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坐在書房內,望著窗口透出的亮光,靜靜出神。


    他從塢堡迴來後,就把自己一直躲在書房裏沒有出來。


    他現在不是害怕,而是恐懼。


    那張紙上的預言已經全部出現了,接下來自己何去何從?


    是奮起反抗?還是被董卓殺戮,這對於天下第一的呂布來說,似乎並不需要思考。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雖然武藝超群,並不是不畏懼死亡,他對死亡有一種天然的恐懼, 這種恐懼來源於心靈深處,來源於幼年一次次的背叛和傷害。


    幼年的創傷,並沒有隨著他不斷強大而消失。而是藏在最深處,平時不見天日,可一旦給他一點陽光,他就會從深層的深淵,不斷翻騰,直到來到自己腦海中。


    他能在萬軍叢中談笑自若,並不是他英勇無比,不懼死亡。


    而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取得勝利。


    即便是不幸戰敗,他依然能夠從容退去。


    無數次的經曆都在說明這一點,隻要他想走,天下就沒有人能夠攔住他。


    如今情況有些不一樣,他要麵對是董卓,是整個西涼鐵騎的領袖。


    他身邊有幾十萬西涼精銳,自己要想殺死他,幾乎根本沒有可能。


    高順一直子站在呂布的書房外,從呂布迴府開始,他就覺察到了呂布的異常。


    此時的呂布,和自己印象中的呂布完全不一樣。


    印象中的呂布,英武不凡,無所畏懼,他是戰神,不敗的戰神。


    此時的呂布,往日的英勇都消失不見,相反高順還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絲膽怯。


    他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眼神中的情緒,就是膽怯。


    他曾經在戰場上無數次遇見,當自己手中的兵器像一道耀眼流星斬向敵人,他們眼神中就會有這種情緒傳出來。


    高順並不會因為敵人的膽怯而心生嘲笑, 在他眼中,心有膽怯者,才會心存敬畏,隻有心存敬畏,才能向死而生,真正的強大起來。


    高順並沒有去詢問發生了何事,他就如平常一樣,如一座雕塑般站在那裏。他在等待,等待呂布的召喚。


    腳步聲從外響起, 一名魁梧甲士,來到他麵前,輕聲稟告。


    高順點了點頭,甲士行禮後, 就轉身離去。


    高順走到書房外,輕聲稟告。


    “將軍,王司徒前來拜見。”


    書房內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馬給出了迴應。沉默,長時間的沉默。書房內呂布的聲音才慢慢傳出。


    “請他進來吧。”


    一會功夫,王允就來到書房外。


    “老夫不請自來,溫侯莫怪。”


    “王公言重了。”


    呂布看著王允,和之前不同的是,之前他都是孤身一人,來拜訪自己。不知道今日他為何會帶來一名侍從。


    兩人照例寒暄的兩句,王允問道:“老夫看溫侯臉上隱隱有難言之隱,老夫鬥膽,想問問溫侯,所為何事?”


    “軍中俗務罷了,讓王公見笑了。”


    王允見呂布不願意說,也不點破。他微微一笑。按照劉隅的交待說道:“溫侯就算不說,老夫也知道了,老夫剛才在街上時,就看到大批西涼鐵騎正在調動,看情況,想必相國又有大行動。”


    大批西涼鐵騎調動,呂布聽到這句話,剛浮現的一絲笑容,瞬間凝固。


    自從入長安以來,董卓就躲在塢堡中,沒有了任何動作,如今突然調動大軍,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對付自己的。


    除了這個理由, 呂布實在想不出,這個時候,為什麽會調動軍隊。


    王允詫異道:“溫侯為何如此驚訝,是不是剛才老夫失言了?”


    呂布此時再也不想隱瞞。在他腦海中隱隱有了幾個計劃。


    計劃的實施,他需要幫手,王允毫無疑問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王公可知,相國調動軍隊,是來對付我的。”呂布直接說出了自己困境。


    王允搖頭,表示不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溫侯對相國忠心耿耿,相國怎會無端抓拿溫侯?”


    呂布無奈,隻能把自己發生的事,說於王允聽。


    王允聽後,沉默片刻後問道:“溫侯準備如何做?”


    “我心亂如麻,早已經亂了分寸,請王公教我。”


    王允沉吟片刻,說道:“計策老夫倒是有,隻是不知溫侯是想生還是想死。”


    在生、死之間,如果有選擇,有幾個不想生的。


    “想死該如何?想生又該如何?”


    “如溫侯想死,可自縛於相國麵前,聽候相國發落,溫侯雖死,卻可成就忠孝之名。”


    “如果想生呢?”


    “溫侯該早下決斷,聚攏部曲,與相國一決生死。”


    “王公也知道,我手下人手不足,若想和相國對抗,恐怕是自尋死路。”


    在王允來之前,呂布早就想到過這種可能性,可憑自己手中拿下人馬,若想攻擊塢堡,根本不可能取得勝利。


    王允早有計劃。


    “老夫有一計,可助溫侯成事。”


    “王公快講。”


    “隻需要假意說天子病體初愈,要將皇位禪讓給董卓,董卓必然會進宮受禪,到時候,呂溫侯想要殺他,豈不是輕而易舉。”


    呂布沉思片刻,說道:“計是好計,隻不過李儒多智,若被讓識破,我等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溫侯不必擔心,若陛下真有此意呢?”


    陛下年幼,朝中大事,全都是董卓一言而決,可呂布也沒有聽說,陛下要禪讓啊。


    “王公此言何意?”


    “隻需派一人去勸說陛下,讓陛下假意同意,此事必成。”


    王允說的話有道理,可誰能在這件事勸動陛下,若此人心懷不軌,假禪讓變成了真退位,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此人必須深得陛下信任,陛下認定此人不會誆騙自己,這個條件看似不難,實際上卻極為苛刻,天子無條件去相信一個人,古往今來,也沒有幾人。


    呂布想遍整個朝廷,還真沒有這樣的人存在。


    這件事,劉隅和王允推演了許多遍,自然知道呂布的想法。


    “溫侯,老夫推舉一人,必然能說動陛下。”


    “此人是誰?”


    “就是當今皇叔,劉隅、劉雲起。”


    劉隅是漢室宗親,天子皇叔,他又曾見春獵時,奮不顧身救下陛下,要說信任,恐怕沒有人能超過他。


    呂布本來和劉隅有恩怨, 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倒也顧不上這些了。


    “劉皇叔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他遠在雒陽,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王允嗬嗬大笑。


    指著身邊站立一人說道:“溫侯請看,此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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