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師,是的,月和我從出生開始,就算是認識了。”


    耐心聽著鬆前心春的講述,藤井樹在她的對麵,呷了口熱茶。


    “因為九花家與鬆前家過去的淵源,九花叔叔常來拜訪我家。我小時候的課程和禮儀太多,沒有太多時間休息,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家裏學習,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其他玩伴,一來二去,我便同常來我家的月成為了好朋友...”


    鬆前心春迴憶著過去,臉上有了點點微笑。


    “父親一般不準我隨便交友,但是月不同...月的家族和我們家族是世交,雙方父母都很樂意看見我們玩在一起...在父母的同意下,我第一次接觸到了同齡人,第一次感知到了朋友。


    “從那時候開始,我便覺得,我們之間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因為我和月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便相處得特別融洽,我們從沒有有過吵架,我們從沒有過爭執...我們上同樣的課,上同樣的學校,在同樣的班級,從來都是手牽手的好朋友...”


    說到這裏,鬆前心春頓了頓。


    “直至九歲那年,她離開了。”


    又是九歲...


    教授就是在鬆前九歲的時候離世的吧。


    好友離開、母親離世...那一年鬆前心春背負了不少東西。


    “藤井老師您...知道月她當初為什麽會搬走嗎?”


    “應該是家道中落,她母親和我說過這件事。九花太太告訴我,她和她丈夫在多年以前便看出來了小樽的發展前景不行,他們家需要另謀出路。”


    “......”


    鬆前心春心情複雜。


    “難怪...難怪月離開以後,父親便不準我再提及九花家的任何事情。”


    藤井樹聞言,十分好奇,“奇怪,即便如此,九花家和鬆前家也沒必要完全絕交吧?”


    鬆前心春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有可能是當年兩家發生了什麽事情...父親他都不想從我口裏聽到‘九花’這兩個字。櫻伯應該清楚,但櫻伯他...大概率不會和我說的。”


    這就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事情了,藤井樹插不上什麽話。


    他將茶杯放下,“鬆前認為九花就搬家去往了東京是吧?”


    “是的...走得很突然。月一開始還和我有書信聯係,後來就突然斷了,不知緣由。”


    “那就沒錯了,離開小樽後,九花月其實並沒有一直留在東京,而是去往兵庫縣生活...她母親對我所說。鬆前你的信件一直寄往東京,還是他們原來的住址,自然石沉大海。


    “你們兩家大概有什麽矛盾,雙方家長可能在知道你們還有書信來往之後,就順勢給你們掐斷了聯係。”


    “原來如此...”


    ......


    聊到現在,藤井樹對九花和鬆前二人之間的關係有了大致了解。


    兩人從小形影不離地一起長大,學習、生活基本都在一起。


    她們二人之間的感情,都不能算是一般的青梅竹馬,而是世交摯友。


    正如鬆前親口所說,在過去,月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兩人都是彼此的唯一。


    可這又造就了另外一個疑點。


    如果說,兩人斷開聯係是因為九花家和鬆前家之間的某個矛盾...那麽為什麽九花月在迴小樽後,沒有聯係過鬆前心春呢?


    “我建議鬆前你親口問問她,我有她的聯係方式。”


    “......”


    “鬆前?你覺得如何。”


    “...不用了,老師。”


    鬆前心春搖搖頭,低聲迴答,“老師您剛才說了,月她看到了我送給您的禦守...還問了我的姓氏,如果說這樣月還沒有認出我來的話,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九花月徹底忘了鬆前心春這個好友。


    說真的,藤井樹剛才光是聽鬆前心春說她們兩人小時候的事情,便能感受到她們之間真摯無比的友誼。


    這都時隔多少年了,鬆前心春仍舊對九花月念念不忘。


    多年好友把自己給忘了...


    哎呀,這畫麵光是想想就覺得難受。


    兩人本應該是好朋友才對。


    不行,得想想法子。


    藤井樹皺眉思索,嚐試在二人關係之間找到什麽突破口。


    幾分鍾後,他忽然想起了那次事件...


    “對了,鬆前,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伱。”


    “...老師?”


    “前幾日我為你補習,不是迴來的晚了麽?”


