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反應讓曹操非常痛苦,他一直以為兩人是君臣相識的典範。


    兩人曾經在一起盟誓,要成就一番事業。


    可如今事業還沒有成功,兩人卻要分道揚鑣。


    荀彧是個儒家理想主義者,不論是投靠袁紹還是曹操,在他心中都有一個衡量的標準,那就是匡扶漢室。


    他所做的一切動力來源,都是為了匡扶漢室。


    漢室已經曆經四百年,早已經深入人心。


    在四百年的時光中,漢室留下了太多的驚豔風采。


    這些風采,哪怕已經到了如今,還依然發出燦燦光輝。


    荀彧向曹操深深行了一禮,緩緩說道:“既然曹公主意已定,如果曹公不想殺我,請讓我離開。”


    曹操悵然若失,荀彧稱唿的改變,已經表明他的態度,如果還要一心成就一番事業,荀彧必然會離開。


    想起這段時間,互相扶助的情誼,曹操哽咽道:“文若,你……”


    荀彧緩緩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沿著府內青石鋪就小路,緩緩向前,雙腳踩在積雪之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涼風吹動荀彧幹澀的麵孔,有些冰冷,他緩緩向前,心中莫名被堵塞一般,覺得難受之際,等他走出府邸時,眼角隱隱有些濕潤。


    戲誌才、程昱感受到剛才的詭異氣氛,按照曹操的命令出了內廳,卻沒有走遠,遠遠看見荀彧緩緩向前,心中瞬間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兩人重新走進內堂,果然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曹操。


    程昱上前扶起曹操,問道:“主公,大事沒成,萬不可如此頹廢。”


    “文若,走了。”曹操艱難說出四個字。


    程昱心中一震,諫言道:“荀文若乃是天下大才,萬不可讓他離去,他若不能為主公所用,可殺之。”


    殺荀彧,曹操微微一怔,瞬間清醒了幾分,荀彧是他的肱股之臣,曹操從來沒有想過要斬殺他,如今卻要麵臨這個問題。


    曹操還沒有給出答案,戲誌才說道:“主公,殺文若,萬不可取,且不說文若為主公盡力多時,但說荀家在潁川世家的影響力,主公不可為之。


    主公既然要圖謀大事,必然要聚攏天下賢才,若殺文若,必然讓天下士人失望,殺一人而絕天下之望,非賢主所為。”


    曹操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誌才言之有理,誌才與文若乃是摯友,代我去勸勸文若,看能不能讓他迴心轉意。如果文若心意已決,萬金相送,也算是全了這一段的君臣之義。”


    戲誌才領命而去,他並沒有直接去荀彧府邸,而是直接出城,來到了城門外一處涼亭處下了馬車。


    他吩咐身邊的人,開始在涼亭內,開始生火煮酒。


    大雪天,頂著寒風,來到涼亭煮酒,這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十分怪異的舉動。


    下人知道戲誌才的脾氣,不敢多言,生火,煮酒,一會功夫,酒香傳了出來。


    戲誌才並沒有坐下飲酒,而是站在涼亭一角,望著官道,怔怔無言。


    雪越下越大,戲誌才身上也落了不少白雪,可他是依舊不為所動,就像一個雕塑一般。


    下人十分驚奇,看戲誌才的模樣,明顯是在等人,看像這種惡劣的天氣,誰又會頂著風雪出門。


    正在眾人疑惑間,遠處緩緩駛過來一個車隊,說是車隊,不過隻有幾輛馬車。


    戲誌才抖了抖身上的白雪,向前走了兩步,說道:“天氣寒冷,文若飲一杯熱酒,再走吧。”


    快速向前的車隊,聽到聲音,驟然停止,荀彧從馬車走了下來,來到戲誌才身前,行禮說道:“誌才,天氣寒冷,有勞相送,我感激不盡。”


    戲誌才笑道:“文若,你是我摯友,當初若不是你將我引薦給主公,恐怕我還困在鄉野田間,碌碌無為,哪裏還有今日的成就。”


    荀彧搖頭說道:“誌才是學識非凡,謀略過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就算沒有我的引薦,以誌才的能力,又豈能埋沒?”


    荀彧說完,微微一歎,又道:“看曹公如今的表現,我不知道當初舉薦你來到此處,是對還是錯?”


    戲誌才淡淡一笑,說道:“文若,我與的想法不同,主公胸懷大誌,我才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在我看來,漢室之所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並不是全是因為天子昏聵,宦官專權,更主要是在於製度的腐朽。


    漢室就如同一棵幾百年的大樹,看似還立在那裏,其實裏麵早已經成了空心之樹。


    這樣的樹,就算憑著劉皇叔的能力,能讓他不倒下,如果不改變裏麵的空洞,又能活多少年?


    如果想要百姓真正做到安居,就要把這棵樹,連根拔起。在種上一棵新樹,隻有這樣,才能真正的煥發新生。”


    “誌才說的或許有道理,但我不認為這棵樹已經腐爛,他既然能立在這塊土地上四百年,就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塊土地。


    如今之所以到了這番田地,就是因為樹上生了斑塊,隻要消除這些斑塊,這顆大樹就會重新煥發生機。


    這生機會非常耀眼,就像這四百年中迸發的光芒一樣,璀璨奪目,不可逼視。”


    兩個理論,兩種觀點,誰也無法說服誰,至於對錯,隻有讓時間來驗證。


    兩人都是當世最頂尖的智者,自然明白對方心中堅守。


    戲誌才淡淡一笑,舉起一杯酒來說道:“文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來,我敬你一杯。”


    荀彧端起一杯酒,兩人喝了一杯。


    戲誌才繼續問道:“文若此去,可是去投靠劉皇叔?”


    “正是。”


    “當今之時,除了主公之外,也隻有劉皇叔有資格做你的主君。


    主公命我帶來萬金,贈予文若,文若要不要收下?”


    寒風吹動,一陣冬雪隨風入亭。戲誌才似笑非笑,望著眼前的摯友。


    荀彧眼神清澈,微微一歎道:“誌才,如今兵荒馬亂,我帶著萬金上路,豈不是取禍之道。


    如今我還在兗州,曹公若想留下我的性命,自可直接動手,用這樣的齷齪手段,倒讓我小瞧他了。”


    戲誌才淡淡一笑,說道:“文若多慮了,主公絕無此意。既然文若不能收取,萬金我就先帶迴去了。”


    兩人又飲了幾杯酒,荀彧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來,告辭而去。


    戲誌才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心中不禁有些傷感。


    曾經並肩作戰的摯友,轉眼之間,就要各奔其主。


    如果下一次再相遇,兩人雖為摯友,卻免不了要較量一番。


    想到這裏,戲誌才又莫名產生了幾分豪氣。


    既然不能為友,能和荀文若較量一番,又何嚐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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