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心道:“不得了,我原以為自己夠消沉的,沒想到你更勝過我。隻恨遲生了六年,沒能見到這位大美女,竟讓殞少帥為了她,甘願如此。你說我很像江冽塵?怕也不見得吧,否則小璿怎地卻不喜歡我?”巧妙的將話題轉入正軌,道:“你若是肯接下此事,其實並非全為我額娘的命令,對你自己更是一舉數得的大好事。哎,你別誤解,我可不是為她當說客,你聽我給你分析一下,就會懂了。”


    暗夜殞冷哼道:“要是別的人,敢這麽跟我囉嗦個沒完,我早就一掌斃了。”


    玄霜笑道:“好呀,我知道你對我是特別優待。聽我說,首先還是現在盛傳的那句老話:江湖中競爭最激烈的兩大幫派就是青天寨與祭影教。想那青天寨不過是新興起的草寇,卻在近年來逐日壯大,成了武林第一大勢力。你雖與江教主決裂,但祭影教終究是你從小長大的所在,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就是個木頭人對舊地都會心存感情,你也不忍心看它日漸傾頹吧?此舉就算是你報答先教主,一盡為人子之孝道。而且六年前你錯怪了江冽塵,現在替他解除燃眉之急,還他一段舊情,此一盡為兄弟之德義。這三來嘛,著眼處是小了些,卻足夠實際。你說過你們多年明爭暗鬥,你始終處於下風,現在正有這個大好機會。想想看,一批連江冽塵都束手無策的悍匪……”


    暗夜殞打斷道:“他不是束手無策。憑我對他的了解,他心高氣傲,隻是不屑為此勞心費力。在他眼裏,青天寨再強,也不過是一堆垃圾。”


    玄霜道:“是啊,但想法藏在肚裏,誰又知道了?人們隻相信自己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如果是江冽塵收拾不下的狂徒,被你輕易製服,那你的能力可不明擺著超過了他?青天寨有名有勢,一朝覆滅,在武林中定會傳得沸沸揚揚,你多年憋屈,總算一舉而揚眉吐氣。再說替他擺平此事,還清舊日恩義,也算你從此正式與他一刀兩斷,互不虧欠。”


    這番話句句說到了暗夜殞心坎上,他默然良久,應道:“也好。就按你說的辦吧。”


    吟雪宮內一派莊嚴氣象。沈世韻端坐居中一張太師椅上,緊繃著臉,手指輕搭在扶手上,塗了鳳仙花汁的指甲在一線斜陽照射下,映出森冷寒光,與頭上銀色發釵交映成趣,盡顯端莊美麗,無形中卻也透出股懾人心魄的陰氣。


    李亦傑坐在一邊的小木凳上,垂眉低首,他自迴宮稟報敗績後,沈世韻沒出一句責怪之言,也再沒對他說什麽話,隻帶他到正殿就坐。李亦傑一顆心怦怦亂跳,總覺著有事要發生似的不祥預感。沈世韻現在不開口,更令人有種“山雨欲來”的惶恐。幾次悄悄看她,沒見她絲毫動容,總保持著起初神態,悠然觀望。


    又過許久,殿外傳來尖細的通報聲:“淩貝勒到!殞少帥到!”李亦傑一驚之下,幾乎跳起,剛欲詢問,卻見沈世韻聽到兒子與暗夜殞待在一起時,臉上神色極為不喜。但她情緒隱現迅急,隻一瞬,立刻恢複了最初的從容,複轉笑臉迎人。


    李亦傑心裏突的一痛,仿佛有根鋼針刺入身體,心道:“韻兒表裏不一,變臉變得這樣快,她對我笑時,誰又知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嘿嘿,不過看情況,她連對我扮個笑臉,都懶得浪費表情。”


    抬眼向門外望去,目光全被眼前那人吸引。隻見他身披一件銀色長袍,材質均是名貴的綾羅綢緞。下擺織出藍色揚起的條紋,腰間係一條月白色綢帶。上身套著綴滿銀亮晶片的護心鏡,肩頭垂掛幾條銀光粲然的鏈墜,頸後圍一條毛茸茸的披肩,以上等裘皮所製。此時打扮完全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派頭,這便是曾經江湖上最殘忍的殺手殘煞星暗夜殞,李亦傑在茶肆間初次見他,已將他定位為冷血殺神,而今對他如此裝束真有些看不習慣。


    六年未見,他一張臉經歲月雕琢,出落得更是有棱有角,俊秀逼人。神色間卻帶有少許滄桑疲憊,冷酷中透出些微憂鬱,平添幾分帥氣。李亦傑在他麵前竟有自慚形穢之感,現在雖是自己坐著,看他站在麵前,卻不由得坐立不安,似乎自己觸犯了尊主,應當立即起身讓座,才合乎位階。偷瞧沈世韻眼中並沒露出欣羨,這才有種難以說清道明的安心。


    暗夜殞直行到殿堂正中,目不斜視,對沈世韻抬臂拱手,淡淡的道:“見過韻貴妃娘娘。”還不等她答話,自顧走到一邊閑置的太師椅旁,撩起袍角隨意一甩,從容落坐,臉上還是一副冷漠神色。他舉手投足間,可稱得是霸氣與優雅並存。玄霜剛想跟上前,沈世韻輕咳一聲,玄霜在她眼神威懾下,隻得不大情願的走到她椅後站定,嘟了嘟嘴表達不滿。


    李亦傑緊盯著暗夜殞,肚裏泛起一股醋意,心道:“我比你來得早,看到那張太師椅,就有自知之明,懂得身為下屬,不該妄加逾越,跟主人同等坐席。你倒是毫不避諱,好像這椅子本來就是留給你坐的,韻兒倒也沒怪罪?憑什麽我就隻能坐這破木凳,難道這就是差別待遇?”他自覺這鬥氣想法十分幼稚,卻仍是抑製不住內心翻滾。


    沈世韻微笑道:“殞少帥,你整日繁忙,晝夜不得安眠,本宮請人傳你到殿上召見,沒打擾到你吧?”


    李亦傑心道:“為什麽對他說話,開場白是‘沒打擾到你吧’,而皇上給我下命令時,頭一句就說‘朕也不跟你繞彎子了’?嗯,皇上當我是自己人,有話盡可直說,越是生疏之人,才更需客套幾句……可主子差遣下屬辦事是天經地義,哪有此前先行客套之理?”他在心裏與自己爭論,辯到後來,又不禁心情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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