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過,麵對死亡的哭泣是沒有意義的,但是當眼淚掉下的時候,應該慶幸,自己也可以擁有並付出如此珍貴的東西。


    因為翎還沒死,碧相信著,每天陪伴在側的人失去蹤影也不過是短暫的別離。但,終有一刻,當美夢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真實”竟如此可怕。


    迴首,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在眼前……沐代,聖鹿,翎……


    那樣無悔的神情,縱然麵對死亡仍然一笑置之的樣子,令自己……無地自容!


    為什麽要犧牲?為什麽不好好的活下去?為什麽要無私到令人如此心痛?!碧問那些離去的人。自己一直是快樂陽光的代表,從來不哭不惱,被罵白癡仍然在感激上蒼賦予生命,卻無法麵對別人的死亡和傷痛。


    難怪好多人都在說,這個國主,太稚嫩,很失敗。


    沒有去看碧的眼睛,所以無法窺破她眼底流露的悲哀。相夫仍舊不理,悶悶的惱著,玉靈不敢靠近,她知道這時候的光子隻有一個人靜靜的,才不會氣傷自己。


    “不去嗎?”然輕聲的問,看了看紅發少主的背影。


    碧垂下眼簾,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抽搐,身不由己的微微發抖。


    然看著晴尊無聲悲泣的哀痛模樣:“碧……”


    “你……你你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哦!要不然這丫頭就沒命了!”


    果兒手裏的刀不停的抖動,搞得從容膽戰心驚:拜托你不要抖好嗎?人命在上麵啊!


    其實從容清楚,她是害怕一步步跟著自己的赤火霸王。雖然大哥他滿臉的不屑,可果兒還是寒戰連連,旋鷹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頭部,盡管喘得不再艱難,但臉色沒有絲毫好轉。


    “還有你!”見他也跟得緊了,果兒開始沒命的大叫:“不要靠近!離我遠一點啊!可怕的家夥!連自己人都攻擊!”


    “喂!怕成這樣就把人放了,否則呆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你少囉嗦!我要和旋鷹安全的離開這裏!你乖乖合作!放我們出城!”說著刀刃再次逼入一分。


    從容感覺自己的表皮已經被劃開了,虛汗從指尖滴落。


    已經快走到至尊聖殿了,從容的擔心減少了一分,是赤火霸王故意把人帶到這裏的!因為果兒根本不認路,天真的以為身為天地盟一員的赤火霸王會輕易的放過這些……


    殺害了他同伴的兇手!


    可是果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天真,當她一眼看到“至尊聖殿”幾個大字時,竟一把拽起從容跳到了一棵大樹上,衝著身下的赤火大聲怒吼:“混蛋!你敢耍我!讓你把我帶出城!居然領來至尊聖殿!你什麽意思!”


    哇!刀子要割下來了!明顯感覺她在用力!從容連氣都不敢喘了,活活憋出一身的汗。


    “你以為……在我們凝光城搗了亂就能這麽輕而易舉的走掉嗎?”他的目光逐漸冷卻,一股火焰般強烈的殺氣焚燒起來:“你們這群混蛋!老子今天非滅了你們不可!”


    剛剛吼完,身後的挾持者忽然全身僵直,木偶般的從樹上摔墜下去。


    赤火起先愣了一下,接著飛身躍起,將從容一把帶下了樹。


    “怎、怎麽迴事?”果兒摔得不輕,畢竟是年紀尚小的女孩。


    “切!誰要你多管閑事啊!”


    誒?赤火在和誰說話?一副很不耐煩卻又熟識深知的口氣?連旋鷹的表情都出現了些微的變化,從容斷定,那是震驚的淺兆!


