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羽茵瞧著她們那有些不解的表情,淡淡一笑,「沒事的,你們就當過往那個驕縱跋扈的姚孟箏已死,現在這個姚孟箏已經重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


    她因爲殘疾,再加上小病不斷,長年待在房裏,看透人世無常,所以性子也偏淡然了些,真的假裝不出姚孟箏那驕縱的性子,幹脆就不裝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反正說不定再過不久她就會離開這個身子,重新投胎去,所以她也懶得費神裝模作樣,走一步算一步就是。


    「是。」兩個丫鬟同聲應答,內心還是有許多想不通的困惑。


    隻因王妃自昏迷蘇醒之後,整個人氣質都變了,雖然還是那一張嬌豔的臉蛋,但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溫柔嫻雅,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如果失去記憶真能讓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那她們希望王妃幹脆就不要恢複記憶好了!


    朱羽茵繼續待在房裏養身子,腦子裏所想的卻是爹和哥哥,她的死肯定讓他們非常傷心,但她除了跟著難過之外,也無法做任何事。


    她現在在帝都明曜城,與她的故鄉長樂縣相隔千裏之遙,她根本無從知道家人目前的狀況,也不敢知道。


    因爲她怕在得知家人的消息後,她會舍不得死,會想迴去看他們,但她現在是姚孟箏,且隨時都有可能迴歸九泉之下,所以她甯願什麽都不知道,這樣將來再度離開時,牽掛也會少一些,也免得家人再受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折磨。


    聞人玄緒疏離她、冷落她,對她來說是好事,因爲她可以靜靜的等死,不必應付他,樂得輕鬆,隻不過姚孟箏的家人,卻是個棘手的麻煩呀—


    「嗚……箏兒,你可終於醒來了,娘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朱羽茵本坐在床上發愣,卻被突然闖入房內的中年婦人緊抱在懷裏,勒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中年婦人一直在她耳邊哭哭啼啼,很是激動,她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幹脆就讓她抱個夠、哭個夠,自己還是少說話的好。


    這位有些福態的夫人就是姚孟箏的母親?真好,她真正的母親很早就死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親人間的擁抱,就趁這個機會迴味一下好了,反正她也掙不開。


    姚夫人哭哭啼啼了好一會兒才止歇,鬆開環抱住女兒的手,瞧著女兒依舊有些憔悴的臉蛋,「聽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是嗎?」


    「是呀,娘,對不起,女兒連您都不認得了。」朱羽茵有些無奈的苦笑。


    「我苦命的女兒呀……」


    姚夫人又抱著她的頭開始大哭特哭,讓朱羽茵很是頭痛。


    「早知如此,當初娘拚死也要阻止你嫁他,也不會落得現在這番境地了。」


    一旁的春花及秋月對望了一眼,內心一陣默然,這段婚姻到底是誰苦命,還真有得說呢。


    朱羽茵剛才隻是假裝有些無奈,現在倒是真的無奈了,她似乎該說些什麽話以示安慰,但就怕安慰不成,反倒讓姚夫人哭得更是淒厲,害得自己耳朵疼。


    就在姚夫人還抱著女兒不斷地哭哭啼啼時,聞人玄緒進到房裏,畢竟是嶽母到訪,他就算再如何厭惡來到這裏,還是得露一下麵,盡一下最基本的禮數。


    「嶽母,近來可好?」


    「你—」姚夫人一聽到女婿的聲音,立刻放開女兒,站起身來氣唿唿的指著他罵道:「要不是你,咱們箏兒怎會落到這種地步?你還有沒有良心,居然對箏兒不聞不問,一點情義都沒有!」


    照理說聞人玄緒是王爺,姚夫人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他,但身爲母親,護女心切,使得她已經完全忘了禮數。


    他臉色瞬間一沉,沒反問她過去這些年到底是如何教養女兒,可以將女兒養得如此驕縱跋扈,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她還有什麽好不滿的?