    “嗯。”


    “那天剛好我撞到了九花月在庭院裏彈吉他唱歌,我是無心之舉,不小心偷聽到了她的歌聲,被她給發現了,然後,她就被我氣哭了。”


    “氣、氣哭了?”


    “很奇怪對吧,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理解,後來看到她哭著跑進房子,丟下一句‘我這麽努力練習,才不是為了你!’後,我才恍然大悟。”


    藤井樹麵對著鬆前心春好奇的表情,停了停。


    “原來是我莫名其妙成為了她的第一個聽眾,擠占了她內心裏的一個重要位置,所以她才會哭。...她練習那麽久的吉他,是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人,她的第一個聽眾,必須是那個人。”


    鬆前心春疑惑,“可是老師...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這鬆前你就不懂了吧,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她彈唱的歌,是春日影。”


    “春日影?”鬆前心春不太理解,“這首歌怎麽了?”


    “歌是什麽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歌代表的內涵...這首歌是送給好朋友的,代表著所謂的...額...”


    藤井樹努力迴想那天千歲的留言,“一生的好友。”


    “一生的好友...”


    “沒錯。我想,九花月之所以這三個月都沒來找你,一定是她在苦苦練習吉他,她想把這個吉他練好之後,再送給你,作為這麽多年沒有主動聯係你的賠禮道歉。”


    鬆前心春花費了一些時間來處理這段信息,明白了什麽,“真的是這樣?”


    “不信?鬆前你可以自己在網上查一查‘春日影’這首歌的淵源...雖說我也不太懂吧,但這首歌的內涵的確就是這樣的。”


    “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九花月這些年可沒交到什麽朋友,她內心寂寞孤獨,本身她又有點怕生,不喜歡陌生人...而鬆前你,又是她過去唯一的朋友。


    “她知道,她突然迴小樽沒有告訴你是不對的,而這麽多年沒有主動聯係鬆前你,她一定是對你心有愧疚。她想要與你重歸於好,迴到從小,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突兀去見你肯定也不好...所以便想了吉他這個辦法,她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她迴來了,還帶了給你道歉的禮物。”


    鬆前心春有點難以置信。


    一生的好友...月,是想用那首歌來告訴自己這個意思嗎?


    她還記得自己?


    過去那個每天都會在一起玩的好朋友,還記得自己...?


    沒錯了,一定是這樣。


    要不然還有什麽能解釋月迴來三個月了,還不來找自己。


    月,她一定還記得自己,記得自己這個好朋友。


    ......


    少女心中的陰霾頃刻煙消雲散,鬆前心春的內心重獲喜悅。


    同時,她注意到了一直在自己麵前安慰自己的藤井樹。


    “真是...真是萬分謝謝藤井老師!我知道應該怎麽做了...過幾天,等到月從東京迴來,我就會主動聯係上她的!”


    藤井樹見她又要起身,伸手將她的肩膀按住,“停停,鬆前你看,你又要行禮,別這樣,先坐好。”


    “啊...?十分抱歉,老師,我又忘了。”


    “你啊,還是從小的大家族禮儀讓你耳濡目染慣了,導致你一遇到開心的事就要行禮說謝謝。”


    “老師值得我這麽做,對老師您的尊敬和喜愛...我是發自內心的!”


    “我更想聽聽你這麽說的原因。”


    “老師剛才是在關照我的心情對吧?知道我因為月的事情...很是低落...老師您一見到我這樣,便一直在幫我思考我和月之間的關係,老師您...果然十分的體貼,是個十分溫柔的男性。”


    “你這誇的...”


    “還有過去幾天也是,老師您一直在照顧我的心情。”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你是我恩師的女兒,我理應多加照應。”


    “不!藤井老師,我認為除開這層關係,您在見到我心情不好之後,依舊會選擇那麽去做...隻因為藤井老師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謬讚了。”


    “完全沒有。”


    鬆前心春搖搖頭,這話說得無比認真,她微微一笑,“其實,從遇到藤井老師那天開始,我便覺得老師一定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貴人?這又為什麽會這麽說。”


    “是狐神大人親口告訴我的!”