    “你什麽時候?……”果兒用力掙紮起來,身上隱隱現出千百條細而晶瑩的冰絲,緊緊的捆綁住各個活動的關節。


    “原來在這裏……”清逸悠遠的男聲。


    從容訝異的迴過頭,繼而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孔:深色風衣,齊頸墨發,身材纖長,十指的指尖處迸射出數根細到幾乎看不清的冰色絲線。


    “碧……”從然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心疼碧,尤其是看到一向堅強樂觀的她此時卻哭得如此痛苦,如此頹敗。


    玉靈碧緊緊的握著手裏的鑽石,記得那是當初攻入國都以前,遠在青城花都時,碧為了慶祝南北兩隊重逢而用術法創造的傑作,翎當時還笑著說:“隻有碧姐能把碳變成鑽石。”


    此後,這顆鑽石成了“光之契約”,隻要同在,便一定隨攜!


    然而到頭來,翎還是放開了手,不再緊握這份“約定”,這樣的念頭不住的穿梭在思緒裏,令碧痛不欲生。她哭得更加慘痛,恨不能與之同去。


    “對不起,碧姐。”一聲輕輕的唿喚,才終於讓這個暗自悲泣的女子抬首,晶瑩的眼眸裏依然是那股熟悉的純淨。


    頸上短發漆黑如墨,劉海止於眉上,眉下那雙眼目冷峻勝似黑夜,細長、深邃。曠野一樣悠遠的神情,安逸、靜雅。


    這就是新麵孔給從容的最初感覺,是個美到極致的男子,不食人間煙火的俊逸和飄渺,當真與眾不同。


    男子手上的絲線微微扯動,使果兒更加難以挪移。


    “怎麽?你剛才和她交手了?”赤火沒看上去那麽頭腦簡單。


    “在冰河宮打了一架。”


    “翎的事你聽說了?”赤火的語聲低而凝重。


    “否則也不會出來……”往前走了幾步,黑發男子的口氣平靜淡漠。


    “嘿嘿……”果兒看看他,突然笑了起來,不過大家都沒有看到。


    從容不得不慶幸自己的命大,到現在還沒斷氣,真不知是托了誰的福!


    果兒拍拍她的肩,她很自然的問幹什麽,接著……


    “天啊!竟然又被挾持了!”


    赤火和蒼棱驚了一下,已經來不及救人了。


    隻聽果兒嘻嘻的說:“你以為憑這幾根破絲就能捆牢我嗎?真是失算呀,傀儡師大人~”


    沒有拿刀,她用手指緊緊掐住了從容頸上的兩處穴位,使人動彈不得。


    赤火拍拍頭,懊惱的想剛才不該大意的聊起天來。


    “真是天助我也!你們快放我們平安出去!要不然!呃……”話音戛然而止,緊掐著從容的手指突然顫抖起來,接著冰冷的僵住,果兒的眼睜得大大的,難以置信的瞥向身後……


    那個襲擊自己的人!不是蒼棱、不是赤火、也並非旋鷹,而是……!


    那樣的純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與自責。


    “碧姐對不起,你對我這麽好,我還說出那樣的話傷害你,我簡直不是人……”


    不知何時光子已經站在了跟前,自己的脆弱和悲痛毫無掩飾的進入她的思緒,令她如釋重負……


    怎麽可以懷疑碧姐?我真是糊塗。


    “碧姐,不要哭了……”這樣說著,明明想擠出笑容給她看,可一開口淚珠就這麽不聽使喚的掉下來:“碧姐對翎的感情我最清楚了,對不起,我這樣冤枉你,實在是該死!你不要當真,隻當是芙菱說的那樣,我是瘋了才胡言亂語……”


    掏出帕子撫去她的淚花,自己的臉上卻清流縱橫:“對不起……”


    “光子……”她們哭作一團,毫不掩飾的宣泄心裏的悲痛。


    對於光子來說,翎和碧都是無可取代的存在,對一向敬愛和喜歡的大姐說出那樣的話,現在想想又何嚐不是在割自己的心?


    “原諒我這個不懂事的麻煩,你給予我無盡的幫助,我卻總是在用不理解迴報,真的該死!”


