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澆水它也沒死啊。」


    「更正,一個月不澆不會死,兩個月不澆就死了,你該慶幸,它有一個月住在我家。」他搖頭,捧起仙人掌,滿臉同情。


    「幹麽這樣,了不起以後我天天澆,把過去的補起來行吧。」


    「不必。天天澆?你想把它淹死嗎?過與不及都不好。」


    「它這麽難伺候,你還是帶迴去好好照顧吧。」她扁扁嘴,把刺刺推給他。


    盧歙本來想接下來的,但最後還是把刺刺挪到她麵前。「以後,刺刺養在你那裏吧。」


    「為什麽,你打算拋棄它?」沒良心的男人,剛剛的同情跑到太平洋啦?


    「不是。」


    「不然呢?」


    「依依……」他頓了頓,迴答,「我申請到美國的大學了。」


    「什麽!」劉若依一驚,跳了起來,而後低下頭,看著和自己有過承諾的「好朋友」。他們約好要上同一所大學的呀,什麽時候,他瞞著她申請國外大學?


    見她吃驚的表情,他滿心抱歉,「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


    「說!是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都沒講?」她兩手技腰,不滿地望著他。


    「記不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去考托福和sat?」


    「記得。」


    可那不是為了一客牛排?不是因為他們在比賽誰的英文比較好,爭執不下的結果,才相約去考托福和sat的嗎?怎麽弄到後來,他們的大學生活要在不同的國家度過?


    「因為我的成績不錯,我告訴大姊這件事,希望讓她關心,沒想到大姊找了留學公司幫我申請大學。大姊很積極、也很快樂,於是我配合她,把該交的東西一一整理好,對於這件事,我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心底明白,家裏根本供不起我在國外念書的學費和生活費,直到上個星期,大姊打電話給我,說姊夫願意栽培我。」


    但條件是,畢業後他必須到姊夫的公司上班。


    多年來,爸爸一直不肯原諒大姊,但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媽媽和姊姊們又經常替大姊說話,爸爸的氣消了不少,再加上這迴大姊對他念書的事盡心盡力,無形當中,更加拉近了父女之間的關係。


    爸爸心底清楚,現在的大學生畢業後不見得能找到好工作,若是唯一的兒子能受栽培、出國念書,畢業後又能進大公司,當然是一件好事。雖然嘴裏不說,心底對大姊、大姊夫還是充滿感激的。


    他並沒那麽想出國,但幾個姊姊輪流勸他,說如果可以因為這件事讓爸爸重新接受大姊,媽媽就不會那樣遺憾了,於是多方考量後,他決定照大姊的安排,出國念書。


    聽著他的話,劉若依心頭浮上淡淡的澀意。命運大不同嗬,那年爸媽積極在她的英文上頭下功夫,希望有朝一日送她出去念書,沒想到爸媽婚姻破裂,她的驕傲自尊斷了出國路,而不舍想都沒想過的事,竟然發生。


    苦苦的,她垂下眉睫,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畫叉叉圈圈。身為好朋友,她該為他高興,但是她勉強不來自己的笑臉,因為淡淡的嫉妒,更因為分離在即。


    她想都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土地上生活,也沒想過,有一天太陽升起,她再看不見他的陽光笑顏。


    分離,是件比物理化學更加困難的課題……


    突然,盧歙握住她的手,劉若依抬眉看他。


    他發現她眼底的晶瑩道:「我不會去很久,我會認真念書,很快畢業,很快迴來的。」


    像急欲保證似的,不舍連續說了兩次很快,好像這樣說,他就能坐上時空太空梭,轉眼,又迴到她眼前。


    她失笑了,那個笑容帶著淺淺的苦澀。


    再快也是分離,或許光陰流逝迅捷,但幾年嗬……會改變的事情太多,她不確定到那個時候,他們還會是知心朋友。


    「依依,你不想我去嗎?」他濃密的眉毛拉成勾。


    不!她想他去,更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起去,但現實……


    歎息,她再度在心中重申--劉若依,你很快樂,因為你實現不了的夢想,不舍可以替你達成,這樣很好、非常好……


    「依依,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


    劉若依用力咬住下唇,截下他的話,「你去吧,好好念書、好好畢業、好好迴來。」


    隻要他好好的,她就會替他快樂,因為他們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擠出笑容,像他每次交新女友那樣,不讚同,卻還是拉扯著笑臉。


    但這迴,她掩飾得不夠成功,因他迫視她的雙眼。


    倘若這隻是他一個人的事,他會打起笑臉,迅速地做出決定,對依依說:不去了、我不去了,憑我的成績隨便都可以考上國立大學,既省錢又省事,我們一起加油吧。


    可問題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當中牽扯到父母親和大姊。


    「依依,我不知道出國後會碰到什麽狀況,不確定能不能適應那個環境,那個陌生的國度對我而言,充滿著太多的不確定性,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的友情不會改變;妳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這也不會改變;我們要一起成長的諾言,不會變,你是依依、我是不舍這點,永遠不會變。」


    他講得那樣斬釘截鐵,幾個句子就把她的不確定感踢到九霄雲外,讓她對他們之間再度充滿安全感。


    這樣的人格特質啊,哪個女生不會輕易被吸引?


