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風突然又擔心起來,現在陛下對皇後到底如何處置,萬一他的怒火撒向皇後,皇後她能擋得住嗎?


    “穆家主使的?”銀冷冽冷冷地問,又像是肯定。


    “是,穆子元是主謀。”


    “很好,”銀冷冽輕柔地說,“青風,謀刺帝王,罪有可恕嗎?”


    青風跪下,垂頭不敢迴答,陛下的怒火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這是滅族啊!


    冷汗立即濕了他一身,他隻有在陛下親政之前目睹過一二次這樣的暴怒烈火。


    一道流星閃過,屋內的人都是一震,一隻夜鴿咕咕,青風顧不得禮儀,一躍而起,一閃之間已捧著夜鴿迴來。


    從鴿腳下解下一極小的竹節,抽出字卷,跪奉銀冷冽,銀冷冽展開,上寫:人已找到,毒發暈厥,請旨。


    銀冷冽看到暈厥二字,心中疼痛,騰地站起,喝了聲“請什麽旨,送到。。。”紅鸞宮三字剛要出口,突覺帝皇的威儀蕩然無存,又改口,“送到冷。。。”這最後的“宮”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冷宮是囚禁獲罪的妃嬪和宮人之所,暗無天日,他怎舍得把琉璃送進去,那是他心愛的女人。


    銀冷冽一時臉色鐵青,青風卻悄悄鬆了一口氣,遞上台階,“陛下,娘娘可病著呢!晚去了怕是。。。”他話未及說完,銀冷冽疾步走出殿門,“青風,叫人原地侯著,不得驚擾皇後。”


    說話間,人已經在承乾門外了,一習立即跟上,青風迴頭看著靜蘭姑姑,“大夥兒受點累,這還是輕的,今夜之事,都把上鎖,誰再不利索,那就是身家性命了。”


    這宮中一場暴風驟雨是逃不過了。


    崇仁坊的死巷裏,隻有一個人手中的火把照得這濃墨的黑夜有一絲絲的亮光,五名虎賁衛麵朝外,手裏舉著錦幔,把這一角圍起,做了一個嚴實的屏障,五個人筆直地站著,一言不發,詭異得令人驚乍。輕輕的腳步接近,眾人立刻單腿跪地,那人接過火把,說了聲:“去吧!”


    火光所到的巷子裏隻剩下一個人,不,還有一個女子。


    她靜靜倚靠在牆角裏,臉上有異樣的緋紅,唿吸微有起伏,緊緊閉著雙眸,那人走到她身邊,火光在她的秀美的臉龐上跳躍。


    他蹲下身子,手慢慢地猶豫地輕觸她幼嫩的臉頰,灼燙了他的手心,他低歎,心投降了,這半夜幾個時辰的煎熬固然讓他怒氣難平,可也令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踩息了火把,放鬆手臂抱起她,緊緊擁在懷裏,如獲珍寶。


    懷中的人向他偎依過來,含含糊糊地“怎麽這麽晚呢?”


    他轟然,呆若木雞。


    第一次聽到,也是在夜深人靜,她睡得迷糊,他才睡下抱她入懷,她似醒非醒地“怎麽這麽晚呢?”含嗔撒嬌令他喜出望外,低頭再看不禁苦笑,原來隻是一句囈語。


    今夜聽來,似甜卻苦,他長歎一聲,平生的無力都在此時了。


    愛上這個女人,他就覺得他的生活沒安生過。每天都像過得心驚膽顫的。


    熱、熱、熱,熱浪滾滾。


    琉璃抬頭一看,天上明晃晃的都是太陽,汗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想抬手,手卻無力,往下一看,連腳也動彈不得,這是什麽地方?


    她的喉嚨好象被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四周突然漆黑一片,她驚駭萬分。


    “銀巽。。。。。。”真的是他,她喜極而泣,腳步輕飄,跟了過去,一片怪石,有水聲淙淙,“銀巽,有水。”


    她開心地叫,好似有一次爬山發現有瀑布驚喜莫名,銀巽迴過身,她一嚇,哪裏是銀巽,竟是銀冷冽,一臉盛怒的銀冷冽。


    琉璃慌忙後退,“砰”地一聲,她摔倒了,定睛一看,卻無人影,她又抬頭,怎麽一會兒就不見了呢?她想喊,眼前一黑,墜入黑暗之中。


    銀冷冽。。。。。。


    坐在方藤椅上的銀冷冽放下折子,走到床邊,床上的琉璃把被子蹬得歪七扭八,剛才頭磕到床沿上。


    昏睡中的她蹙緊了眉毛,額前的頭發黏住了,摸摸她的脖頸,汗滋滋的,這已是第三次了,他放下心來,應該不會再有熱度。他走出房間,令青風傳熱湯伺候,以免琉璃收了汗,傳太醫進來侯著隨時看脈。


    淩晨,他抱了琉璃迴到龍澤宮,琉璃已經渾身發燙,陷入昏迷,待命的太醫仔細診脈,察顏觀色,反籲了一口氣,請他寬心。


    原來和冰魄接觸最長體力最弱的琉璃之所以最後一個發病,一是中毒時間還不算太長,十日中她不是整日呆在西次間。第二個也是主要原因,是因為她體內有一股柔和的內力抵消了大部分毒性的侵入。


