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來,沒等行禮,琉璃說道:“在夏宮就不必行大禮了。”


    邱林二人於是行了蹲禮,許柳兒嬌滴滴地跪下,“妾身許氏叩見皇後娘娘,娘娘玉安。”


    “請起,許小姐是客人,都請坐吧!”琉璃微笑。


    菊香和翡翠已經收拾了食榻上的瓜果殼皮,玉杯重新換洗過,拿了冰壺倒滿果露。


    許柳兒微欠身接過,一口呷下,果然沁人心脾,微抬眼打量琉璃,隻見她穿了湖色的軟煙羅衫子,同色同質地的長裙曳地,披了月白色的薄花帔,兩支翡翠簪子左右挽住烏發,那簪子的一頭是用白金碎鑽點綴。


    她曾是公主,自然知道這是價值連城的珍品,暗忖:“這位皇後容貌頂多秀麗而已,怎及得上我傾國姿色傲人身材,這簪子、這軟煙羅穿在我身上才相配。”


    林常在一上來就看見食榻上的金盞玉碟,心中越發勃然。


    邱答應見有些冷場,忙恭敬地說:“娘娘的身子可大安了?好久沒給您請安,嬪妾心裏總掛記著。”她冷眼掃過,卻是不動聲色。


    “多謝邱答應,本宮好多了。”琉璃不知該和她們聊些什麽,隻得客氣地讓茶。


    這時波濤洶湧,一浪接著一浪拍打在岩石上,如碎瓊亂玉般濺開,琉璃雖見過幾次,仍驚奇地啊了一聲。


    幾人同時迴頭看去,心馳神搖,一時都做聲不得。


    但見那一望無垠的大海,方才還是風平浪靜,溫柔似明鏡,現在卻是驚湍直下,遠處浪頭起伏,猶如疊嶂西馳,又恰似萬馬迴旋,今日正是大潮,這壯觀和澎湃。


    一陣疾風吹過,眾人都有些搖晃,頭發飛舞,玉杯翻到了,右邊的菊香扶住琉璃:“娘娘,您退後些。”


    原來不知覺中已到了閣邊,迎麵而來的海風有些腥味。琉璃突覺胃裏翻騰,一陣惡心湧上,用手去捂已來不及,嘔的一聲全吐在她左側的林常在右臂袖上。


    閣上諸人都一愣,林常在又臭又氣,菊香忙招唿翡翠拿布。其他侍女一擁而上,忙扶住了安琉璃。


    安琉璃看見髒物弄髒了林常在的衣物,很是歉意。便接過翡翠的布遞過去的林常在。


    看見眾人都捧在手心裏的安琉璃,林常在身後的邱答應恨得咬牙,她故意一踩林常在,林常在心火直竄,用力推開琉璃遞過的手巾,琉璃一個趔趄向前,眾人驚唿。


    在這電石火光間,林常在惡向膽邊生,竟起了歹毒,伸出雙手死命一推“去死吧!”


    這些都隻一瞬間的功夫,陡生事變,菊香萬萬沒有料到,翡翠還在食榻邊拿另一塊手巾。


    琉璃更不曾想到,閣邊隻有低低的欄杆,身子一輕,翻了出去,菊香饒是反應快,疾步去抓,嘶的一聲花帔破裂,人卻是直直墜下,噗的沒入海中。


    菊香跟著躍下,一陣浪頭打來,菊香顧不得疼痛,伸手亂抓,一陣翻卷,卻無琉璃蹤影,她水性一般,不會潛水,這時那裏顧得上,閉上眼睛潛入海中摸索。


    又聽咚地一聲,她忙探頭,喘了一口粗氣,是翡翠,菊香急得淚水飛迸,“快,快找找。”


    翡翠潛下水去,好久才上來,菊香已覺等了萬年之久,看她搖頭,想都不想欲再次潛入,翡翠拉住她,“姐姐,你的手臂流血了,撐不住的,還是我去,”


    菊香才發現自己血染了衣衫,哭道,“娘娘怎麽承受得住。。。”


    寸心大亂的菊香駭得話都說不下去,牙齒打顫,翡翠再次入水,向前遊去,隻是風浪太大,前進困難,好幾此險些被風浪卷走,翡翠心想“完了,娘娘準是已被卷走,兇多吉少了。”


    這時夏宮中響起尖銳的嗚嗚聲,兩人抬頭望上看去,撲通幾聲,幾十名水師營的好手從岸堤、閣上分別跳下,其中有人喊道:“兩位姑娘,快上去,陛下有話要問。”


    兩人答應一聲,往岸邊遊去,臨上岸堤業已精疲力竭。


    就在菊香和翡翠跳下海中救人的同時,閣內亂做一團,邱答應也沒想到林常在會吃了豹子膽,嚇得大聲尖叫。


    許柳兒一驚又一喜,故作暈厥靠在目瞪口呆的邱答應身上,邱答應迴過神來,厭惡地推開。


    閣下的侍衛聽得動靜不對,跑了上來,發現皇後娘娘竟然失足落海了。侍衛趕緊到勤政殿報信,喝令餘下的侍衛捆了林常在,看住邱答應和許柳兒,兩人沒口地喊冤。


    邱答應走到欄邊,低頭遙遙隻能見底下菊香和翡翠人頭攢動,腳一軟跌坐在地。希望事情不會連累到她身上。


    俄而幾道身影躍上,銀冷冽臉色都青了,衝到欄邊,見下麵波濤翻滾,“璃兒。”


    他大吼就要跳下,後麵的青風和一習早有準備一左一右抱住了他,“陛下,不可呀!”


