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大人這種人精談話,還是需要一定功力的,直到晚上的時候,趙一痕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這個人。


    如果說,剛開始見麵的時候,屬於圓滑世故的人,那麽今天就不隻是這樣了,而是還帶著奸詐,這種奸詐中還帶著一些狡猾。


    他是一種諳深江湖與廟堂之人,能夠穩坐知府之位,並能夠左右逢源,雖不是大奸之人,但也絕非善人。


    從某些方麵來說,趙一痕還會有點棋逢對手的感覺,與龍城袁大人不同,他也許也可以左右逢源,也可以同流合汙,但是缺了一絲狡詐,盡管他留有後手,卻是做著魚死網破的準備,雖然有勇,但無謀。


    不過,不知道這王大人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會怎樣,會不會也會和袁大人一樣,聽之任之。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今天同時給了兩個人承諾,雖然可以將這兩人串聯到一起,也可以解決王大人頭疼的事,甚至可以將自己的罪名扣給別人。


    但是這畢竟是權宜之計,若是東窗事發,雖然自己可以擺脫一些嫌疑,但是麻煩的很,必須要將那些人真正背負這個名頭。


    袁淑媛給趙一痕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淡淡道:“你這樣做,真的不怕那個姓姬的找你麻煩?”


    趙一痕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甚至還會感謝我!”


    袁淑媛沒再多說什麽,她是離詭計最近的人,那些真真家家的話和行動,也是最清楚不過的。


    等趙一痕坐在床上的時候,她才開始慢慢退出房間。


    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什麽。


    趙一痕有些擔心起來,她的這個樣子,讓他感到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就像當初的陳媛媛。


    他推門而去,卻見走廊沒了身影。


    他又急忙到她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隻聽見一句“我累了,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這種反常,更加讓他擔心,但是他並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僅尊重,更不想多言,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迴到房間,反複想著過去的事,這樣不管不問,聽之任之的心態,到底是對還是錯?


    也許是對的,又也許是錯的。


    等倒滿酒後,恍然覺得自己越來越婆婆媽媽了,將酒直接撒去,倒了茶,一口喝下,便又來到袁淑媛門前。


    敲了好幾遍門,都沒有人應答。


    最後還是撞開了門,身體比較羸弱,疼的他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位,四肢百骸都散架,等迴望床的位置時,才發覺,袁淑媛已經離開了。


    再看窗戶,是開著的。


    袁淑媛沒有武功,這意味著她不隻是從窗戶走這麽簡單,屋裏又沒有動靜,顯然是被人接走的。


    毫無征兆的離開,讓趙一痕亂了心神,如果是敵人,那自己必將會葬身於此,連江小白、白允、還有其他所有跟自己相關的人,都會死於武林大會。


    他連忙翻找了屋子,從床翻到桌子,從茶幾翻到門後,都沒有一絲線索,最後他看向窗戶,才看到了一道鞋印,再順著窗戶看去,掛著一個信件。


    信封上寫著“蘇哥哥親啟”。


    是她了!


    這時趙一痕才鬆了一口氣,打開書信,裏麵是她的字,看來她並沒有危險,應該不會做出賣自己的事。


    再看信,信裏寫道:


    蘇九哥哥:


    請允許我這麽稱唿你,我本想親口告訴你我的打算,但是我覺得那樣告訴你,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對於我的突然離開,你會不會有點害怕?害怕我是下一個陳姑娘?嘻嘻嘻……我就是想告訴你,我跟你在一起,這些日子在你身邊,知道了許許多多不該知道的事,也學到許許多多不該學的東西。也許你是刻意讓我知道,也是可以讓我學,讓我不再心是單純,不會因為一些甜言蜜語和一些好處就讓我死心塌地。


    我還明白那些都是混跡江湖必備的手段,沒有好壞之分,沒有善惡之分,隻看運用之人是否堅持自己的本心。


    可是我不想學這些,因為我害怕,也很討厭,我不想成為哥哥那樣的人,但也不想成為陳媛媛那樣的人,所以我選擇離開,我會去找白允哥哥的,你放心!但在此之前,我有必要做一些事。


    你放心,你的所有事,我一句話也不會說,我不會像陳媛媛那麽傻,帶我走的人,你也絕對可以放心,當然也不會破壞你的計劃。


    嘻嘻……說到這裏,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


    我舍不得你


    最後五個字被筆畫了一道橫線,但那橫線並不完整,隻畫了四個字,最後的你字也被畫了半個。


    她是在猶豫著什麽,或者說不想讓趙一痕知道,但又想讓他知道。因此出現了這一筆。


    趙一痕將信放在燭火上,燒了。


    這個時候走,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尤其是他要去找白允,從某些方麵來說,就暴露了很多信息。