    「嶽母,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要不然這座禮王府早就沒有她容身之處,她尋短來威脅我,導致現在傷身又失憶,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你說什麽—」


    「娘,別再說了。」朱羽茵趕緊拉住姚夫人的衣袖,她大概已經知道,姚孟箏的性子是怎麽來的,就是被毫無條件寵壞的。「這事我的確有不對之處,您就別再和王爺爭執了,好嗎?」


    姚夫人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迴過頭來瞧她。自己女兒的性子她當然清楚,從來隻有別人認錯的分,哪可能她認錯。


    聞人玄緒也訝異的瞧了她一眼,真不敢相信她也有自我反省的一日,老天這時恐怕要下起紅雨來了。


    春花及秋月再度對望了一眼,很能理解他們此刻錯愕的反應,不感到錯愕那才奇怪。


    「哎喲,我可憐的女兒呀……」姚夫人又坐迴床上抱住女兒,聲音哽咽,「你肯定被他的無情傷得不輕,才會如此絕望,娘明白、娘全都明白……」


    朱羽茵哭笑不得。這到底是哪一種的明白?分明就是不願意接受自己女兒性格大變。


    「別擔心,娘馬上帶你迴家休養,別留在這裏讓人糟蹋了,好嗎?」


    「娘,女兒既然已經嫁人,就不該因爲一點小問題就避迴娘家去,這會給人說笑的。」她雖然還沒真的嫁人,但這點道理她還懂得。


    「呃?」姚夫人再度不敢置信的一愣。


    朱羽茵不知道的是,之前姚孟箏可是三天兩頭就迴娘家哭訴聞人玄緒是如何的冷淡,兩、三天不迴禮王府是常有的事,才不管別人笑話不笑話。


    聞人玄緒神色複雜的瞧著她。怎麽她死裏逃生後,不但失憶,連性子都變了,從任性驕蠻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識大體的小女人?


    「箏兒,別擔心,娘明白你的不正常隻是一時的,等身子逐漸恢複後,腦袋也會跟著迴複正常的。」


    姚夫人還是不願意麵對現實,讓朱羽茵有些頭痛。


    不管女兒怎麽勸,姚夫人都打定主意要帶女兒迴娘家,憤怒的對聞人玄緒說:「王爺,我要將箏兒帶走,親自幫她調養身子,請您別阻攔!」


    「嶽母請放心,我完全不打算阻攔,你想帶她迴去調養多久就調養多久。」他非常爽快的大手一揮,「需不需要我多派幾個人來幫忙整理行囊,好讓你們能夠更快迴去?」


    沒想到女婿這麽不留情麵,絲毫不加以挽留,甚至象是恨不得她們馬上離開一樣,姚夫人更是怒不可遏,「你—」


    「娘,別這樣。」朱羽茵再度拉住她的手,「我不會迴去,我要留在這兒繼續休養。」


    「箏兒,你瘋了不成?」姚夫人拔高嗓音,瞧著女兒的眼神活像是見鬼了。


    「我沒瘋,我是真的不想走。」


    她在這裏,雖然會被冷落、無人聞問,但這正是她想要的處境,反倒迴到姚孟箏的娘家,一天到晚被娘家的人關心、包圍,那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呀。


    因爲她根本就不是姚孟箏,她隻想默默的過完這一段荒謬日子,不想再引起更多沒有必要的注意。


    「不行,娘不放心讓你繼續待在這兒了,你必須跟娘一起迴去!」


    「娘—」


    姚夫人反抓住她的手,使力拉她下床,沒想到這一拉,居然拉出意外來,她冷不防從床榻上摔了下來,痛唿出聲,「啊!」


    「箏兒?」姚夫人擔心的蹲下身,懊悔不已,「你還好嗎?哪裏摔疼了?」


    「王妃!」春花及秋月也趕緊來到主子身邊關心。


    隻有聞人玄緒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靠近的打算。他微蹙眉心,不懂她又在打什麽主意?


    她是故意在他麵前摔下床,好示柔弱?難道她現在知道耍驕縱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懷,所以改用哀兵政策了?


