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忙應道:“是,多唿吸些新鮮空氣,對身子康複必有療效。”向眾人抱拳道:“今日大會就到此為止,各位……就自行迴房吧,待下次集合時,可都別誤了時辰。”說完推著孟安英的座椅,徑自出了大廳。感到身側有一道熱辣辣的目光射了過來,帶了幾分關切,幾分哀愁。李亦傑心裏猛地一抽,實不知該以何種情緒麵對她,咬牙前行,目不斜視。


    南宮雪見李亦傑對自己毫不理睬,竟連目光交匯一瞬也不可得,輕歎口氣,默默垂下眼簾。


    李亦傑心中複雜難言,不僅是為了南宮雪癡心錯付的一片情意,也為師父變化多端的態度。連著幾天,孟安英雖不複如第一日般嚴厲,可總有些不冷不熱,每同他說話,他多數是不理不睬。剛才在廳中卻是大異尋常,和顏悅色的與眾人交談,對自己也是罕有的慈愛。


    這本該是件令人喜出望外的大好事,隻是李亦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懷疑他是有些話藏著沒說,絕不僅因澄清了沈世韻身份這般簡單。不論如何,他還肯自稱“師父”,至少是不再堅持將他逐出師門,還算些許安慰。


    沉默著走了一程,孟安英先開口道:“亦傑,師父有幾句話,想單獨對你說。你呈給為師的那本秘笈,前幾天暗夜殞向我索要,我並沒騙他,若是齊兒也沒說謊,那麽這秘笈就確是給人取去了。現在想必迴到了魔教總舵,你說是不是?”


    李亦傑對秘笈一事興趣全無,他在聽過幾人連番譏嘲“正派盟主憑魔教武功成名”之後,已是打定主意以後再不練,再不用這些功夫了,私心裏盼望師父也就此放棄,倒覺秘笈失竊不失為一件善事,又或許上天也在暗示他做了個正確選擇。


    不禁想起孟安英為取信暗夜殞,曾說起對自己傾囊相授,不過是為扶他坐上盟主之位,以便在幕後操縱大權。師父本來為人正派,卻為了一本秘笈百般算計。但他對孟安英敬若天人,不去懷疑其品行低下,隻想他是受秘笈誘惑,才走了個小歪路,歸根結底,還要怪那魔教妖物害人。不願多提此事,悶悶的“嗯”了一聲。


    孟安英聽他沉默良久,對他波動的心思也能猜出個大概,道:“我當眾所說,關於傳你武功的那些話,的確都是真的。以前師父為滿足自己的貪婪,利用了你,你為美色所迷,卻也與我一般,都是勘不破一個‘欲’字所致,我是沒資格責怪你的。現在此處並無外人,師父厚著臉皮,來請你原諒。”


    李亦傑眼眶立時有幾分濕潤,道:“師父,弟子隻知懺悔自己罪責,從未……也從來都不敢怪過你。您還肯包容弟子,就是與我最大的恩賜。那些事都過去了,往後,就都別再提了吧!”


    孟安英輕拍他手背,歎道:“唉,這可不能不提,說到這兒,師父有一個大忙,要請求你替我完成。”李亦傑心裏一寒,對孟安英的囑托猜到了十之八九。這會子一顆心半暖半寒,也是說不出的難受,聲音幹澀的道:“您盡管吩咐弟子便是,師徒之間,不必用那一個‘求’字。”


    孟安英說道:“這次進攻魔教總舵,是正魔兩道百年難遇的大事,師父如不能親眼見到,將來抱憾終生,死了也不能瞑目……”李亦傑心道:“或許師父隻是要我推他前往,並沒什麽險要機心,是我多慮了。”忙答應道:“是,弟子到時一定寸步不離的保護師父!”這一句應得甚急,似是怕稍有拖延,事情又會發生轉變。


    果然孟安英說道:“不是,我不要你護我左右。教中的武功秘笈何等重要,極有可能就藏在總舵密室的某個隱蔽之處,這次暗夜殞那小魔頭主動提出由他去牽製著江冽塵,這再好不過,趁他倆打鬥的正激烈時,你就在房中翻找,把那秘笈再偷迴來。你是見過它封皮的,想來必能很快認出。”


    李亦傑心裏寒意擴散,張口結舌的道:“師父……您……您還要那秘笈幹麽?我想就讓這邪功在大火中隨著魔教一齊燒得灰飛煙滅,免得再流傳到世間,豈不甚好?”孟安英道:“你懂得什麽?凡是習武之人,看到這樣的一本秘笈,誰會任由它燒毀?以前師父沒有認真教你,這次等你取了出來,往後有大把時間,我就逐字逐句的講給你聽。聽說你現在不能動用內力,把這心法再好好練練……”


    李亦傑道:“弟子已經打算好了,從此將魔教的功夫盡數忘記,連一招一式都不剩下。弟子的內傷,說穿了也是習練過於強盛的邪功而起,我打算根據華山派的氣功口訣,重新練起,紮穩了根基……”


    孟安英剛要說話,竟怒得一口氣嗆住,連連咳嗽。李亦傑輕輕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過了一會兒孟安英才道:“你這不懂事的徒兒,你真要把師父氣死了!華山派的平庸內功有什麽可練的?注定了一輩子沒出息。麵前放著金山不取,卻要去爛水溝裏撿一塊頑石,這……咳……那不是糊塗到了家麽?”


    李亦傑聽他身為華山派掌門,竟將本門功夫比作水溝裏的頑石,隻感陣陣悲涼,怪不得華山派日漸衰落,忿然道:“即是頑石,也比沾滿鮮血的金子好些。”


    孟安英怒道:“沾了鮮血,難道它就不是金子?就算有任何牽扯,那也是舊主惹的麻煩,要你在乎什麽?你體內已有強大真氣,隻是你所習的華山內功不足以擔負,好比一塊堅冰已融成了水,你隻須去找個盛放的容器,也就夠了,比你在冰川底置滿杯子明智得多吧?”


    李亦傑道:“弟子……弟子不想練那魔功。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請您不要逼我動搖。”孟安英還想再勸,忽然怪笑一聲,道:“倒是我來求你學藝了?好,你不學,我不勉強你,你把那秘笈給我拿來,為師不能離了它。這純屬師命,你遵不遵從?”


    李亦傑苦笑道:“聽說魔教中人練這門武功,都以‘天魔大法’輔助,我想那套心法,一定也是存放在一處的。”孟安英雙眼放出了光來,喜道:“甚好!一並取來!一並取來!”


    李亦傑看著師父這副神情,就如從頭頂直涼到了腳底,這與他在江湖所見的貪利小人有何不同?簡直難以置信這就是他長久以來最為敬愛的師父。苦笑道:“那功夫害人害己,須以自身鮮血為媒,成倍提升修行者的功力,同時損耗元氣,對身子極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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