    他坐在床頭,想了很久,她走也好,至少不會礙事,但這身後的麻煩,還得去解決。隻是這個麻煩什麽時候會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


    ……


    天下樓的四樓裏,兩名女子正對桌而坐。


    一個是袁淑媛,另一個則是陳媛媛。


    袁淑媛雖然不聰明,但她也不笨,而她更懂女人的心思。


    所以她隻要刻意的看向街頭的陳媛媛,便有了今晚的事。


    誰能想象到本是爭鋒相對的兩個女子會走在一起,若是說給趙一痕,他絕不相信,而其他人,更不會相信。


    兩人就這樣對坐,袁淑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媛媛,陳媛媛也盯著袁淑媛,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臉上未幹的淚水。


    她五味雜陳,說不出是苦還是該笑,端起桌上的茶壺,向袁淑媛的杯子倒去。


    “沒酒嗎?”


    陳媛媛差異地看向她,沒想到這個小丫頭也會喝酒,於是又去櫃子裏拿出一壺酒,白瓷的酒瓶上刻著四行詩。


    袁淑媛也看見了,還看到瓷瓶上的彩畫,烏篷船上一名男子摟著女子的腰,看遠處小橋流水的景象。


    “這畫的是你們吧!”


    這種畫,一般不可能刻在酒壺上,市麵上少見,青樓裏倒是常見,而陳媛媛不可能去青樓。


    陳媛媛點了點頭,倒滿酒後,才說話:“我比不上你家……蘇哥哥,又或許他也比不了你家蘇哥哥,隻是那是我的迴憶,我忘不了的過去。”


    袁淑媛喝下酒,那種刺鼻的味道和苦辣伴隨而來,隨後又一股難聞的氣味從嘴裏發出,嗆得的她眼淚直流。


    陳媛媛道:“不是江湖中人,就不要學著江湖中人喝酒!”


    袁淑媛歎道:“我還不算江湖中人嗎?”


    陳媛媛搖了搖頭,也許她算,但又不算,就像當年趙一痕跟自己談江湖一樣。


    她不想迴憶太多,又不知不覺間想到,嘴角的笑意伴隨著苦澀讓袁淑媛都感到難受,一股酸苦從心裏迸發出來。


    “如果他不介意,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


    “那我如果告訴你他就在……他……他在哪兒呢!”


    陳媛媛端起手中的杯子,渾身一顫,差點將酒撒去,目光死死地盯著她,但眼神卻變得猶疑,那無數種的味道摻雜在臉上,像是被人捏住了臉,使勁的搓揉,變換著不同的形狀。


    就這樣,袁淑媛看著她的臉變了很久,久到自己端杯子的手酸了,麻了……


    最終那變化莫測的臉在酒杯“咯吱”一聲落在桌子上,才停了下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不想讓我知道,我又為什麽非要知道?”


    這句話,袁淑媛分明看到她胸口一陣抽搐,那種痛,她沒有感受過,但自己卻明白,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痛。


    她歎了一口氣,悠悠說道:“江湖太複雜,我不願涉這江湖,也不願別人傷害他,我隻想將來有一天,會在某個村裏看到他。這便足夠”


    陳媛媛看著這個心智看似不成熟的小丫頭,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麽做,但我一定會護他周全,哪怕讓我死!哪怕他將我利用完了,再離去!”


    袁淑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雖然不清楚她到底想怎樣,又不知道她會怎樣,但她的迴複已經足夠,至少懂了自己的話。


    “那年,他帶我離開龍城,雖然相處不到一個月,他冰如寒霜,說話又不容置疑,但他從沒有待我不薄,甚至比我父親都好。”


    “他陰險狡詐,能和官府與江湖所有人之間都立於不敗之地。”


    “這些我都不計較,我都可以接受,隻是我什麽都做不了,隻感覺他現在越陷越深,越來越危險,總覺得他會有一天會死在自己的局中。”


    “而自己就是他的累贅,我不想這樣,我隻想他平平安安!”


    陳媛媛靜靜地聽著她說話,靜靜地聽著哭訴。


    那種心情,自己又何嚐沒有?


    自己見過的又何嚐不比他多?


    曾經自己問他,難道就沒有失手過嗎?他沒有迴答,以前不明白。


    後來才知道,失手過的事太多了!


    自己見過他滿身傷痕的事太多!


    幾乎都在垂死掙紮中存活,他背負的太多,想要活著的欲望也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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