    「我沒事……我沒事……」她強忍著痛意,勉強漾起一笑,「隻不過在床上躺久了,身子虛,就連腳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氣,才會不小心跌下來。」


    她的腳……居然有痛覺了!這個認知讓她大受震撼,也猛然驚覺,姚孟箏是個正常人,雙腳是好的,可以自由自在的到處行走,不受拘束。


    她在死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知道靠自己的雙腳走路到底是什麽感覺,沒想到這陰錯陽差的附身,居然讓她有機會實現死前心願,該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原本了無生趣、隻想默默等待鬼差來討命的她,此刻終於瞧見了一絲希望光芒。或許她能趁著再度離去之前,靠著這個身子一圓夢想,不再有任何遺憾。


    聞人玄緒繼續瞧著她,感到非常的不對勁。一個人不可能因爲失去記憶就連性子也跟著改變,她如果不是在作戲,肯定是有什麽隱情!


    他暗暗冷哼,他就等著看她還有什麽把戲可耍,相信以她那驕縱的性子,想僞裝也撐不了多久,一定很快就會原形畢露,變迴從前那個讓他厭惡的姚孟箏!


    姚夫人要帶女兒迴娘家休養的這一出戲,最後還是在朱羽茵的強力堅持下,順利落幕,雖然姚夫人還是不敢相信女兒的性子會變得她都不認得了,但也隻能無奈的打道迴府。


    好不容易請走姚夫人,朱羽茵暗暗鬆了口氣,而聞人玄緒對她的態度依舊冷淡,冷哼一聲就離開房間,也讓她緊張的情緒放鬆下來。


    很好,沒人理她了,這正是她所想要的,求之不得。


    原本沒有生存目標的她終於振作起來,不再一個勁的隻坐在床上發愣,等待鬼差來接走她,她已經決定要好好珍惜這一段多出來的日子,靠著姚孟箏的身子一圓多年來的夢想—靠自己的雙腳走路。


    如今她一有空,就會在房內學習走路,摸著家具慢慢行走,丫鬟們都以爲這是久躺在床上所出現的後遺症,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陪著主子一同練習。


    「王妃,小心一點!」


    「累了嗎?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了?」


    朱羽茵從一開始的頻頻跌倒,摔得腳上青一塊、紫一塊,慢慢地終於領會其中的訣竅,這樣的欣喜,讓她常常練習到臉蛋都冒起薄汗,還不打算休息。


    這種可以自由行動的感覺真好,原本鬱結的心也跟著開朗起來,臉上總是漾著開心的笑意,像個玩心十足的小女孩。


    等到她已經走得有模有樣後,她不再將自己關在房裏,開始試著走出去,在附近走走繞繞,並且不要春花與秋月的跟隨。


    因爲她們倆太大驚小怪了,見她身子略微不穩的一晃,就趕緊靠過來扶她,然後拚命的求她休息,吵得她很頭痛,所以她甯願自己一個人,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也樂得清靜。


    此刻的她正是一個人,走在院落附近的穿廊上,摸著穿廊的扶手慢慢行走,走累了,就扶著欄杆站著休息,一邊吹著自然的風,一邊看著王府內的景致。


    很舒服、很自在,她很喜歡。


    好巧不巧,剛迴府的聞人玄緒經過附近,就見她獨自一人站在穿廊上,表情看起來極爲悠閑自在,與過往的氣質完全不同。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衫裙,臉上不施脂粉,綰起的發髻上隻插了幾支簡單的玉簪子,與從前豔麗的裝扮截然不同,反倒看來順眼不少。


    他微蹙起眉,聽說這段時間她的記憶一直沒有恢複,個性也沒有迴到過去那驕縱的態度,對任何人都客氣有禮得很,已經嚇到不少人了。


    而她的雙腳似乎因爲長久臥床而有了些後遺症,最近非常努力的在練習走路,似乎還將走路當成了興趣,樂此不疲。


    而他這一陣子對她的不聞不問,也沒聽到她發出任何的抱怨,甚至是怡然自得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好像有沒有他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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