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雪之下送迴家後,江離迴到樓下坐了一會兒。


    喝了口水發了會兒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抓起車鑰匙匆匆出門。


    在上個世紀全人類爭相建造世界最高樓的時代。隨著一場慘絕人寰的火災,超高層大樓的項目在全球範圍被緊急叫停。


    矗立在千葉市中心最高層的旋轉餐廳,在曆經了旋轉餐廳的興起衰落後,更換了幾家主人,近幾年隨著遊客的增加又悄悄複興了起來。


    與大廳底層截然相反的酒紅色的地毯,繡著如同一千零一夜童話中魔神的紋路,鑲嵌在牆體裏的空格,偏斜白色的燈光是昏暗的電梯廳為數不多的光源,打在鈞瓷狀的花瓶上。花瓶上斜斜的插著一支葡萄酒色的玫瑰。


    電梯廳的出口璀璨明亮,如同哈西補·克裏曼丁打開蜜井下那扇古老鐵門,湖底下是碧玉推成的山丘,


    女人在出口處徘徊不前,她似乎是很少穿這類衣服。裙擺處開衩露出的腿部讓她很不適應,用手巧妙地遮擋著,另一隻手則遮擋著胸口,尷尬地向過往的客人投以抱歉的目光。


    隻是換了身衣服,女人就從電車上偶爾被人注視的職業女性,變成了美豔得不可方物的玫瑰。盡管她還沒有適應身上那身玫瑰帶刺的枝條,路過客人禮貌的注目禮已經漸漸襯托出她背後的威勢了。


    江離似乎明白了他同類們的愛好,某種意義上這也是種cosy,而這cosy的背後,自然是不可明說的反差。


    “這裏。”他快步向女人走去,對著她招了招手。


    女人猝不及防像被打雷一樣僵了一下,隨後強裝出鎮定的樣子對著他迴禮打招唿。


    這類女人江離見過很多,多到他已經不需要專門分門別類了。這種場合越是拘束,假裝出禮貌的人,越是說明他根本沒來過這種地方。


    奢侈的人發明了時尚,隻有群氓才傾力模仿。


    明明是對方讓他去訂的餐廳,結果自己卻緊張的要死,


    “晚上好。”女人伸出手,又縮了迴去。即便腦海中已經演算過一百遍了,可真當對方來的時候,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麽順其自然的銜接動作。


    江離見狀主動把胳膊遞了過去。


    女人微微一陣感動後,欣喜的用胳膊摟住了。


    “吃完飯趕緊迴去,不怕你女兒看出來嗎?”他歎了口氣,這種時候得馬上一口氣推迴去,不然就真纏上來了。


    “我跟小結衣說我今天夜班,所以一整晚都可以不迴去耶。”


    “我記得你是護士吧,下次我給你調到私立醫院去吧,不用上夜班。”


    “謝謝啦,小江離。”


    女人往他身上貼的動作完全不像是一個成年女性應該有嫵媚,反倒是像高中放學後貼著男友撒嬌的小女友。


    當然江離明白,這僅僅是從他男性視角考慮的結果。如果換做是陽乃或者是雪之下的話,這種行為就結果而言,恐怕比夜場的舞女更為下賤。


    “走吧,夜鶯小姐。”


    “說的是我嗎?”女人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既然你想當籠子裏的小鳥的話,那nightingale,不就是夜鶯的意思嗎?”


    ....


    “看看還要點什麽?”江離把服務生遞給他的菜單重新遞給了女人。


    他對晚上吃什麽不感興趣,這一點女人跟他相反。


    “真的什麽都能點嗎?”女人看著外麵用牛皮包裹的菜單,如獲至寶般一頁頁欣賞著像畫冊般的菜單。


    “你先把之前預定的菜報一下。”江離轉頭對著一旁的侍者說道。


    “先生您好,您今天預定的菜單是.......”


    “你說給她聽。”江離揮了揮手打斷了侍者,轉過頭去開始看窗外的夜景。


    “女士您好,您今天預定的菜單是amuse bouche開胃小品:蟹肉冷湯佐魚子醬,;entrée前菜:鵝肝慕斯配蘋果果凍;soup湯:鬆露菌菇奶油湯;viande肉類主菜:慢煮和牛牛肋眼佐波爾多紅酒汁和乳鴿胸肉佐黑醋栗醬;奶酪配無花果幹、果仁和蜂蜜;dessert甜點:馬卡龍拚盤。”


    “江離,這些你都吃過嗎?”女人聽了一遍感覺和沒聽差不多。


    江離轉過頭來看了看女人,“沒有。就算我吃過我也記不住。你讓我看我可能都認識。”


    “那我點個海膽鮮奶凍和藍龍蝦塔爾塔爾配香草泡沫?”女人小心翼翼地看著桌對麵的江離。


    身為世界的弱者,女人往往要花費更多心思讀懂男人的臉色。


    “你們這冰酒有嗎?”江離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冷場,也不看菜單,直接問起了侍者。


    “嗯,有的有的,是產自加拿大歐肯那根河穀的,”


    “給那位女士點一杯,算了你直接拿一瓶過來吧。然後.......”


    “分子料理您看行嗎?


    侍者一聽江離這麽說就知道他要是要哄女人開心。他帶過不止一家西餐廳,對哄女人用的噱頭自然是一清二楚。反正江離是個不差錢的主,怎麽貴怎麽來。隻是可惜現在阿爾巴白鬆露還沒上市,不然噱頭還能更大一點。


    “好,就這個。”


    金子。亮閃閃,發光的金子。它可以讓黑的變成白的,醜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讓異教結盟,讓同宗分裂。


    感情無法用金錢收買,男人也不喜歡女人。那表麵金錢河流下的是各自的一點小心思。


    女人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


    江離不覺得這種高興有什麽可鄙的。


    “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這,是我老公向我求婚的時候。”女人大大方方的把死去的丈夫搬了出來,“那時候還沒現在那麽金碧輝煌,吃的也是自助餐。”


    “你想吃的話,下次我讓他們弄成自助餐的樣式。”


    “什麽嗎,討厭。”女人花枝亂顫地嬌笑著。“你知道為什麽當初我敢纏上你嗎?”


    “看我是冤大頭唄。”江離扭頭看向窗外。


    繁華的夜景下車流如同金色的血液。


    “你也知道我是醫院裏的護士吧。醫院裏有很多沒人陪的老人,早上我去檢查,順便替他們床頭換上新鮮的胡枝子花的時候.....”


    “醫院不是禁止放花嗎?”


    “那是重症監護室啦。”


    “總是我替他們換花的時候,他們看向窗外的眼神就是你剛才這副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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