    “你……你……”


    從容還詫異果兒聲音裏出現的變化,後背就有了濕潤的感覺,撇頭一看,她立刻嚇得呆住:藍色的衣擺上紫色液體傾瀉一片,涔涔流下,滴到地上就變成了鮮豔的紅。


    莫名的恐懼襲來,從容看向果兒,發現她的表情更加蒼白,低頭,一把染血的劍刃穿透身體,臨近自己的身前,隻不過它穿透的……是果兒的身體!


    果兒的嘴裏噴薄了一口鮮血出來,倒地,無法再言語。


    “真的很危險呀!”


    從容再次怔住,多多?!


    他手裏持劍,一臉無情的冰冷,用極不協調的溫和口氣問道:“兩位城主,你們沒有受傷吧!”


    “開玩笑!”赤火說道:“我怎麽可能受傷啊!尤其是這種弱者。”說罷瞟了一眼地上的敵人。


    多多展開笑臉:“是呢,沒有人比你們更可靠了……”丟掉沾滿鮮血的長劍,多多笑著走向從容:“從容,你沒事吧。”


    “你……你殺人了……”從容用很小的聲音害怕的說著。


    他先是一愣,然後聳肩笑道:“如果不動手,你就會有危險,而且還會給各位大人造成困擾,所以……沒法子呀。”


    是為了救她麽?……她知道應該感激,可是這樣的感覺並不好。


    “那麽……”多多走向另一個,殺意從圓圓的眼瞳裏閃過:“兩位城主,容許多多再除掉一個禍害吧!”


    旋鷹敏感的倒退一步,舉起了破壞力極強的那把短刀。


    “停手。”叫蒼棱的冷峻少年突然出聲:“一切等審問完後再做處理,把這兩個人先帶去晴尊那裏。”


    “沒那個必要吧,蒼棱城主。”令人驚訝的是一向聽話隨分的多多並不認同上級的吩咐,而是一臉無害的笑:“直接處理掉比較妥當,要不然翎少主可就白死了……”


    眾人一震,多多繼續說:“我不知道各位的心情,隻是我現在無法平複自己……這些人殺害了我最尊敬的人,我……不能原諒!”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令人費解的是那洋溢了滿臉的笑容:“所以,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所謂的笑容,卻在狠狠刺痛著別人的心,每一顆為翎感到悲痛的心!


    “別……別……聽他的……”


    笑容凍結在臉上,多多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滿眼愕然。


    名為果兒的女孩滿眼不甘,拚盡力氣往外吐字:“多……多,你……別想……騙……騙人!你……你才……是……”


    多多的側臉隻有從容能看見,從驚異到恐懼的全過程一絲不漏的闖入她的眼睛,縱然天性愚鈍,她也已經明白了□□。


    “死到臨頭還要信口開河嗎?”多多撿起那把劍,指向果兒:“死吧!”


    “慢著!”


    多多根本不打算多耽誤一刻,劍刃直刺喋血滿地的少女。


    “鐺!”赤火一個石子飛來,打掉多多手裏的武器:“蒼棱說的有道理,先審然後再定罪,多多,你也不希望冤枉了誰吧,找到真正殺翎的兇手,才能告慰他的亡靈。”


    “赤魘城主說的是呢。”多多的眼睛蜿蜒成兩道弧,陽光滿麵:“那就這麽辦吧……”


    跟著城主們往前走,從容迴頭看身後的多多,他麵無表情,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晴尊大人。”站在眾上主之首的這名女子,古銅色大波浪長發恰到好處的綰成一個髻,無劉海的發式顯露出端正完美的臉型,體態飽滿,身高突出,一襲黑棕的披風恰到好處的包裹在體表,突出了玲瓏有致的身段和那種高貴逼人、傲然獨立的氣質:“已經鎖定了敵人的逃跑方向,是否繼續追趕?”


    “當然要追!”相夫光子上前一步,口吻難以平靜:“碧姐!讓我去!讓我去把那些人追迴來!”