    藤井樹失笑,“差點忘了鬆前你還是鬆前神社的巫女了。鬆前,謝謝就不必多說了,你和九花關係如此要好,我也很意外...我和那丫頭的關係...怎麽說呢,應該算是朋友吧。而鬆前你與她也算是朋友,既然都是朋友,我照顧你的心情也是應該的。”


    “藤井老師...”


    “好了好了,多說無益,喝茶吧...你不是還要學你母親怎麽泡茶的?我可知道你沒什麽空閑時間,現在不學,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學了。”


    “嗯!”


    ......


    兩個小時後,永山櫻來接鬆前心春迴家了。


    室外下著小雪,空氣較為清冷。


    鬆前心春離開的時候,還一個勁地在感謝自己,生怕自己感受不到她的熱忱一般。


    這是發自內心的謝謝。


    少女那盯著自己,感激的眼神,藤井樹認為,恐怕就差以身相許了。


    這種被感謝的確很美妙,隻是鬆前心春如此熱情,他反而覺得受之有愧。


    明明隻是簡簡單單地幫她想了一些話,卻得到了如此迴應。


    “藤井老師。”


    “怎麽。”


    藤井樹見鬆前心春忽然一反今日常態,變得落落大方起來。


    “老師一定要看我今日所投之信,雖是我個人意見,但我想...應該也能幫助到老師。”


    “信?”


    “對,老師務必查看。”


    說完,鬆前心春便被永山櫻喊走,微笑著坐車告辭了。


    鬆前早上投的信件麽?


    目送那輛邁巴赫遠去後,藤井樹來到門外收信箱,他用鑰匙打開信箱後方的鐵皮門,拿出了鬆前心春給予自己的信件。


    他粗略掃了一眼,立刻明白,這是封帶有歉意,又有建議的信。


    十分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


    藤井老師敬啟


    日夕逝矣,雪夜星河之下,愧犯藤井老師之安寧,謹致謝辭。


    鬆前心春,榮被藤井老師之師德庇佑,深感榮幸。


    今日之際,願借幾言表達心中之憂慮。


    容我首謝,人生百態,各人心頭皆藏匿往昔之故事。


    往事時或憂傷,時或縈繞心頭。


    對此,願藤井老師諒解我對往事好奇之心,往日冒昧之舉實讓我深感抱歉!心有所愧。


    次言,我願強調我對藤井老師教育工作之崇敬。


    雖時日不多,老師言傳身教,淵博之學識,耐心之授業,卻已深深影響我心。


    老師非但乃一位教育者,更是一位值得尊崇之導師,我為有幸拜您為師而感自豪。


    前日午後,老師神情常常使我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我時常迴想,我是否有冒犯老師之舉,我是否無心觸動老師心中難言之隱?


    縱然我對老師還知之甚少,但短短七日,我便深感老師之勤謹耐心,教課有方,“束縛”二字更是讓我銘記於心。


    晚些,細細迴想老師所言,我漸漸明了老師心頭或有難以啟齒之事。


    個人感受或許微不足道,但以我所見,老師未能言盡者,或因心頭有某種“束縛”而難啟齒。


    作為學生,我雖拙於言辭,卻願鬥膽向老師諫言。


    老師無需外界肯定,若心中有所束縛,何不跡如往日,勇敢掙脫,邁步向前?!


    若欲證明自己不懼失敗,須正視失敗,此...正如吾父常教導於我者。


    學生雖辭藻拙陋,卻懷有對老師的崇敬之心,願此言能為老師盡綿薄之力。


    最後,願老師能夠永遠邁步向前,胸懷豁達。


    鬆前心春,謹此致歉。


    ]


    “何不跡如往日,勇敢掙脫,邁步向前......”


    藤井樹喃喃重複這一句話,笑了出來。


    鬆前大小姐...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還剛好與自己早上的想法不謀而合。


    [若欲證明自己不懼失敗,須正視失敗,此正如吾父常教導於我者]


    與其在內心掙紮糾結於是否在意過去的失敗,不如直接通過行動去否定它。


    與其在迷茫左右徘徊,不如在迷茫中直步向前...或許,真能重新找到屬於自己的“真物”。


    鬆前心春啊鬆前心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真的懂自己。


    嗯,對。


    擇日不如撞日。


    藤井樹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嚐試去重新應聘老師這個職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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