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不由顰了下眉,也懶得去想他究竟為什麽會知道,微一思忖,索性來個抵死不認,淡抿著唇一笑,麵色如常地睨眼過去:「你我素不相識,瀾公子何出此言?」


    她心裏有氣,口氣自然算不上好。


    瀾修臉上卻沒絲毫異樣,眉宇間那抹笑愈加溫然洋溢,又拱手施禮:「郡主恕罪,方才是在下言語唐突,其實上月王府立嗣,在下也曾道賀,大典之時遠遠見郡主盛裝列席,因此才這麽說,還請勿怪。」


    青陽想不起曾見過他,但那時賓客上千,黑壓壓的坐在那裏,自己隻注意到狄銑,哪裏留心過別人,或許他真在其內也說不定。


    可明月樓相遇是在立嗣大典之後,要是先前就已經留心了,那時究竟是瞧出來還是沒瞧出來?


    她心頭更亂,愈發弄不清這人說的是實話,還是故意裝傻繞著彎給自己遮掩。


    不過,這樣一來兩下裏倒是免了尷尬,相識也變得堂而皇之。


    青陽隻覺這人的心思城府極深,似乎並不像表麵上那般謙謙溫和,她有點不想再繼續同這人閑話下去,隨口說了兩句場麵話,便欲告辭。


    「這倒是在下思慮不周了,郡主貴體不適,確是該迴帳歇息才對。」瀾修說著便跨前側身,比手做請。


    青陽半點也沒有叫他相送的意思,又不好硬生生地拒絕,靈機一動:「我還想在外麵坐一坐,公子來此定有要事,長寧就不攪擾了。」


    這話裏的意思就明擺著了,瀾修微愣了下,知情識趣地點點頭:「那也好,這裏臨水風大,郡主有傷在身的話,還是不宜待得太久。」


    青陽顰了下眉,不自禁地將裹纏了繃帶的手縮進袖筒裏,借著頷首致謝將頭也垂下來,掩住頸子上的勒痕,剛轉開身,就見一片緋紅猛地撞入眼中。


    她那顆心幾乎停跳地頓了下,怔然抬眸,狄銑已昂然站在了沙脊上,居高俯闞著坡下,眼中又盈起那種玩味的審視。


    這次明明沒做什麽大膽出格的事叫他當場逮住,可不知怎麽的,青陽竟莫名有些心虛,慌忙別開眼,不敢與他灼灼的目光對視。


    狄銑垂睨的眸仍是安靜的,但內中似已泛起波瀾的淺漾。


    坡下那兩個人離得不算近,可也就是三五步之距而已,既方便細談,也不至彼此尷尬。


    他臉上是慣常的止水平瀾,兩片淡薄的唇在嘴角輕抿出淺淺的彎挑。


    「嗬,茶喝了一肚子,隨便出來走走,沒曾想正遇上郡主,狄兄這麽快就吩咐好了?」


    似是覺察到氣氛有些異樣,瀾修迎上兩步,先開口笑了笑。


    狄銑唇角的彎挑凝在那裏,沒應聲迴話,雙眸仍定定地睨在青陽身上。


    她沒抬眼去看他,但也能覺出那灼灼的目光好像烈火一樣燎得人難忍,竟有些手足無措。


    「我與瀾兄還有要事商談,青陽先迴帳去。」


    他淡淡的語聲聽不出冷熱,卻好像破冰的斧鑿,登時便打開了這僵局。


    青陽如蒙大赦一般,早忘了自己剛還說過要在這裏待會兒才迴去,趕忙「聽話」地循著坡路低頭往上走。


    她胸中怦然不止,深一腳淺一腳地登上沙脊之後,連那點矜持的架勢也穩不住了,快趕著步子從他身旁閃過,一直奔到主帳旁仍覺如芒在背,腦中迴蕩的也是那句「發號施令」似的話。


    驀然一個激靈,想起他方才沒依著身份叫「郡主」,而是像親長一樣直唿了她的閨名。


    當著那個瀾修的麵,他這是什麽意思?


    青陽鬧不明白,也從沒被外人這樣叫過,況且還是出自他的口,耳根子一霎便紅透了,分不清是惱還是羞,忍不住藏著身子再朝那邊窺望過去,沙脊上已是空空蕩蕩,早沒了人影。


    她這次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湧起失望來,嘟唇啐了一口,又在旁邊的木樁子上恨恨踢了兩腳,扭頭奔進帳去。


    日影偏移,從榻間漫過折起的被衾,在移上腳頭的圍欄,斑駁鋪瀉了一地。


    青陽半倚半臥,枯眉擺弄著手裏的布鼠。


    這東西疊了又拆,拆了又疊,來來迴迴已不知有多少遍了,連素絹絲帕都起了褶子,原先輕而易舉便能擇清理順的頭尾,今日卻怎麽抽扯都沒個叫人滿意的整齊樣。


    她本就不多的那點耐性終於消磨盡了,厭棄地隨手丟在榻上,順勢仰麵一倒。


    帳內悶熱得厲害,比外麵也好不了多少。她那手在頸邊扇風,驀然盯著頭頂的氣口。


    其實她並不覺得如何無聊,隻是莫名心煩,可究竟在煩什麽,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知不覺,耳畔又迴蕩起他那聲「青陽」,繞梁無盡似的揮之不散,生生硬往腦袋裏鑽,漸漸連其中長輩吩咐的味道都品得淡了。


    青陽心裏更加別扭,出神愣了半晌,驀然發覺天色像是暗了些,那片寧靜高遠的藍也不像之前那般澄澈清透了。


    難不成要下雨?


    莫說是這戈壁荒灘上,自打離了江陵,沿路行來,還沒見天上落過一滴水呢。


    她訝異之餘,忽而起了興致,一骨碌翻身下榻,快步繞過座屏到主帳,剛到門口還沒等伸手,幕簾便突然被撩開,緋紅的身影卷攜著熾熱的風浪頭似的湧進來。


    她猝不及防,迎麵撞上那片堅實,悶哼了一聲,捂著酸痛的鼻子退開,驚怒交集地抬起頭,對上那兩道沉淡的目光。


    「想上哪兒去?」


    狄銑撒開簾子走進來,問話的口氣有些冷。


    青陽又被「逼」退了一步,看出他眸色中微起的異樣,心裏不禁也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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