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葉子就掉得淒涼。


    後宮裏嬌貴的花兒不謝,無人照看的樹木卻是落葉鋪地。冷宮她沒有見識過,但是*妃的宮裏多繁華,冷宮的宮殿就有多落寞吧!曾經宮裏最張揚的兩個女子,現在都褪盡了鉛華,守著那一方冷冷的天,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白天依舊是在宮裏無聊地度過。眼看著天黑了,琉璃便換了一身便服,趁著雲擋月的時候,從紅鸞宮一路至錦繡宮。


    上一次來這裏,還是因為莊妃要嬤嬤教導她後宮禮儀。那時候孟氏直爽傲慢,一身華麗的妃位裝束,鳳眼微挑,聲如出穀之鶯,卻總是視她為眼中釘。琉璃想著,慢慢走進這空無一人的宮殿,微微眯了眯眼。


    沒有宮燈,四處都是漆黑一片,一點人氣也沒有。院子裏雜草叢生,這才多久,莊妃位分尚在,人心已冰涼至此。


    “什麽人?”有宮女的聲音在主殿門口響起,琉璃轉頭,便看見昔日莊妃身邊的聽雨正舉著宮燈往這邊看。偌大的主殿,門口也就聽雨一個宮女了。


    琉璃想了想,直接閃身過去,撒下粉沫弄暈了聽雨,將她扶著,推開了主殿的門。


    殿裏也是漆黑一片,琉璃將聽雨放在一旁的軟榻上,想了想,為了避免嚇著莊妃,還是直接喊了一聲:“莊妃娘娘。”


    黑暗裏沒有人應,琉璃卻可以看見*邊坐著一個人。那人像失了魂魄一般,半晌才迴神,眼裏竟全是淚水,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道:“誰?”


    “安琉璃。”琉璃說了一聲,取下麵巾,走近了莊妃。


    莊妃一驚,有些恐懼地看著黑夜裏漸漸靠近的影子,喃喃道:“你是來殺我的麽?”


    琉璃微愣,不解地道:“我為何要來殺你?”


    月亮又重新出來了,皎潔的月光灑進開著的窗戶,莊妃隻覺得眼前這女子像月光裏盈盈落下的仙子一般。雖然是一身黑衣,眉目之間的溫和卻讓莊妃情不自禁地落了淚下來。


    “你入宮以來,我對你步步緊逼,處處為難你,還差點讓劉嬤嬤要了你的命。安琉璃,你敢說,你一點也不恨我麽?”


    琉璃低笑,看著莊妃淩亂的姿容,淡淡地道:“你高看了劉嬤嬤,她要不了我的命。至於以前的的舊賬,我已經都不記得了。從進宮開始就算起的話,發生的事情那麽多,總是背著那麽多恨會很累的。”


    莊妃愣了半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所以,陛下才會喜歡你吧!安琉璃,你實在是太讓人嫉妒了。不過,既然不恨我,你如今又來這裏做什麽呢?我已經是要廢掉的人了。”


    “我來,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琉璃看著莊妃,伸出手道:“相信我的話,便同我一起去吧!來看你,不是因為別的,隻是我最近才想通你和宛貴人怎麽會明知道自己也會被連累,卻還是揭發了葉貴妃。大抵,你們對銀冷冽的愛,一點也不比我少吧!”


    莊妃身子晃了晃,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琉璃,喃喃道:“你…”


    “要走麽?你的宮女,我讓她睡在外麵的軟榻上了。這裏沒有其他宮人,便也不會有人發現。”琉璃又伸了伸手。


    莊妃猶豫了一會兒,手慢慢握上琉璃的。雖然曾經恨極了這女子,雖然一直想置她於死地,但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感覺到了來自琉璃的一絲善意和溫暖,竟然願意跟著她走。


    興許,她將自己帶去哪兒殺了也不一定呢!


    莊妃苦笑,任由琉璃帶著她一起離開這冷宮,往另一個方向而去。殺了也罷,總歸再活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


    可是,看著這方向,莊妃微微有些驚訝。難不成她想去…


    永福宮


    同樣荒蕪的宮殿,不同的是永福宮還有散不去的藥味。宛貴人的主殿裏亮著燈,有輕微的咳嗽聲傳來。


    “裏麵有宮女。”莊妃歎息一聲,放開了琉璃,道:“你是想與我們兩人談話,那我便去敲門罷,你這一身,必定嚇壞了她們。”


    琉璃點了點頭,看著莊妃上前敲開了主殿的門。


    宮女看見莊妃,還是嚇了一跳,剛要尖叫,琉璃迅速上來捂住了她的嘴。緊接著便軟躺在了地上。


    琉璃暗道,隨身帶著秘藥,還挺管用的。


    “誰?咳咳…”宛貴人撐著身子起來,皺眉看向門口。


    “我,宛貴人。”莊妃發髻散亂,幹脆便一把扯開了來,長長的青絲披在身後,看起來倒順眼了很多。


    “怎會是你們…”宛貴人睜大了眼睛,看著一身黑衣便服的琉璃和神色從容的莊妃,皺眉道:“你們來做什麽?”


    “姐姐不用擔心。”莊妃自顧自地在桌子邊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給自己喝:“剛剛已經問過了,她不是來殺我們的,可以放心吧!你的宮女隻是暈過去了,估摸著,貴妃娘娘有話要說。”


    宛貴人怔愣了良久,看莊妃的模樣也不像是開玩笑,轉頭又打量了琉璃一會兒。


    “你想…咳咳,你想說什麽?”


