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冷冽拿過衫子,“青風,令錦衣衛不得驚動皇後,小心尾隨保護,無論如何再不能有差池。至於皇後想做什麽,隨她心意就是。還有,南不歸,今日宴後迴京都府衙料理政務,夏清風,你交代一下。”


    “不行,不行,陛下微臣怎麽能代理國事,您出去玩兒?我也難當大任啊。。。。。。我。。。”夏清風追著銀冷冽哇哇地叫,出了勤政殿。


    眾人跟出,同情地看著夏清風難得著急亂跳的背影。


    青風長出一口氣:“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鄭鬆道:“京中來報,說是林庶人進了天牢就瘋了。”


    “便宜她了。那兩家族人的生死我瞅準去迴一聲。去跟皇後的,我還得再叮嚀幾句,讓他們千萬小心啊,這主子金貴著呢!也不知身子怎樣?還到處亂跑,她安生,我就太平了,好好兒的,也不說早知會一聲,害得我白操了多少心。”青風話中竟有了幾分哽咽,說得眾人都笑。


    一習暗想,應該是那念先生救的娘娘。


    遲遲鍾鼓初長夜,朱殿熒飛思悄然,月夜催更,清塵收露。


    “陛下,夜深了。”青風走到銀冷冽的身邊。


    “皇後,有什麽消息嗎?”他問。


    “錦衣衛來報,已查到娘娘進了北塔寺,有人在保護了。”青風迴稟,他剛剛接到夜鴿。


    “水眄蘭情,總平生稀見。青風,你知是何意嗎?”


    “奴才學淺。”


    “那是說一個女子,水靈靈的眼睛,蘭花一樣優雅的性情,這平生也難遇上一個。大臣嘴裏不說,總覺朕寵皇後太過,隆寵太盛,可在皇後眼裏,她從來都是富貴閑雲,而朕的恩寵,是無數次傷害,是一次中毒,是一次墜海,朕隻有歉疚,當初朕是迫她的。”銀冷冽第一次在青風麵前流露心情。


    青風無言,陛下這情路走來竟是這般辛苦。


    “你說,榴蓮之意,是流連民間,還是留戀朕躬呢?”


    “自然是陛下,陛下的深情娘娘是明白的。”青風心中歎息,誰說這患得患失的隻有娘娘呢?


    銀冷冽望向寥廓的星空,他不要千千萬萬的星辰,不要萬紫千紅,隻要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隻要那一抹幽香。他悵悵地對青風說:“明日緩緩出行。”青風不解,“隻要她安好,就讓她自由自在吧!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近鄉情怯,若是她真心想離開自己也不是件難事。可是,她卻沒有這麽做。他終究是留住了她的心了。


    範城的北塔寺身在鬧市,除了香火鼎盛,還寄居了不少書生。


    這些書生多半是名落孫山或懷才不遇,想來年再試,等待時機,無奈囊中羞澀,於是就住到這寺裏,寺中供給三餐且收錢很少。書生意氣,就常有些交遊酬唱,談文論道,其中不乏真才實學,好在寺廟肅穆,不是十分喧嘩。


    琉璃就在這寺中的吟哦聲中沉澱自己的心情。


    傍晚膳後,她在寺後的菜園裏散步,夕陽渲染得滿天金彤,園子裏混和著泥土與花草的芳香,驅散了白天的酷熱,頓覺神清氣爽。


    一條小溪潺潺流淌,清澈可見水草浮遊,到了橋下,匯成一個小小的池塘,種菜養花的和尚大約常在此舀水澆灌,池水略渾濁,幾條錦鯉搖尾擺動,看到錦鯉,不期然想起入宮那年這個時候。


    她還在安府遊哉度日,才沒過去多久,她的生命有著翻天覆地的改變,如連綿筆畫,有驚濤,有亮麗,有缺憾,幸運的是她擁有了如此優秀的男人。


    最疼她愛她的父親,待她一直最真最誠的銀巽,可愛的菊香和翡翠,她們都傾心地愛護她,她平凡的人生由此展開瑰麗。


    悠遠的鍾聲敲響,僧侶的晚課開始了,這一瞬她沉浸在安寧中,心是一片空靈。


    於學智走入園子時,看見晚紗夜霧中一人拈花微笑,一驚錯覺,仿若一麗人徐徐而來,凝神看去,不由怦然,一位柔美修潤的儒雅書生,如皎月站在橋上,這無限的暮靄是他的陪襯。


    他走過去,順著目光看向池塘,歎息,不知是為池塘,還是為眼前是一個書生,“阿,可惜,這池水不如溪水清澈,若賦詞作詩,遜色不少。”


    “未必,水至清則無魚。”琉璃不及躲避這位鄰居,昨天他曾投名刺請見被她拒絕,後來晚間有聽他們幾個學子詠誦,談論時政,於學智倒是才華橫溢,不失為一個謙謙君子,雖是世家弟子卻少有傲慢。


    “願聞兄台雅見。”於學智恭謙地拱手。


    “不敢。”琉璃微笑,清朗的於學智有著意氣風飛,這樣的風華正茂略略看到了銀巽的影子,她的心裏有些親切,“真如世間有陽春白雪,也有高山流水,沒有漁讀耕樵,何來的文人雅趣?何來這娉婷的出水芙蓉?又何來出淤泥而不染?”


