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鄭庸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一句話說得不陰不陽的,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強迫你們偷雞摸狗?”鄭庸眼睛裏盛著怒氣,咬著牙道:“莫掌櫃,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說!話說錯了可是要死人的!”


    那莫掌櫃梗著脖子:“死人?怎麽?還威脅上了是吧?還不讓人說了是吧?我告訴你,怕死我就不會站在這裏!”


    “什麽叫強迫?”鄭庸登時怒了,猛的一拍桌子,蹭的站起來:“你們不是你主家派來的麽?難道我還給你遞了官府大印的文書?不願來你現在就可以走啊!還有,什麽叫弄虛作假?什麽叫偷雞摸狗?這叫犯錯!你師父他又不是孔聖人,他還不會犯錯不成?”


    那莫掌櫃:“還不是你們沆瀣一氣的逼我家老爺,都是些慣用的伎倆,我都見怪不怪了,還有,明知是錯還要犯,這就是弄虛作假!就是在偷雞摸狗!”


    鄭庸突然愣住了,他上上下下的把這莫掌櫃好一頓打量,看得那莫掌櫃心裏直發毛,忽然,鄭庸臉上怒容斂下去了,卻不懷好意笑起來。


    這迴輪到莫掌櫃愣住了,他覺著鄭庸在嘲笑他,不解又轉變成憤怒,“你笑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


    鄭庸笑眯眯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孝順子!”


    那莫掌櫃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堵著氣道:“別在這裏胡攪蠻纏的轉移話題!”


    鄭庸仍然笑著,他親昵拍了拍他的肩膀,“孝順子喲!”拍完後他施施然的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半途又放下,朝著老掌櫃拱拱手,“老掌櫃好福氣!”


    那莫掌櫃氣得臉鐵青:“你先把話說清楚!”


    鄭庸對他笑道:“你這麽抗拒,不就是擔心老掌櫃的名譽掃地麽?為自己的師傅起身直言,大孝,有這孝順之名我反倒不好逼你們。”


    鄭庸不在意的笑著,好像有要放一馬的意思,可還沒待莫掌櫃醒過神來,他話音一轉眼,又說道:“可是莫公子,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莫掌櫃:“你到底什麽意思,說清楚些!”


    鄭庸仍然笑著,“不是有那麽一句詩麽,叫什麽’橫看成嶺側成峰‘?有時候明明是件壞事,可換個角度去看,他又變成了一件好事,你說奇不奇怪。”


    這下那莫掌櫃怒不可遏,“你什麽意思?敗壞我師傅名聲還是個好事是吧?”


    鄭庸微微笑道:”是,我承認,這事對老掌櫃的名聲有點損害,對他是不好,”鄭庸頓了一下,對那莫掌櫃打了個眼色,別有意味的笑道:“不過對他不好,可對你,是大好!”


    那莫掌櫃聽得一愣,老掌櫃的頭也是微微一抬。


    鄭庸接著說道:“莫公子,你想想看,一代鑒寶大家,在公堂上作證時居然出錯,爾後又被一個年輕後生糾正,這年輕後生居然是這大家的徒弟,雖然是師徒關係,但為了不讓當事人蒙冤,這後生還是選擇了站了出來,當堂指出,這是什麽?這是大勇,更是大義!所謂青出於藍,所謂不畏強權,所謂秉持正義,所謂敢於直言!有了這種大名聲,我看以後鑒寶這行當執牛耳的非莫公子莫屬啦!聽說莫公子已經贖籍並準備參加明年的縣考?往後莫掌櫃有幸出仕了,這就是一段不錯的佳話,對仕途也有天大的好處!”


    “混賬王八蛋!”這鄭庸一張巧嘴就是說的石人心裏也有三分癢癢,可那莫掌櫃卻好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臉和脖子當即充了血,“士可殺不可辱!我莫江就是窮死背死去外麵當一輩子乞丐,也不會做這種不要臉的事!你六老爺就是這樣侮辱人的麽?”


    “莫公子書讀得多,清高!”鄭庸朝著他揚起了大拇指,卻不著急,臉上仍然笑著,“可莫公子,清高過頭可是會壞事的,更何況有功名、當得上官的人才有清高的本錢,你一個窮書生還要瞎講究,那叫頑固,叫讀書讀傻了,叫酸臭!莫公子,機會不是人人都有,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現在你好不容易有了,可要好好珍惜啊!”


