,是一個爪子。


    是石像。


    難道是她講漏了哪座石像嗎?


    許吟湘怕得麵色發白,卻又不敢掙紮,生怕一動就激怒了身後的石像。


    她身後那石像長著一個扁龍頭,頭頂有犄角,身軀像是蜥蜴,又都覆滿龍鱗。


    “是蚣蝮。”樓囚蟬沉聲。


    蚣蝮,龍子之一,性善好水,又稱吸水獸,能夠調節水量。


    “啊?那它不是好的嗎?幹嘛抓吟湘啊?”周泗用氣聲問。


    樓囚蟬沒有迴答,而是直接向蚣蝮發問:“請問您為什麽要抓我的同伴?”


    雨水路線被篡改,全部被蚣蝮吸入龍鱗下。


    “災,災要來了。”蚣蝮用爪子把許吟湘拋迴樓囚蟬身邊,取走了所有人的雨傘。


    小小的紙傘被它捏在手裏像是小蟲與人手,大小渭涇分明,輕易就能被捏碎。


    他們不是很想摻和進蚣蝮所說的“災”裏,正巧,因為蚣蝮的出現,雨已經不再往他們的身上落了,這把紙傘對樓囚蟬他們來說可有可無。


    許吟湘爬起來為撞到它而道歉,所有人一起鞠了個躬,就打算繞過它往前走,離終點就差十米左右了。


    “紙傘上有你們傳送迴去的陣圖。”蚣蝮再次開口。


    意思就是不讓樓囚蟬他們走了。


    幾個本想蒙混過關的人不得不頓住腳步,淌入這趟名為“災”的渾水。


    林空有皺眉,看向它,蚣蝮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蚣蝮兩隻前爪平攤在身體兩側,一副“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的樣子:“災感召了我。”


    “這裏隻下著小雨。”


    能感召蚣蝮的災隻有水害。


    “是跳雨江,跳雨江的魚皇不知道為什麽死去了,缺少首領的魚們不安地不斷跳動,掀起的浪衝垮了荷何湖的廊橋,衝進了莫柳體大教堂,馬上就要裹挾著大教堂裏的流體來這邊了。”蚣蝮橫在路中間,阻止眾人通過。


    很有可能吃了魚皇的樓囚蟬摸摸鼻尖,突然無言。


    那是不是當時把它活著推迴水裏,就不會遇到蚣蝮來攔路了?


    “抱歉,我們幫不了你。水一來我們也會被衝走。請把傘還給我們吧。”林空有往前邁一步開口拒絕。


    蚣蝮的鼻孔裏噴出一口氣,像是對他們的拒絕有些生氣說:“我什麽時候說要你們幫我治水了?”


    它蚣蝮論吞江吐雨,還沒有人能比得上。


    “那是……?”


    “我吸水的眼給堵了,你們用銳器給我鑿一個眼來。”說著,蚣蝮轉身,尾部對著樓囚蟬手裏的匕首,尾巴甩了甩,像是在說:“來吧。”


    “……這是鎮壓前的,還是鎮壓後的?”樓囚蟬悄悄問林空有。


    “看不出來。”林空有抿唇,“如果是鎮壓之前的,應該要再狂一點,可是若是之後的……好像又皮了點。”


    說話間,許吟湘扯扯樓囚蟬的衣袖,示意她往前看。


    ——蚣蝮已經等的不耐煩,迴頭瞪著她了。


    想了想,典籍中的蚣蝮對人一直都是個和善性子,樓囚蟬便妥協了。


    隻是她望天,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她的寶貝匕首第一次出場,竟然是給蚣蝮幹這個。


    早知道就不把匕首給許吟湘讓她偷渡進來了!


    於是她隻好隨便地往裏一插,再一拔。


    拔出來的時候,突然間就肅了神色。


    匕首的血槽裏帶出來的……不是石粒。


    是流體!!


    他們當初在莫柳體大教堂裏見過的晶藍色流體源源不斷地從蚣蝮被紮出的洞裏瀉出。


    像是水庫泄洪,水勢又大又急。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四個人衝的七零八散,他們的紙傘也不知所蹤。


    至於把腳拔到流體表麵開始跳一跳?


    根本來不及。


    石像路的這六百米,像是被一個大缸給包圍著,流體隻在這六百米內傾瀉、上漲。


    剛被衝散,流體就已經沒過了他們的肩膀。


    而流體還在冒出,可是明顯緩慢了下來。


    當液體沒過肩膀時,壓強限製胸廓運動,影響到肺的通氣功能,唿吸就變得異常困難。


    更別說流體裏還有著不知名的小東西在啃著他們。


    蚣蝮的石頭臉上,笑容變得邪性,饒有興致地看著這群人做最後的掙紮。


    它故意放慢了水流出的量與速度,想讓這群人感受自己逐漸被流體沒過頭頂,慢慢窒息而亡的感覺。


    說不定,在窒息之前,就已經被啃到全身是洞,疼死過去了。


    紙人糊的紙依舊是牛皮紙,隻是,這一迴的紙,沒有跳雨江的牢固了。


    被流體裏的水分包圍,又被流體給擠壓,樓囚蟬他們三個紙人身上,已經有紙不堪重負,破裂開來,完好連接的地方也已是千瘡百孔。


    隻需要輕輕一戳,整個紙人就能分崩離析。


    許吟湘拿著她的匕首在自己周身胡亂劃著,艱難朝著紙傘遊去。


    “你們再堅持一下,我去拿紙傘!!”光是聽她的聲音,樓囚蟬就能想象出她再次泛紅的眼眶。


    許吟湘越往傘那邊遊,身上的痛意就越明顯。


    但是她不敢停下來。


    四個人裏,隻有她一個不是紙人,也就隻有她能去取傘,等拿了傘,他們就能出去了!


    她原本隻是一個被嬌養的沒有怎麽吃過苦的女孩子,現在疼痛與壓力疊加,她就被疼痛侵蝕的幾乎已經分不清方向,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隻能憑借著本能,逆著水流前進。


    水已經漫到了紙人們的下巴。


    混沌間,許吟湘聽見樓囚蟬在喊她的名字,聽見了周泗的聲音,最後聽見的是林空有的聲音。


    林空有的一改之前對樓囚蟬說話時的溫軟,冷漠到許吟湘懷疑自己是不是疼痛太過臆想出來一個新的人。


    他的聲音,太冷了。


    許吟湘覺得聲音裏的溫度冷到流體都凍結住。


    “……?”許吟湘突然停住了。


    因為流體真的,凝固了。


    變成了像是果凍一樣的物質,四個人被凍在一塊六百米長的果凍裏,像是裏麵的小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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