    於學智歎服,“聞君一言,卻有不同的天地,朝聞道,夕死無憾,聖人雲誠然也!”


    暮色漸濃,琉璃點頭致意,步下石橋,於學智目送她,她的身影在煙靄中朦朧而有些神秘,橋下魚兒跳躍,一陣漣漪,夏天的晚間,卻吹皺了他一池春水。


    第二天於學智被詩友們拉去賞菊,心裏卻念念在茲,晚間醉酒,就沒有迴去,到了清晨忙忙迴寺,卻驚愕地發現隔壁靜舍已人去屋空。


    小沙彌正在收拾,他隻求下半片字幅,悵然許久,向知事僧打聽,隻說是安公子,剛剛便坐車離去了。


    他忙吩咐小廝收拾行囊備車,突覺四周冷列如刀,不由打個寒噤,到了山麓下,卻無蹤跡,隻得放棄。


    半日後,便見琉璃換了一身輕便的長裙,在驛站換了馬便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這一路很遠,但是她也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一來是讓皇宮裏那位放心,二來是告訴銀巽,不用跑太遠,她來他了。


    經過上次重陽燈會一事,她知道銀巽完全沒有對她不管不顧。她的身邊不乏還有他的人保護著,上次她昏迷在小巷裏,銀冷冽的人怎麽找也找不到。是因為她藏在了死角裏,很難會被發現。


    可是,她被發現的時候卻是被挪了出來。似乎是有人特意為之。


    雖然,她半點記憶也沒有,可是卻分明是知道,銀冷冽的人到之前,還有其他人找到了她。


    而另一邊,正在船艙裏看書信的銀巽聽見了琉璃離開是往銀心山莊的方向而去的消息,不禁失笑:“她還是這樣為所欲為啊!”


    方直神色一點也不輕鬆,隻道:“陛下已經查到娘娘的蹤跡了,估計會追著迴去的。但是,卻偏偏讓人不遠不近的跟著,沒有多加幹攏的意思。”


    銀巽燒了手裏的人皮麵具似的東西,撫掌道:“更有趣了不是麽?方直,全速迴京,她要來找我了。”


    雖然,他知道或許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麽美好。她和銀冷冽之間的牽絆已經愈發的無法割舍了,不是嗎?


    方直沉默,接著轉身下去吩咐船員。


    “哎,新鮮的包子哎--”鳳棲京都城外的官道上也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周圍的小販都在吆喝著叫賣點心或者是布料。琉璃捏著一把劍,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她暴露行蹤就是想讓銀巽知道自己是來找他的,照理說他應該會提前來見她才是吧!?


    但是都到京郊了,也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琉璃挑眉,不禁想著是不是銀巽不願意見她?


    肚子有些餓了,琉璃想了想,走進旁邊的一家麵館裏去,坐下道:“小二,來一碗陽春麵。”


    “好叻--”小二應了一聲,帕子往肩上一搭便往後廚吆喝。


    琉璃打量了一圈兒麵館裏的人,也沒有什麽稀奇,都是布衣百姓。


    “您的麵來了--”小二笑著將托盤呈上來,放在琉璃麵前道:“客官慢用。”


    琉璃點頭,拿過旁邊的筷子攪了攪麵,正打算吃,卻聞到一絲異樣的味道。


    手一頓,琉璃清了清嗓子,側頭看著小二道:“茶也不給我來一杯麽?有些渴了。”


    小二趕緊提了茶壺過來,賠笑道:“抱歉客官,人多一時忘記了,您請。”


    琉璃點頭,拿起茶杯來吹了吹。奇怪的是,杯子裏卻沒有什麽異味。


    喝了一口茶,琉璃放下筷子,也不打算吃了,就這樣坐著。劍放在手邊,周身也浮起了淡淡的防備。


    有人請她吃這“浮生一夢”,必定是和她有大交情了。隻是不知道來人是誰,能下這麽狠的手。


    “浮生一夢”是古書上有記載的,吃了便長睡不醒的毒藥。不致命,卻相當於奪命。但是價格極高,一般是很少在江湖上出現的,大多是高門大戶或者深宮裏有人用。


    記得銀心山莊那個糟老頭,上次也是好不容易弄到手才可以研究一下毒性。可算是罕見的極品了。


    茶杯裏沒有這東西,下毒的自然不是店小二。那麽這家麵館應該是無辜的。


    “小二,我可以去後院看看麽?”琉璃喚住了在大堂裏穿梭的店小二,輕紗半遮的臉上帶著笑意,一雙水眸靜靜地看著他問。


    “可…可以啊…”小二看了琉璃一眼便低下了頭,雙頰通紅地道:“隻是後院都是雜物,除了廚房就是柴房,姑娘要看什麽…”


    琉璃一笑,起身道:“麵很好吃,我想感謝一下做麵的人。”琉璃說完也覺得這個理由太蹩腳了。


    想罷,趁著他不注意,便掀開簾子去了後院。


    店小二愣愣地看了琉璃的背影半晌,然後迴過神來,才看見桌上的麵條一動未動。


    剛進後院,便有殺氣撲麵而來。琉璃也不驚慌,以劍鞘為武器,擋住對方的攻擊,幾招便將來人壓在了地上。


    那人一身黑衣,武功也不是多高,看起來隻是江湖上三流的殺手罷了。琉璃皺眉,微微鬆開他一點,沉聲道:“要取我的命,先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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