    “你......”莫掌櫃一張臉像死了一樣難看。


    鄭庸激怒著這小掌櫃,似乎根本不怕他翻臉,甚至還有幾分成竹在胸的意思。


    果不其然,小掌櫃這頭像被人踩了尾巴,老掌櫃那頭卻突然睜開了眼,他幹枯的嘴巴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


    鄭庸知道戲來了,立馬趁熱打鐵道:“我知道,你莫公子你飽讀聖人書,覺得我這人髒,賤,下作,看不上我,不想和我多說,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夏蟲不可語冰’是吧。是,我是髒,是賤,我嘛,泥腿子種田出生,捱苦捱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捱到現在這個位子,承你們的情,還喊我一聲六老爺,可實際呢?實際我還是個雜役,高級點的雜役,下九流而已,像我這種經曆的人莫公子你這種金窩窩裏出來的自然不懂,可我想老掌櫃一定懂!”


    鄭庸又轉向老掌櫃,“要說苦,老掌櫃您比我更苦,年輕時就給人當夥計,打下手,端茶送飯倒屎盆子什麽都得幹,幹了還要被人瞧不起被人罵,到了到了連個家都沒能成,真是吃了一輩子苦,受了一輩子累,老掌櫃,你說說,像我們這樣的人,活這輩子到底圖個什麽?還不就是自己苦點累點無所謂,兒子孫子能有出息麽?”


    鄭庸此時看了莫掌櫃一眼,對老掌櫃一臉真誠:“老掌櫃,我聽說莫公子是你從小收養的?還聽說你還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為莫公子請名師授業治學?聽說是是你賣自己的老臉去和林老爺求情莫公子才贖的籍?常言道,行百裏路半九十,老掌櫃你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反正您老人家也要退了,趁著臨走一腳,為自己的弟子謀個好前程,不虧的嘛!這往後啊,您老就在後院舒舒服服的頤養天年抱子弄孫,至於外邊的人怎麽評價,反正又聽不見,洪水滔天與你又有何幹?管他娘的呢!”


    “你!”那莫掌櫃氣得直接站起來。


    “行了!”這是老掌櫃蒼老的聲音。


    “師傅!”莫掌櫃跺一下腳,又是委屈又是不甘。


    “坐下!”那老掌櫃卻不看他。


    “可......”那莫掌櫃還想爭辯。


    那老掌櫃轉過頭狠狠瞪他一眼,“我說了坐下!”


    那莫掌櫃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可臉上紅得滲血。


    “哎!你看這就對了嘛!”知道大功告成,鄭庸臉上笑得愈發放肆了,“還是老人家好,曉事!”鄭庸對老掌櫃揚起的大拇指道:“這俗說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人家活得久,看得深,知道什麽是利,什麽是害!哪像現在這些年輕人,就聽不進勸,整個兩個字,天真,再兩個字,浮躁!”


    說著說著他又揶揄地看向那莫姓掌櫃,“莫掌櫃,你有個好師傅呀!老掌櫃一生無子,可是把所有心血都傾注在了你身上,這是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你往後飛黃騰達了可要好好孝敬他才成!”


    那莫掌櫃被他說得一陣惱羞,卻隻是別過臉,沒再說什麽了。


    ......


    鄭庸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屋外兩人在對峙


    “怎麽迴事?”鄭庸走過去。


    “哎呦,六老爺出來啦?”那小廝一張臉瞬間變了顏色,喜笑顏開道:“胡班頭好像有天大的事急著要告訴您,小的知道您在裏麵有大事,怕擾了您,把他給攔下了,可胡班頭不理人呢,非要往裏衝,這不就對上了麽。”


    “有事?”鄭庸疑惑的望向那胡班頭,這個他推薦給顧危,又被顧危點名要對他‘特殊’照顧的人。


    “也不是什麽大事。”那胡班頭臉上堆滿笑,湊到鄭庸耳邊一陣小聲說著。


    那小廝神色頓時不好了,鄭庸聽了臉上卻沒什麽變化。


    胡班頭偷偷觀察著鄭庸的臉色,看見如此,他把手伸過去,手卻縮在袖筒裏。


    鄭庸眉毛挑了一下,把手伸進他的袖筒裏,袖筒裏傳來了什麽物什,胡班頭微微掂一下,縮了迴去。


    “有點意思。”過了一會兒,鄭庸突然說一句。


    胡班頭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七分,“那六老爺您的意思是......?”


    “走,去看看。”


    鄭庸帶頭往前走,胡班頭心中大喜,趕忙跟了上去,這下那小廝臉上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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