    之所以帝王和青風等人沒有中毒也是因為他們擁有的內力深厚,足以排斥冰魄之毒。


    太醫言道皇後隻需每隔一個時辰服用解毒湯藥,三次起伏後燒退則毒清。


    於是一碗碗的湯藥由青風親手送進東暖閣,發著高燒的琉璃昏迷中胡亂掙紮。


    銀冷冽摒退了宮女,親力親為,強迫把藥灌進她的嘴裏,折騰了大半夜和一個上午,琉璃退了燒,比預計的要快了許多。


    幸得重陽第二日,京城乃至國中尚在慶餘,沒有例行的朝會,遞牌子的大臣不多。


    青風迴了銀冷冽,銀冷冽令三省首長先行裁定擬旨來看,青風見銀冷冽隻字未提穆、梅兩家,心中更加不安。


    這會兒龍澤宮上下總算喘出一口大氣,青風暗叫青祿公公去知會菊香一聲。


    待服侍妥當了,又親自到禦膳房傳了午膳,端了薄薄的粥衣湯,往迴走時正看到刑部和吏部、禮部的尚書從龍澤宮出來,心不由一跳,走進殿裏,就聽銀冷冽在東暖閣裏說:“是青風嗎?”


    小太監打起簾子,青風領了太監們在臨窗的如意圓桌上擺好午膳,這張桌子還是因為銀冷冽和琉璃常常在此用晚膳才擺設的。銀冷冽接過粥碗進去,良久才出來,新換的絹袍上有點點的新漬,他拂了拂,坐到圓桌邊。


    “皇後尚在昏睡中,她身邊的宮女叫兩個過來服侍。”銀冷冽意態悠適,輕描淡寫交代琉璃將在龍澤宮居住,“把西暖閣整理出來做皇後的書房。”


    “是。”青風猜度剛才禮部長官在此,大家定是令他改動儀製,以堵住眾人之口。


    “午膳後你去辦趟差事,給永慶宮挪個地方,然後,”他一挫,雙瞳裏凝聚著煞氣,青風一激靈。


    一道閃電劈過,撕裂了半空,雷聲隆隆,喀喇一聲這傾盆大雨鋪天蓋地的倒了下來。


    錦蘭宮外侍衛執戟肅立,宮內皆惴惴不安。坐在楠木交椅上的穆嬪,死氣沉沉,侍立的宮女太監都掩不住的驚慌,穆嬪不時舔著嘴唇,也沒人奉茶。


    天色越來越陰沉,這宮中人人自危。淩晨時宮庭突然增加了警衛,每個人都嗅到了異樣。沒有什麽人敢輕易在宮道上走動,怕一不小心會惹禍上身。


    剛用了午膳,有人傳召穆嬪見駕。


    皇家侍衛卻押著穆嬪的轎子特意到梅昭儀的永慶宮繞了一圈,聽到永慶宮內杖打聲,淒厲恐懼的哭聲,嚇得穆嬪魂不附體。穆嬪的心涼了半截,喃喃地說了聲“完了,完了。”便不再作聲。


    奇怪的是,轎子卻沒有往龍澤宮而去,反而是直接將她送迴了自己怕錦蘭宮。本來她為妃的時候,居住在錦蘭宮的正殿,可是現在被貶為嬪。隻好搬到了側殿居住。


    廖廖的側殿,行走的宮女不多,讓人看起來很是淒涼。


    穆嬪還未坐穩,便見一個太監閃進,把一本冊子恭謹地放在她身邊的玉幾上,退出。


    是邸抄,穆嬪打開一看,臉如死灰,冊子從她手中滑落。她腦中“轟”地一聲驚雷,隨即軟跌在地。


    風吹冊子,嘩嘩翻動,朱筆鉤絕,“武將穆淩,殲惡不竣,與子同謀。。。殘害後宮,更欲圖謀不軌。。。是謂罪不可恕。。。穆氏父子處以絞刑,妃嬪穆氏廢為庶人,杖三十,送交宮人斜管束,男丁送遼西世代為官奴,女子官賣永為娼妓。。。”


    穆嬪痛哭失聲,“赫赫穆家就這麽完了。”邸抄雖然還沒有蓋章,可是帝王已經是鐵了心來了她穆家了。


    眾人可憐地看著穆嬪,知道他們的主子已經大難臨頭了。


    “陛下駕臨。”銀冷冽走了進來,青風隨侍,捧著一個錦盒。


    穆傾心悚然,不禁站起,渾身顫抖。


    穆傾心強擠出幾分笑容,“陛下,穆嬪知道錯了,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


    “錯了?”銀冷冽陰沉沉地接話,“雇傭殺手刺殺朕和皇後,依您說這該當何罪?”


    穆嬪眼淚橫流,“臣妾不敢,臣妾冤枉啊,臣妾隻是想。。。”她忽地噎住,看著銀冷冽冷森的雙眸,牙齒抖動如篩糠一般。


    穆嬪咬了咬牙,“一切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鬼迷心竅了,請陛下高抬貴手,放過穆家一家上下吧!”


    銀冷冽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說過誓死要效忠的女人。此時,她顏色憔悴,再也沒有一絲當初那神采奕奕的神色。隻像一隻鬥敗的公雞,隻作搖尾乞憐狀。


    不過,想起當初與葉家軍對戰,她穆家確實出了不少的力。可惜,人總是貪心不足的,給了她太多,她隻想要更多罷了。


    銀冷冽拂了拂袖,走到了門前……


    “穆嬪……”他喚了一聲,穆嬪心驚膽戰,“迴錦蘭宮反省,無旨意不得出宮,青風,把錦盒賜給穆嬪。”


    穆嬪一愣,睜著一雙淚眼,不解其意,銀冷冽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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