    琉璃看著宛貴人這模樣,不答反問,微微皺眉道:“那一場驚嚇,讓你落下這樣重的病根麽?”


    宛貴人捂著心口,起身走到桌子邊坐下,白著嘴唇道:“心病,好不了了吧!許是那一場驚嚇,讓我終於找迴了自己失落已久的東西。心疼得難受,便再也沒痊愈。”


    琉璃也慢慢坐下,莊妃淡淡地哼了一聲道:“失落已久的東西,你說的是你的良心麽?”


    宛貴人看了莊妃一會兒,竟然笑了,輕聲道:“你何嚐不是一樣,又何苦來笑話我。我們以前為姐妹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現在會是這樣。我失落的東西,你又何嚐守住了呢?”


    琉璃驚訝不已!想不到平日裏水火不容的兩人竟然曾經是一對好姐妹!


    “我還打算念著你的好呢!”宛貴人搖了搖頭,看著莊妃的臉,腦海裏浮現起許多往事來。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快到了盡頭,所以從前的一幕幕全部在迴放。看著琉璃驚訝好奇的眼神,宛貴人不禁喃喃敘述起來。


    很久以前當兩人都待字閨中之時,莊妃和宛貴人是極好的姐妹,一起聊天、做女紅、上街買首飾。兩家家世相當,兩個姑娘性子也合得來,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吧!


    更想不到的是,兩人竟然同時入的宮,同在儲秀宮為秀女。


    後來是莊妃先被當時的大皇子銀冷冽娶作了側妃。她欣喜不已,嫁入皇家之時握著宛貴人的手眼淚直掉。宛貴人笑著安慰她說大皇子是極好的人,她找到了好的歸宿。


    而宛貴人卻被留在了慈寧宮伺候太後娘娘。因為她的盡心伺候,太後娘娘對她很是看重。日子也過得很是舒心。


    可是,太後,銀冷冽當上了皇帝。


    一日新帝來請安的時候,初次見麵,宛貴人當時便驚為天人。迴去之後央求太後娘娘,說無論如何也要去伺候皇上,哪怕是宮女都可以。


    再後來宛貴人也就成了皇上的女人了,她眼裏隻看得見銀冷冽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是在與最好的姐妹同侍一夫。兩人的嫌隙漸漸大了,後來爭起*來,以前的一切好都煙消雲散。


    許是因了曾經感情很好,所以她們後來的感情才更差。女子都盼著夫君多疼*自己,可惜她們嫁的是一個注定有三宮六院的人。沒關係,還能侍奉在皇上身邊也不錯。


    可是偶爾想起來,宛貴人還是會有一些懷念從前。


    天真爛漫,以為女子之間要爭的隻是誰的女紅更好一點。


    莊妃別著頭,沒有看宛貴人。琉璃沉默半晌,輕聲開口道:“總歸他身邊也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來的人是自己的好姐妹,所以才格外在意麽?”


    宛貴人點頭,歎了一口氣道:“總覺得有些不舒服,所以也就疏遠了。其實我們更應該同病相憐才對,咳咳…”


    “我們都愛慘了帝王,這一點旁人應該不那麽了解。她們以為我們愛的隻是權勢地位、榮華富貴。我都快忘記了是為什麽,隻看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那種感覺…”


    莊妃眼眶微濕,喃喃說著,手指捏得死緊。


    她是那麽喜歡銀冷冽啊,帶著滿腔的歡喜與他為妃,他哪怕輕輕讚她一句,她也能記一輩子。原來傻傻地以為隻要自己夠好,他的目光,一定會隻停留在自己身上的。


    誰知道,後來會來了安琉璃,甚至在她之前,就有了葉紫煙。銀冷冽的心,不屬於她。從來都沒有屬於過自己。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不過,也對!縱使他是一代帝王,但是,他也是人,他的心怕是隻能容下一個安琉璃吧!


    有淚水落下來,砸在了手背上。莊妃看著一旁沉思的琉璃,勾了唇角道:“你很幸福,他是愛著你的。可惜,帝王的愛,永遠不會長久。當初若能再選一次的話,我寧可帶著對他的傾慕,嫁給普通人為妻。”


    琉璃微微一震,看著麵前這兩個不知不覺淚流滿麵的女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帶著對一個人的愛嫁給另一個人,真的能幸福一些麽?雖然心不會再痛,也少了很多折磨,可是那樣如一灘死水波瀾不再起的日子,真的比在喜歡的人身邊要好麽?


    想了一會兒也沒有答案,琉璃搖了搖頭,看著麵前這兩人,淡淡地道:“若還能重迴他身邊,你們可還會一心一意愛著他?”


    宛貴人和莊妃都是一怔,對視了一眼,道:“不可能了吧!我們的過錯不是輕易可以寬恕的,以帝王的性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留我們在身邊的。”


    “我說的是‘如果’啊!”琉璃認真地看著她們道。


    如果還能迴到帝王身邊,如果還能再有一次機會,她們能拋下以前的種種,重新為帝王效力麽?嗯,恕琉璃想不到其他的詞,她的認知裏,銀冷冽不會再喜歡上她們了。但是,如果她們想再過上從前那般風風光光的日子。除了效力於帝王,她真想不到其他的。


    “我會的。”莊妃低聲笑道:“若他還肯給我一次機會,這一輩子我也就認了,寂寂紅牆也甘願。況且…”


    莊妃說著,抬頭看著琉璃,眼裏有些異樣的神色:“況且我身後的孟家,也算是一份力量。我本想留下遺書,讓哥哥和父親繼續好好效忠陛下的。”


    琉璃看著她,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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