    她和不舍的特質不一樣,她無法確定不改變,於是試著推翻他的斬釘截鐵。


    她說:「友情是天天膩在一起才會發生的,等我們分開得遠一點、久一點,就會淡掉。」


    「亂說,你做過實驗嗎?你有個很要好、很知心的朋友,因為距離就淡了感覺嗎?」他出聲辯駁。


    「我們對國小、國中的同學都已經淡忘。」她舉出例證。


    「那是因為我們國小、國中的同學當中,沒有人像我們這樣的交情。」


    這點,劉若依無法否認。她從來沒有一個朋友像他這樣,讓她想時刻見麵,讓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見她無言,他更咄咄逼人。


    「所以嘍,對於沒有科學印證的事,別亂講。夫妻小別勝新婚,那朋友小別,感情隻會更濃烈,因我們處在不一樣的地方、碰到不一樣的人,我們會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聊。現在不是中古世紀,有電腦、有手機、有視訊,有太多的方法可以維係感情,我們之間的情感絕對不會淡掉。」他再度斬釘截鐵。


    他說服她了,她隻能點點頭、迴答他,「好吧,我們可以試試誰的理論比較正確。」


    「不必試,我知道結果!」結果就是他們之間,隻會延續不會斷絕。


    她笑笑,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他這樣的信心。


    「依依,畢業典禮之前,我們去墾t旅行吧。」


    「為什麽?」


    「我想拍很多照片,到了美國,要是有金發波霸想追求我,那我就把照片拿出來,告訴她,我喜歡的是這一型。」


    「到美國還想拿我當擋箭牌?你還真是會利用朋友哦。」


    「當然,朋友不拿來利用的話,難道要拿來當擺設?」


    「厚,盧不舍,你居然一直在利用我?」


    接下來,就是言不及義的屁話了。就像過去五年一樣,這種話的存在意義並不大,但可以讓兩個人都開心、愉快、輕鬆,然後當他們笑累了就背靠背,感受兩顆靠得很近的心,再然後,看著天邊星月,享受片刻寧靜……


    「依依。」他摟住她的肩。


    「怎樣?」她習慣性地靠上他的懷抱。


    「記不記得我們那個約定?」


    「哪個約定。」他們之間的約定有很多,多到無法勝數。


    「關於刺刺那個。」


    「誰把刺刺照顧死,誰就得為對方種出一整個花園?」她問。


    「對,等我迴來,不管刺刺有沒有投奔它的祖宗,我都會為你種出一整個花園來。」


    劉若依點頭。「一言為定。」


    盧歙握住她的手。「一言為定。」


    月光照在刺刺肥厚的肉葉上,在地板拉出一道黑影。她用手指在地板描繪著刺刺的形狀,在心底對自己發誓,等不舍迴來,刺刺會長得比黑影還高。


    等我迴來,如果你身邊還沒有一個稱頭的男朋友,我們就交往吧。


    從墾丁迴來,這句話像把鑰匙,打開了兩人之間那許多說不清楚、表達不明的情緒。


    原本睜眼說瞎話的感情不再被否定,對於愛情,兩個人都承認了一咪咪。


    可是那個一咪咪,就像在裝滿米粒的塑膠袋底部挖出小洞般,刷、刷、刷……袋子裏的米爭先恐後跑了出來。


    無預警的,被兩人反對到不行的愛情,瞬間轟然,淹沒了依依不舍。


    他們忘記以前的信誓旦旦,忘記變成戀人後,未來將危險多舛,他們快樂著、喜悅著,放縱愛情像春天的野草,茂盛繁衍。


    本就常泡在一起的兩人變得更親密了,他們如影隨形,每個可以看到劉若依的地方,視線延伸十五度,必然會找到盧歙。


    他已經有了學校可念,卻還是陪著她準備聯考,陪她讀書、幫她抓考題、給她泡烏龍茶、洗水果,他在她煩得張牙舞爪的時候,送上抒解情緒的笑話。


    那個依依和不舍是班對的謠言,又被拿出來熱烈廣傳,隻不過這迴,兩人都不再辯解。


    記得那天從墾丁迴來的火車上,盧歙說:「依依,你喜歡男生送你鮮花嗎?」


    劉若依似笑非笑瞪他,提醒道:「我們家是賣花的。」


    他點頭,又問:「依依,你喜歡浪漫的燭光晚餐嗎?」


    她搖頭,她知道他有多窮,「想耍浪漫嗎?給我兩瓶養樂多,喝完,在裏麵插兩根蠟燭就行了。」


    他每句都問得相當認真。


    「依依,你喜歡鑽石或黃金嗎?」


    她笑了。這個笨男生,他以為愛情需要鮮花蠟燭來佐證、需要鑽石證明永恆,他不懂,愛情隻需要兩顆真心相互輝映。


    在愛情方麵,女生常比男生來得早熟。


    於是她迴答,「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從司令台的夜空看去有很多。」然後,她又告訴不舍,她對浪漫的定義是--「不管你在不在我身邊,眼裏心裏都要隻在乎我一個人。」


    「對不起。」


    這是不舍今天第七次說這句話,她給他一個安心笑臉。「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來的。」


    原本他要等她的指考成績出來、陪她填完誌願後才飛美國,但計劃變更,不舍的姊夫要到美國簽訂一份合約,決定帶大姊和不舍同行。


    「你收到成績後要馬上通知我,就算是美國時間的淩晨也沒關係。」


    「我知道。」


    劉若依想起他陪自己參加指考那天,她在教室裏頭寫考卷,他在外麵窮緊張,她才走出考場,他立刻迎上來,給她遞冰毛巾、冷開水,還不斷追著她問:「考得怎樣?有沒有不會寫的?哪一條沒把握,告訴我。」


    他焦急的模樣,看得旁邊的一個考生家長忍俊不住,對她說:「你哥哥對你真好。」


    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是她的「不舍」。


    不舍得分開、不舍得一日不見、不舍得相隔天涯海角,但她有信心,在不久的將來,「不舍」會迴來,到那個時候,她期待已久的愛情會開花結果,會讓她一遍遍複習甜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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