    “陛下,已經派了水師營隨駕的好手下去,您冷靜啊!”


    “鄭鬆已去調動船隊打撈。”他一腳踢去,“滾開,我要自己下去救她。”一習吃痛,卻不敢放手,“陛下,此時波浪很大,您下去於事無補啊!豈不增添救援的負擔。”銀冷冽頹然鬆懈下來。


    菊香和翡翠在旁跪下哭了一聲:“陛下……”眼淚如泉湧。


    銀冷冽擺擺手,在涼榻上坐下,榻上尚餘幽香,想必前一刻佳人猶在此觀景,他不禁痛楚難當,這幾日他忙於政事,也沒有好好陪她吃上一頓飯,惟一的一次,因為她提到災區瘟疫防備,他半途離席匆匆又到勤政殿去了。


    “說吧!”他低沉的聲音象一條鞭子抽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連經過許多事的青風和一習都禁不住打個冷顫。


    邱答應和許柳兒這時跪在一旁,什麽念頭都沒有了,隻剩下瑟瑟發抖。


    菊香抽抽答答地把事說了,銀冷冽聽了,半天沒有說話,青風和一習暗暗叫苦,皇後生死未卜,這次真的要血濺宮闈了。


    菊香和翡翠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奴婢死罪。”說著泣不成聲。


    “你下去後海中就有血漬嗎?”銀冷冽理智得令人戰栗。


    “沒有,是奴婢慌不擇路撞的,當時浪很大,一眨眼,就沒了娘娘的身影。”


    閣內一片靜穆,良久,銀冷冽指菊香和翡翠,“你們兩個下去休息。”


    待兩人退下,銀冷冽轉向委頓在地的林常在,低低地:“為什麽?”


    林常在狀若癲狂,她淒厲地笑:“為什麽?陛下,哈哈,您問得好啊!哈哈哈。。。”淚水爬了滿麵,“您不知道一個女人夜夜孤燈,聽著更鼓,數著寒星,真是淒苦難言,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我殺了她,我不怕死,六宮的人都要感謝我,是我給了她們一條生路。”


    “生路?”銀冷冽慢慢地,“你說得真不錯。”眾人心驚膽戰,他的聲音冰寒懾人,“好一條生路!”


    林常在臉色煞白,似乎這時才明白過來,眼前是冷酷的皇帝,嘴唇發青,哆嗦著:“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麽衝著我來。”猶自嘴硬。


    銀冷冽對著青風,“傳旨,把嬪妃們送迴上京,一律送至慈恩觀度為女道士,按製供奉,待朕迴京後有所處分。”


    閣內眾人一片抽氣,陛下竟然欲解散後宮,帝國製度,民間已婚女子可自請休離,王公貴族世家可自請度為女道士,以後還可還俗,尋求再次良緣。宮廷裏是犯錯或避禍的嬪妃,留個體麵,自請住在慈恩觀,但出家後是不可還俗的。


    邱答應心寒膽裂,又不甘心,爬了幾步,哀憐道:“陛下,嗚嗚。。。臣妾沒有犯錯呀,臣妾不要做女道士,嗚嗚。。。”


    “住嘴,”銀冷冽冷笑,“你是不用做女道士。”


    邱答應止住哭聲,“你有謀害之心,不過有人替你做了。邱氏廢為庶人,送入宮人斜,嚴加管束,拖下去。”兩名彪悍的皇家侍衛挾住邱答應軟癱的身子,她哭喊著被架了出去。


    林常在恐懼萬分,渾身顫抖。


    “傳旨,邱氏一門抄沒家產,流放遼西為役,非大赦不得贖罪。林氏一門遷移三千裏,抄沒家產,連同墳塋地,隻許以乞討為生,終身為賤民,令地方官監守,如有逃漏。朕惟他是問。”


    “不,不,不,不要,您不能下旨,求求您,不要啊!”林常在掙動著被縛的雙臂,眼淚鼻涕,聲嘶力竭。


    終身為賤民,就是不能和普通平民通婚,士紳官宦若有娶為妻妾的,則同罪,賤民男女有秀美者往往淪為娼妓或嬖童,處境十分淒慘,和滅門的懲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生不如死啊!林常在怎不五內俱焚,聲淚俱下。


    “林氏,”銀冷冽一字一頓地,臉色猙獰,“戕害皇後,廢為庶人,處以彘刑。”


    眾人大吃一驚,林常在哭喊聲被生生劈斷,欲咬舌自盡,銀冷冽一彈手指,她下顎一僵,已是不得動彈。


    彘刑之殘忍,連青風和一習都毛骨悚然,可追溯至一千多年前後宮的一種酷刑,砍去四肢,殘耳、剜眼、割舌,後來的帝皇覺得太過殘忍,有違聖德,下令禁止了。“陛下(陛下)真的是瘋狂了。”二人都在心中驚唿。


    “你放心,朕會讓你好好活著,不用聽更鼓,不用數寒星,什麽都不用做,你會活得很長很長。”銀冷冽陰狠地,林常在昏厥過去,皇家侍衛拎小雞似的帶了下去,閣中隻剩下三人和真的暈厥了的許柳兒。


    一習欲言又止,青風拉住他搖頭,陛下的狂怒不是誰能說得進的,現在隻能祈求上天,在林常在被押迴京師行刑前,皇後娘娘能平安無事地迴來,說不得還有一絲希望,不然,陛下解散後宮,皇後遇難,青風打個寒顫,陛下將不會再有嫡子,斷了帝嗣,就憑這款罪,是誰也救不了林常在,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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