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朗雲宮終於安靜下來了,夜色已深。


    道宗杜衝本來安排廣成子到朗月園休息,但是廣成子堅持去慕樂小築休息,這裏是朗伯靜修的地方,他想來看看。


    白天的朗雲宮齊聚了各大玄門正派人士,他們一起來慶賀廣成子重迴人世,還推舉他為名譽道宗。這不過是掛一個名,什麽事情做不了,一切事情還是道宗杜衝拍板。


    跟他同輩份的上官無極見到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念叨著鳳麟州和玄州這麽多城池,杜衝也不願分一座城池給無極門管理,非要按從前比武決勝負的規矩。仙原大地形勢已經變化這麽大,竟然不知道因勢而行,推陳出新。


    不過上官無極這話,也就隻敢跟廣成子訴訴苦,絕不敢跟其他人傾訴,更不敢當著道宗杜衝的麵說。廣成子隻能以名譽道宗的身份勸慰幾句。


    玄州的四座城池,主城雁湖城和墉城在洞陽館名下,稚川城在流火庭名下,剩下的梓君城則歸在正一教名下管理。鳳麟州的四座城池,主城鳳皇城由洞陽館管理,其他三座城池分別由真武門、洞玄門、玉清派管理。


    白天時,各派掌門、長老與廣成子觥籌交錯,基本是敷衍了事,沒有一個人與他真正交心。他心裏清楚,他現在是一個光杆司令,天玄門已滅,門下無一名弟子。


    元一九雖然拜了青靈子為師,但學的不是天玄門的功夫。血魔長風小時候曆盡孤苦與磨難,不僅修了天玄門功夫,還修了血魔的噬血魔功,已入魔道,難再歸天玄門門下。曾經天玄門的二弟子餘正則,跟著杜衝前程遠大,適合他這種功利心較重的人。


    當廣成子在宴席上宣布要重振天玄門時,各派都是鼓掌叫好,但是一轉身就叮囑,本門弟子若敢背叛師門投入天玄門者,殺無赦。他無意與各大派爭搶弟子,以他的名望,何愁收不到弟子?


    慕樂小築的景物依舊在,在月光下,竹影斑駁,可惜已經物是人非。


    廣成子長歎一口氣,他曾與朗伯在此煮茶論天下。他清楚朗伯的為人,很有見地,做事忠厚,但是進取心不強。若說朗伯勾結邪派除掉天玄門,他是說什麽也不會相信。


    他更相信血魔長風的說辭,這套說辭更接近真相。這就是在五老峰時,他為何堅持不準餘正則重迴天玄門。隻可惜長風說出了真相,但是無證無據,連人證也沒有,無法對杜衝、餘正則發難。


    要對付杜衝、餘正則,除非朗雲宮的叛徒徐放山肯站出來,承認這一切,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慕樂小築中,連茶盤、茶幾也沒有,曾經的朗伯是多麽喜歡喝茶。現在鳳皇城的城主是常書,杜衝的二弟子。他不喜歡慕樂小築,並不住這裏,把小築中不用的東西全部撤走了。


    這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慕樂小築,裏麵隻有一個榻榻米,上麵鋪著床褥。這是為了廣成子在此休息,臨時布置的。


    廣成子沒想到自己在虛空時洞被困了三十六年,四大玄門正派隻剩下兩大派了,讓他痛心疾首的,是天玄門和朗雲宮不是滅於邪派之手,而是滅於四大玄門正派的內部矛盾。


    仙原大地現在是唯杜衝馬首是瞻,一言一行均是看洞陽館的臉色。這不是廣成子想看到的局麵,這也是他決心重振天玄門的原因。


    血魔長風也在朗雲宮,不過他隻是遠遠的、或者是在地下,看著玄門正派人士慶賀廣成子迴歸,歡聲笑語,一切看上去是那麽和諧。


    廣成子在慕樂小築中孤獨的背影,讓長風看著有些淚目和心酸。師祖年紀這麽大,卻要承受天玄門滅門的悲痛,他的所有弟子和徒孫在這滅門慘案中幾乎死亡殆盡。


    白發人送黑發人,何況送的是一群黑發人,這是一個老年人難以承受的傷痛。


    長風明白廣成子的難處,找不到證據,便不能公開審判杜衝和餘正則,不能光明正大的處置他們。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對付杜衝和餘正則,反正他已成魔,不是天玄門的弟子,不受這個身份的限製,大可以用邪魔外道的行為方式向他們報仇。


    他不忍再看廣成子那蒼老寂寞的背影,離開了慕樂小築所在的鳳竹園。


    環秀湖旁的秀雲閣,朗玉曾經的閨房,現在已經物非人非了。秀雲閣不再叫秀雲閣,改名叫“天陽閣”,是鳳皇城城主常書休息的地方。閣中也是大變樣,沒有任何閨房氣息,靠牆的是一排排書架,上麵整齊擺滿了書。閣頂懸掛一個太極八卦符,那是洞陽館的標誌。


    隻有環秀湖沒有變樣,湖邊曾經有長風與朗玉相伴而行的身影,如今是再也看不見了。


    不知道朗玉如何了?自從那個夜晚她決然離開後,長風再沒有見過她,再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仿佛人間蒸發了,無影無蹤。洞陽館肯定不會放過她,她一個弱女子被杜衝的人追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安全隱秘的躲藏。


    長風清楚朗玉的性格,她表明溫和柔弱,但內心無比堅強,她一定是在臥薪嚐膽,尋找機會痛擊洞陽館。


    幾個月前的那一幕還時常浮現長風眼前,朗雲宮弟子一顆顆滾落的人頭,被鮮血染紅的大殿,那是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罪過。如果當初他不出手殺朗伯,結果或許會不一樣。但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這個世上沒有靠“如果”可以挽迴的事情。


    他本可以在朗雲宮殺一兩個洞陽館弟子,威懾一下杜衝。但是廣成子還在這裏,他不想讓廣成子為難。


    上弦月已落山,廣成子終於還是去休息了,長風也隱沒在濃濃的黑夜中。


    廣成子重迴人世的消息,有一個人是由衷的高興,那就是在雁湖城城主府打雜的啞伯。


    當聽到這個消息後,啞伯原本陰翳的麵孔笑開了,雖然臉上的刀疤看上去更加恐怖,但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笑意。他幹活勤快了許多,見到每一個人都會傻嗬嗬的笑。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無聲地幹活,而是吹著口哨幹活。


    當城主府的人問他為什麽開心?他會咿咿呀呀胡亂比劃,別人也看不懂他的手勢,隻能笑了笑離開。


    廣成子迴來的消息,他一個普通的凡人為何這麽高興?


    沒有人知道,人們隻知道馬圈幹淨了許多,連馬糞的臭味也聞不到了,裏麵的幾匹馬被養得越發英武神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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