    “光子,交給助賢吧。”


    “不!讓我去!”剛強好勝的人哪肯輕易的妥協?


    “囉嗦的家夥。”助賢冷冷的丟下一句,隨後消失。


    光子意欲追上,被風揚一把扯住:“你這樣激動,去了也隻會壞事,老實等著吧。”


    “可是……”看到風揚的表情,光子歎了一口氣,她向來對大哥的話難以抗拒,就連碧姐都沒讓自己聽話到這種地步。


    “好了,大家就‘耐心’等待吧……我絕對不會饒過傷害我家人的人……”


    或許很多人還並不了解碧的為人和性情,否則,當聽到她講出這樣的話時,任誰都難以置信。


    多多沒有跟進至尊聖殿,從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就一直靜靜的陪在身邊,畢竟……他們是一路的人……


    他走過曇園,在幽冥樹上坐下俯望,表情平靜而麻木。


    那時候,對於他來說世界是冰做的,看起來很純潔,卻冷的可以凍僵人的身體……和靈魂。


    餓是什麽感覺,隻有一個人真正體會以後才知道,人最初的“夢想”不過如此。


    小小的身軀被一層單薄的麻布裹著,還是有皮膚露在外麵。


    這個世界是冰色的,純粹而美麗,總能看到來這裏賞光的遊人。可它越是美麗,自己就越難過,甚至憎恨。真實……並不似人們所講的那樣表裏如一。


    記憶裏的真實,在那樣一個純潔冰冷的世界裏,不過是不停淩虐人性的殺手,即使原本擁有的可貴,終究也會隨著這樣的世界腐化變質。


    偶然得到了別人吃剩的食物,也會在一瞬間覺得世界美好,可是還沒有張嘴就又被無情的剝奪了。


    活下去!隻是想活下去!難道這樣平凡的願望世界都不允許他實現嗎?憎恨,他有權利憎恨!


    一巴掌打向搶奪自己食物的饑餓者,瘦小的身體即刻遭來一頓痛打,他知道,搶奪者和自己一樣難受,不過看來,那樣的人隻是比自己更加悲哀而已。


    打吧、打吧!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弱者注定要被欺負,注定要帶著強者給予的慘痛過活,人隻有一種結局才是平等的,那就是死。


    已經無法活下去了,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填飽肚子,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隻有四歲的男孩靜靜的合上了眼。沒有哭泣,他隻是在等待離開這個美麗而冰冷的世界……


    沒有任何的牽掛。在這個世界,這個國家,有很多跟自己一樣的孩子,沒有親人,受盡世人的欺淩與辱罵,偶有的好心人對他們投來憐愛的目光,終究……也不過是善良的人對其表達出的曇花一現。再善良的人,在這樣一個世界裏也不可能重複同樣的溫暖,一切都如過往雲煙,一旦消散就再不迴來。


    “啊啊啊!”剛才搶奪食物並對自己拳打腳踢的人,轉瞬之間化成一灘血泥。


    朦朧中,一張冷漠而稚嫩的臉出現在視線裏,記憶中第一個讓自己擁有印象的人。


    短短的天藍頭發,在冰色的照耀下蒼白但潔淨,身上穿的同自己一樣單薄,卻如風般坦然,絲毫不會發抖。


    “你……這是做什麽?你殺人了?”雖然很討厭那個搶奪者,可是卻不至於……


    那個如風般淡定的人卻問:“想活下去嗎。”


    “當然想!”毫不猶豫的迴答。


    “那麽……”幹淨卻冷漠的麵容,依然不改平淡如風的神色:“就要殺人!”


    “可是殺人是不對的!”


    “那麽你就去死!”


    無言以對,弱小的多多隻是顫抖。從來到這個世上開始就不停的顫抖,寒冷,才是記憶裏的第一種知覺。


    “我們應該無愧於天地,是世界辜負了我們……你不想被命運操縱,就要自己掌握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和別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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