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近全黑了,明月當空,繁星初綻,映得月池間銀灰斑斕。


    「這裏悶得厲害,我想去水榭那坐坐。」


    「郡主?」李氏一驚,不知她這又是什麽意思。


    青陽已起身越過她:「我就去坐坐而已,一會兒就迴來,誰還能不許。」


    這樣子著實透著古怪,李氏怕真惹她著惱,沒敢開口再勸,趕忙隨著下了樓,又叫兩名小婢在前挑燈伺候。


    一出院子,微涼的風拂在麵頰上,似能不經鼻息,直透進心肺,胸間終於有了那麽點通暢的感覺。


    青陽徐徐過了那座被月光映得霜白的拱橋,向前沒走多遠,就見高荔貞領著兩個貼身婢女迎麵走來。


    這時候她怎麽會突然跑來?


    青陽微覺奇怪,現下不是場麵上,也無意與她虛與委蛇,當下吩咐隻管走路,全當沒瞧見。


    「喂,你站住!」


    高荔貞看她視而不見,立時高聲叫起來。


    剛開始就這副口氣,臉麵上的恭敬也不裝了,倒還是頭一次見。


    無論是誰,此時都瞧得出這是有來頭的,李氏不免皺起眉來,青陽卻不在意,索性真就停了步子,站在那裏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快步而來。


    高荔貞怒形於色,那張原本姑且算作嬌麗清純的臉滿是戾氣,早沒了禮數,近前劈頭就問:「高青陽,你究竟跟父王說了什麽?」


    這興師問罪的架勢像是真急了。


    青陽一時猜不透是怎麽迴事,便順著她的話故意笑了笑:「這一路隨父王過來也不知說了多少話,誰知你問的哪一句。」


    「還裝相!」


    高荔貞見她不認,立時更沉不住氣了,提高嗓音道:「是不是你纏著父王,搶了我跟瀾家大公子的婚事?」


    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個。


    青陽沒聽說過,她原先許嫁的人便是瀾修,不免有些吃驚,更沒想到莫名其妙竟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正納罕她怎麽會有這樣的誤會,就聽高荔貞又冷笑道:「怎麽,被我言中了,沒話可說了吧?」


    「這麽想嫁人,還真是長大了,好啊,你想爭的話,自己也跟父王求去啊。」


    青陽索性也不否認,故意激引她的火氣,言罷,故作不屑地轉身便要走。


    「你站住,我還沒說完呢!」


    高荔貞急急地一把拉住她袖子:「承認了便好,哼,你以為你有什麽了不起麽,如今朝廷都沒了,誰會稀罕你那封號?行止不端,克死娘親,瀾家大公子若是知道這些,才不會想要你呢!」


    她毫無顧忌地譏諷,驀然見那道瞥來的目光寒意森森,不由打了個怔。


    「撒開!」青陽冷冷地說道。


    「怎麽?」高荔貞嘴上硬氣,眼中卻露出懼意。


    「撒開你的髒手!」


    冷淡的語聲驀然轉為沉喝,高荔貞一顫,不由自主便鬆開了手。


    青陽瞪著她,寒意更甚,挑唇嗬笑:「郡主的封號沒人稀罕,那到底是誰厚顏無恥,天天把‘出適’兩個字掛在嘴上?嗬,你娘在我麵前都不敢這麽說話,你又算什麽東西,居然這等放肆,南平郡王府已經沒家法規矩了麽?」


    她忽然搬出規矩來說話,高荔貞登時矮了聲氣,卻不肯示弱,硬著脖頸子反唇道:「你也算懂規矩?嘁,就算我娘是後進門的又怎樣,現在誰見了麵不尊她一聲王妃,你娘就算是個正室,現在也已經埋進土裏,還有誰記得……」


    話沒說完,便覺疾風斜刺裏襲至,隻聽「啪」的一聲響,臉頰已火辣辣的疼起來。


    「有人生沒人教的狗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跟我這麽說話?」


    青陽雙眼血紅,像要將對方生生撕裂:「給我跪下!今日便叫人來評評這個理,看誰會說我一個不字。」


    「大晚上的,又在這裏吵什麽?」


    不悅的聲音驀然在背後響起,高湛不知什麽時候從橋下走了下來。


    生怕寶貝女兒吃虧,跟來的還真是快。


    青陽隻覺鬱結的喉間像又強塞了塊石頭進去,堵噎得幾乎氣窒。


    她忍著難受暗暗跟自己說,稍時不論受了什麽委屈,也不會在這兩人麵前示弱,更不會落一滴眼淚。


    高荔貞卻是喜出望外,得意地衝她翻了個斜眼,隨即換做扁唇垂淚的哭相,奔過去挽住高湛:「父王,你瞧姐姐,我好端端的見禮,她抬手便打人,說自己是郡主,我不配同她說話,還……還叫我當麵跪下。」


    說著,楚楚可憐地仰起頭來,一副求懇做主的模樣。


    高湛垂見她臉上那幾道淡淡的血痕,雙眉冷軒,目光睨向青陽。


    「不錯,是我動的手,話也是我說的,誰叫她不懂規矩,沒人教便隻好由我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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